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這些家伙的監視范圍也太廣了！”

    “那就說明，呼……我們找對地方了不是嗎？”

    敵人并不難對付，屬于翡涅納隨隨便便就能干掉的對象。讓他在意的是，一進入這片區域，難以忽視的危機感便浮上了心頭。

    他不像塔蘭緹亞有著莫名的第六感，但對于戰斗方面的感覺頗有自信。

    這是第二天的夜晚，夜幕降臨得略早，烏云的散去讓他看見了久違的月亮。只有一個夜晚沒有看見而已，翡涅納居然有些懷念。沒有看見它的時間，就跟沒有看見艾爾妲西亞一樣長了，這樣一想，連看著月亮的心情也變得欣慰了起來。

    他從水壩連著山間的一條小路找到了這里，很明顯，那是魔族的杰作。狀況已經明晰，時間也所剩不多，便沒有必要再沿著它去探查水壩，翡涅納順著小路來到了上面。

    森林里危機四伏，四處遍布著魔獸、比別的地方更加密集，但是無法躲藏……只能正面對上它們。

    杰哈德十分識趣，緊跟著他的步伐，抓住機會吟唱法術，一道冰霜凝成的射線飛過去，啪地打下一只飛蟲。

    “你還是省點力氣吧，這樣下去不是連回去的傳送魔法都用不了了嗎？”

    “呼……暫時還……”

    與翡涅納料想的一樣，這里被監視著：飛蟲棲息于各個角落，它們的體型有人頭大小，身體是在森林里不太容易分辨出來的深綠色。并不強，只有多刺的前肢能對他產生威脅，但它們能夠飛到劍所不能及的半空。

    障礙物無法阻擋它們的視線，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入它們的眼中，然后它們會利用翅膀的震動散發出信號吸引其他同伴過來。

    偌大的森林里想要找到敵人的營地談何容易，運氣不好的話在找到之前就被這群怪物耗干體力了。

    翡涅納的心里七上八下。讓他心神不寧的并不是敵人，恰恰相反，這里的攻勢比他想象的弱許多。怪物的聚集速度不快，至少他現在帶著杰哈德還游刃有余……不是他自大，若只是這種程度的攻擊，絕不可能困住安歷艾拉的軍隊。

    難道是陷阱嗎？

    情況不對勁，反而讓翡涅納產生了更重的警惕心。他腳步輕盈，全身上下保持著戒備，一舉一動都小心無比，為隨時可能出現的偷襲做好準備。

    杰哈德則顯得比他積極許多，他本身不擅長攻擊魔法，不得不用自己蹩腳的魔法處理天上那些飛蟲時，他不僅沒有不悅，反而開心得很。

    雖然被翡涅納勸說不要管它們，杰哈德卻控制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情。心臟在胸腔中砰砰直跳、手心出了些細汗，一半是緊張一半是激動，想到能夠完成修格殿下交代的囑托，他心里總算有了這些天里唯一的喜悅。

    快一點、快一點，找到魔族的營地！

    “哈——！”

    他朝飛蟲甩出一個霜凍射線，沒想到它的身體晃動著往旁邊閃了兩下，打歪了。這種蟲子的外殼很脆，但是反應和速度極快，若是先手無法擊殺，便很難躲過它之后的攻擊。

    它背后的四片透明雙翅飛快地舞動，一瞬間就出現在了面前，杰哈德連忙念起防御的咒文，卻非常不是時候地咬到了舌頭。

    “……嗚！”

    “唰！”

    隨手一劍，快如疾風，劍刃劃出一條銀線，飛蟲在空中斷成兩截，飛濺的血珠連劍身都沒能沾到。翡涅納不以為意地收回劍，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掃視著四周。杰哈德愣了一會兒，跟上來，小小地說了聲：“……謝……謝謝。”

    “啊？”他不大在意地說道：“叫你不要管了吧。”

    “可是，我想幫上些忙……”

    杰哈德一反剛剛的激昂情緒，整個人變得低落起來，驚訝于他的心情怎么能轉變得這么快，翡涅納看了他一眼。接著目光一轉，視線射向遠處。

    “……嗯？”像是看到了什么東西，他收起散漫的表情，臉色稍稍凝重，往前走了幾步，然后猛地側過身子，大幅度地轉動腦袋環視周邊。

    “要是…………就好了……”

    當注意到杰哈德在說話時，只聽到他模糊的只言片語和頹喪的嘆息，翡涅納不明就里，卻也沒多在乎，心情明朗地對他說道：“有給你干的事了。”

    “啊……啊？”

    他抬手一指前方，地上躺著一只比普通的體型大了一圈的飛蟲。一般來說，魔獸死亡之后尸體的融化速度與它們的強弱成反比，越是厲害的魔獸，尸體消失得越慢。而這個家伙的身體還沒消失，從普通飛蟲的強度來推斷，它還沒有死太久。

    但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的腦袋上插著一支箭，木桿青羽，相當顯眼。

    “去把箭都撿回來吧。”

    杰哈德沉浸在自己的沮喪里，回過神時，翡涅納的思路已經不止轉了幾轉，聽到他平白無故讓自己去撿箭，他傻愣了半天。

    撿起那支箭才發現，不止那一支、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只被射死的大飛蟲。每只都是一箭斃命、穩穩地穿過額頭，可見射術之精準。

    “是那個精靈？”

    “嗯。”

    翡涅納兩劍砍死一只魔獸，撿起地上的箭扔向杰哈德。

    “你現在能這么輕松都是多虧了他哦。”

    “你還不是一樣！”

    杰哈德在學校時常被人叫作小陸龜，因為他性格溫和，對人說話也輕言細語的，卻總能被翡涅納一句話撩得拔高音量，不過眼下有另外關心的事，脾氣轉念就被拋到腦后去了。

    “那今晚就能跟艾爾妲西亞他們匯合了？”

    “……”

    少有的，在聽到艾爾妲西亞的名字時，翡涅納一聲不吭。他盯著腳下飛蟲的尸體，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幾只箭了？”

    “呃？啊，五支。”

    他猛地抬頭，東張西望，跑了幾步找到另一只身上插著箭的飛蟲后，臉色微微一變。

    “出什么事了？”

    如果說最初杰哈德對他的能力有所懷疑，那么現在，即使仍然認為這個傭兵的某些惡癖令人無法恭維，卻不得不承認他在對待正事上強大的判斷力和洞察力。

    所以看到他的表情時，他也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放松的心態。

    “嘖……”

    連著死掉的六只飛蟲身上只有一支箭，沒有魔法的痕跡，顯然，塔蘭緹亞一個人干掉了它們。

    這怎么想都很反常、不對勁、糟糕。

    他一個人，艾爾妲呢？

    塔蘭不會扔下艾爾妲不管，艾爾妲不可能主動離開他的身邊，她在哪？

    莫非已經——

    翡涅納輕輕咂嘴，什么也沒說，轉身就跑。杰哈德被他嚇了一跳，連叫兩聲等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奔跑的動靜令魔獸源源不斷地聚了上來，翡涅納怒啐了聲“滾開！”，一步也沒停，長劍揚起旋風般的攻勢將它們一舉擊潰。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塔蘭，你在哪？

    可千萬不要是我想的那樣……

    這可不是與魔人交手的好時機、沖進營地里是下下之策、信息還不完全、不，鎮定下來，塔蘭再怎么我行我素也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亂來……

    ……cao！這種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他就是這種完全不會在意時機的家伙！

    不要來不及，不要出事，糟糕，冷靜不下來……

    “喂、你要去哪，呼啊……等、等等？！”

    “你直接回瑪吉亞去吧！”

    “什么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動真格的跑起來的翡涅納，憑杰哈德的體力是完全追不上的，他又急又氣地大叫了兩聲，翡涅納沒理他，攻擊的動作毫不停頓。

    實際上他并不知道魔族營地的正確方位在那，只是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他的劍招氣勢猛烈、處處透著殺氣，顯然有打算把所有魔獸全都殺光的架勢。

    就在這時，右側不遠方的森林上空閃過一陣淺色的光輝，在夜空深藍色的幕布上投射出一圈淡淡的白邊，持續時間極為短暫，卻分外引人注意。翡涅納停下動作，頓住腳步望向那邊，杰哈德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是魔法師。”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翡涅納。他的臉色十分陰沉，像是風雨來臨之時的天空，可惜天色不應景，此刻月朗風清，星光閃爍，露出這么可怕的表情實在有些浪費。

    他把聲音稍稍壓低了一些說：“說不定是，艾爾妲西亞他們？”

    “……”

    出乎意料的是翡涅納的臉色并沒有因此好轉，他英挺的雙眉緊皺，在夜色中，湛綠色眼眸看上去就像深不見底的湖泊，在平靜的湖面下醞釀著風浪。

    他的腕甲動了一下，杰哈德沒看清楚他的動作，只聽到兩聲金屬摩擦的聲音，他把劍收回了左側腰間的劍鞘，反應過來時，留給杰哈德的便只有背影了。

    “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