第五章
第一天行程結束,眾人回到酒店時已過晚上九點。有的人要結伴去附近的超市買零食,有的人惦記著酒店大廳的臺球桌,還有的人只想趕緊回客房休息。 柏昱被一幫人拖住,非要跟他在臺球桌上大戰三百回合,柏昱推脫說累了,想回去休息,結果方敢突然擼胳膊挽袖地加入對話,用大老板的身份壓人,偏不讓他走。 在這期間,沒人在意毫無存在感的程子宵,方敢倒是同他客套了一句,問他要不要留下玩一會,程子宵答得恭恭敬敬,表示自己不會,方敢也不是那不識趣的人,見程子宵不樂意往人堆兒里湊合,就隨他去了。 柏昱逃脫無門,只好從包里掏出房卡,連著挎包一起交給程子宵,又很抱歉地說自己不會玩很晚,讓他別睡熟了,想著給自己開個門。 程子宵接過東西,答應得痛快,離開得更痛快。 他們也的確沒玩太久:第二天要早起坐船。不過方敢做東,在酒店買了幾打啤酒,又讓人從商店帶回來不少下酒的零食,一幫人連打球帶吃酒,倒也嗨得盡了興。 柏昱不好抽煙也不愛喝酒,但是根據情景需要,他倒是可以舍命陪君子。這一晚,他陪了方敢一瓶,又慢吞吞地糊弄著一幫瘋子喝了一瓶,最后以微醺的狀態揮別眾人,用比頭一晚長一倍的時間繞到了自己住的客房門前。 他不停地懟著門鈴,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程子宵,叫他別睡了,快來開門。 好在這一層住都是他們公司的同事,相鄰幾個屋的狀況也都相差無幾——有的和柏昱一樣,自己一個人被關在屋外;有的則是兩個人都喝得醉醺醺,倚在門框上,好半天也找不到房卡。 柏昱感覺等了好久,他面前的房門才被打開,程子宵站在門后,身上裹著酒店的浴袍。 “怎么這么久才來開門啊……”柏昱擠進屋,黏黏糊糊地埋怨人。 “抱歉。”程子宵關上房門,躋著拖鞋往屋里走。 一縷令人煩躁的焦糊味從柏昱鼻前飄過,他順著味道,跟上程子宵的步伐,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抽煙了?” 程子宵抬起手,指著窗戶說:“我在陽臺上抽的。” 柏昱想說,重點不是你在哪兒抽的,重點是你連拖鞋都沒帶,竟然沒忘了帶煙? “你哪兒來的打火機?”柏昱問。 程子宵回說:“我抽的電子煙。” 哦,那的確不需要打火機。 柏昱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床邊,呆愣愣地坐了片刻,想起自己還沒有洗澡,又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雙腳蹭著地毯,向浴室走去。 程子宵在自己床上躺好,看著手機,聽著嘩啦啦的水聲,疲憊感席卷全身,恍惚間好似夢了一回周公,再睜開雙眼的時候,發覺浴室的水聲還未停歇,猛地意識到事情不太對,趕緊掀開被子,連拖鞋都沒穿,三步并作兩步地趕到浴室門前,拍著門喊道:“柏哥,柏哥!” 水聲被猝然響起的拍門聲呵住,程子宵在門前站了半分鐘,柏昱才從里面拉開門——他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光著上半身,腰間系著酒店的白色浴巾,再往下是兩條修長白凈的腿——曲肘撐著門框,打量著面前的程子宵:沒穿外衣或是浴袍,只穿著四角內褲,兩條腿細得跟筷子似的,倒也是挺直的。 “怎么了小程,喊得這么急。”柏昱瞇縫起雙眼,揚著下巴調侃程子宵,“要小解啊?” 程子宵皺著眉,臉上寫滿了認真:“我不上廁所,你喝多了,洗得有點久。” 柏昱笑道:“你以為我洗暈菜了啊?” 程子宵點了點頭,點的柏昱心臟亂跳。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搞明白,程子宵可能只是出于同屋兼同事的情誼,才會擔心他的安危,至少要進一步試探,才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 可……就算是又怎樣呢?柏昱并不想在公司內部找對象,會引起很多麻煩事。 “你……”柏昱對上程子宵誠摯的表情,本就不清醒的腦子又開始打起結來,平時的伶牙俐齒也迷了路,“我沒事,放心吧。” 程子宵盯著他看了幾秒,確定他真的沒事后,才光著腳走回屋。 經過這么一通折騰,柏昱終于還是在半夜十二點后才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程子宵依舊背對他躺著,沒有動靜,不知睡沒睡。柏昱酒勁兒上來了,頭暈目眩,雜七雜八的想法攪作一團,屢不出一個明確的頭緒,他就呆愣愣地望著程子宵的背影:想問些什么,卻又問不出口。 那些不到火候的疑惑,在酒精的慫恿下,肆無忌憚地涌上他的心頭,卻又被睡意哄騙著,循規蹈矩地排好隊,等待到更合適的時機再被點命。 柏昱就這樣睡著了,他昏昏沉沉中不知做了多少個夢,也記不清夢里面都有誰,只是過了許久,有人邊搖晃著他,邊呼喊著他,柏昱甫一張開雙眼,就看到了程子宵——那朦朧不清的身形,好像他已經默默地看了一晚上。 “唔……”柏昱揉著眼睛,鼻音濃重,“怎么了?” 程子宵語調平淡,聲音低緩:“我要去吃早飯,你去嗎?” 柏昱趴在枕頭上,看著程子宵的臉發愣。程子宵不催促,低著頭,等他的回復。柏昱卻突然笑了:“我要說我頭疼,懶得動,小程同學能幫我帶一份早餐嗎?” 程子宵爽快答“好”,而后站起身就往外走,柏昱哭笑不得,連忙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寶貝兒誒,我逗你的!快回來!” “你怎么說什么都當真?”程子宵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俯視柏昱,柏昱松開了他的衣角,撐著自己在床上坐好,“那我要不光讓你幫我帶,還讓你喂我吃,你也答應啊?” 這回程子宵沒立刻作答,稍作思考,而后認真地回道:“可以。” 柏昱:“……” 這真的不能怪他懷疑程子宵和他一樣不直了。 “不是,小程同學,”柏昱干笑著問他,“你不覺得一個男同事,對你提出這種要求,很奇怪嗎?” 程子宵慢慢坐定在自己的床邊,平視柏昱:“不覺得,因為你也很照顧我。” 這話他特意放到與柏昱對等的位置去說,盡管語氣還是一貫的冷漠,但是純粹而真誠,無暇得擊碎了所有不堪的揣測。 柏昱認輸嘆氣,從另一側下了床,他背對著程子宵,胡嚕著自己的頭發:“我去洗漱,你……等等,一會兒一塊去吃飯。” 程子宵點了點頭,而后意識到對方看不到,又補了一聲“好”。 柏昱有意撩人不成反被人無意給撩了,挫敗感滿溢心頭,再加上輕微的宿醉作祟,搞得他神不清,氣也不爽,刷牙的時候又發現嘴里生了潰瘍,頓時焦躁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愁容滿面地走出浴室,換好衣服,拿起房卡,背上挎包,正要招呼程子宵一起走,卻被對方給叫住了。 “怎么了啊,小程同學?”柏昱問。 程子宵提醒他:“你還沒噴防曬,你昨天被曬得很慘。” 柏昱內心在咆哮,我cao程子宵你個妖孽能別再這么關心老子了嗎?!——面子上卻表現得很淡定,他慢條斯理地轉過挎包,拉開拉鏈,取出防曬噴霧,往自己的臉、脖子、胳膊和腿上噴了噴,之后晃悠著瓶子,對程子宵說:“來,我幫你噴。” 程子宵眉頭一皺,張嘴想說“不用”,柏昱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故作嗔怒地催他趕緊的別墨跡,程子宵只好向前幾步,緊閉雙眼和嘴巴,等著挨柏昱的噴。 柏昱嗤笑,拽過他的手,把噴霧塞進程子宵的手里:“傻樣吧,還真當我想伺候你啊?拿著,自己噴!” 說完就轉過身,把房卡和小費往電視桌上一拍,抬腳就往屋外走,邊走邊囑咐道:“噴完了想著拿著房卡鎖門,哥哥我先去餐廳了!” 柏昱腳底抹油,溜得賊快。程子宵慌忙噴好防曬,拿著噴霧和房卡去追柏昱,卻見那人就在不遠處,正在拿著手機給野貓拍照。 程子宵關門的聲響驚動了膽小的野貓——貓跑了,柏昱轉過頭,調笑他的毛躁。 “柏哥,”程子宵快步走上前,將噴霧和房卡遞給柏昱,“謝謝。” 柏昱接過東西裝好,瞇縫著兩只眼,笑得像只狐貍:“不客氣,同屋一場,互相照顧嘛!” 程子宵不覺有異,乖巧點頭——這次兩人面對著面,他不用再開口。 柏昱冷哼,心說小樣兒吧,當老子治不了你了是吧? 天真遇上無邪,看咱們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