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怨念(9)
山間的羊腸小道曲曲折折,遍布著半人高的野草和灌木叢,陶郁和二黑手拉著手,走了許久才進入山林腹地。 山上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遮天蔽日的樹木錯綜排列著,不知流向的小溪淙淙流淌,蟲鳴鳥叫回蕩在林間樹梢,靜謐美好的景象宛若一副動態畫卷。 兩個小孩齊齊發出驚嘆,陶郁更是掏出自己的寶貝相機,快門按個不停。 “二黑二黑!你幫我拍一張!”陶郁站在一棵參天巨樹下,興奮招手。 正蹲在花叢里編花環的二黑連蹦帶跳地跑過去,把五顏六色的花環扣在他頭上,憨笑道:“你戴這個拍!” “不會招蟲子吧……”陶郁雖然嘴上嫌棄,心里卻喜歡的不得了,戴著花環拍了好幾張,最后還和二黑來了個合照。 兩個小孩撒歡玩了一會兒,才想起要找狐仙的事,陶郁望著幽深的山林,有些不確定地問:“這里好大啊!咱們能找到狐仙嗎?二黑你可別騙我啊!” “肯定能!”二黑拍著胸脯道:“我之前聽我爸說過,山上有狐貍洞呢!” “真的啊?那咱們快找!” 兩個小孩在山里邊找邊玩,把時間忘在了腦后,等到天邊最后一縷霞光隨著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上,兩人才發現天快黑了,立馬急急忙忙地往山下趕。 “糟了糟了,家里人找不到咱倆該著急了!” “我爸媽肯定又要揍我了!” 陶郁拉著二黑順著沿路的記號往山下跑,暮色開始籠罩這片山林,幾乎是在轉瞬間,天就黑得看不清腳下的路。 “你慢點跑,當心崴腳。”二黑舉著手電筒,仔細地照著兩人腳下。 夜色里只有一抹白光在山林間前行跳躍,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窄,陶郁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停下腳步回頭問二黑,“二黑,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我感覺這個方向好像離村子越來越遠了。” “不會吧。”二黑拿手電照了照樹上刻的記號,“咱們按記號走的啊。” “可是路越來越窄了,而且咱們來的時候有條小溪。”陶郁指著樹上刻的三角符號問道:“你確定這記號是你畫的?” “是啊。”二黑急得直撓頭,又仔細看了一眼,突然叫道:“不對不對!我刻的三角形都沒收口啊……這個……” 兩個小孩對著樹干上收口整齊的三角符號面面相覷,身上不約而同地冒出了冷汗,沿路的標記被篡改,他們現在已經迷失在這片茂密的山林里了。 “怎……怎么辦啊……”二黑聲音都嚇沒了,一把抱住陶郁,“不會真碰到狐仙了吧?” 陶郁默默擦了把汗,碰到狐仙都算是好的了,起碼不會吃他倆啊。 外婆曾經叮囑他,青水鎮野生山林多,里面常有野獸出沒,還有獵人布下的各種陷阱,哪怕成年人也不敢貿然進山,可他今天一興奮就把這事忘了。 “別慌,肯定有辦法的……”陶郁拿著手電四處照了照,忽然注意到二黑手上發光的手表,立刻說道:“對了!我送你的手表上有指南針!我們按這個走!” 二黑恍然大悟道:“對啊,老師課上也講過的,陶郁你太聰明了!” “行了行了,咱們村子在山的哪邊啊?” “北邊北邊!” 陶郁拿著手表和二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北邊走,漸漸濃重的夜色里不時響起某種動物的叫聲,兩個小孩握緊彼此的手,偶爾對視一眼給對方鼓勁。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漸漸出現一點光亮,陶郁松了口氣,正要問二黑是不是快到了,腳下突然踩空,一腳踏進了獵人挖的深坑里,好在他反應快,及時松手,才沒有把二黑一塊拉下去。 “陶郁!”二黑嚇了一跳,立馬趴下來大喊道:“你還好嗎?沒事吧!” 陶郁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緩過來,大聲回應道:“放心,我沒事!這坑太深太滑了,我爬不上去,二黑你先走,回村子里找大人們來幫忙。” 說完又把手表扔上去,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小心一點,我等你!” “嗯!你等我!”二黑堅定道,撿起手表飛快地往山下跑。 陶郁把書包墊在屁股底下,仰頭望著星空,內心暗自慶幸,幸好這坑底有許多落葉墊著,才沒讓他摔斷骨頭。 沒過一會兒,頭頂傳來幾聲窣窣的響動,陶郁以為二黑回來了,抬頭卻看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站在土坑上面,手里正舉著一塊大石頭要往下面砸。 陶郁嚇得尖叫出聲,下一秒山林里就響起了狼嚎,此起彼伏的吼叫甚是駭人,那個人影連忙扔下石頭逃跑了。 陶郁膽戰心驚地縮在角落,不停祈禱二黑快點帶人回來,就在他害怕無助的時候,頭頂突然掉下來一個小松果,在月光下骨碌骨碌地滾到他腳邊。 陶郁抬頭望去,只見通體雪白的銀狐趴在上面,一雙金色的獸瞳里隱有笑意,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兩只前爪旁邊堆著好多松果,被它挨個推了下來,調皮的樣子仿佛是在和他玩鬧一般。 “大狐貍!”陶郁驚喜地叫道,“你怎么在這?你是來救我的嗎?不行不行,這林子里有狼,你趕快回去吧!” 話音剛落,外面嘶吼不止的狼嚎就停了下來,銀狐沉著地趴在土坑邊上,宛如一個保護神,定定地守護著他。 陶郁心里說不出的感動,珍惜地撿起地上的松果,一個一個地裝進書包里。 “大狐貍,你是狐仙嗎?”陶郁踮起腳扒著濕滑的坑壁,仰著頭問道。 銀狐將腦袋歪在兩只前爪上,張開嘴沖他叫了一聲,呆萌的好像只小狗。 陶郁伸了伸手,隔空摸了下大狐貍的腦袋,“其實我今天是來找你的!只不過一直沒找到,還迷路了,幸好遇見你,你又救了我一次,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我家的雞也全都送給你吃!” 銀狐晃了晃尾巴,掃得地上的落葉窸窣作響,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控訴他之前的惡行。 陶郁厚著臉皮道:“嘿嘿,我們這是不打不相識嘛!以后你放心的來!” 銀狐叼起一根狗尾草,輕輕扔到他頭頂,毛茸茸的臉上仿佛露出寵溺的表情。 陶郁正要開口說話,肚子突然咕嚕嚕地叫起來,他一下午沒吃飯,又在山里走了這么久,早已餓得饑腸轆轆。 銀狐聽見響動,抖了抖尖尖的三角耳,抬起頭打量四周,起身離開了土坑。 “大狐貍!你去哪?” 陶郁以為它要離開,惶恐地叫出聲來,然而銀狐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怔愣了一瞬,失望又委屈地蹲坐在地上。 雖然是夏季,但山里晝夜溫差很大,陶郁穿著白短袖藍褲子,薄薄的校服根本抵御不了寒冷,饑寒交迫之下小聲嗚咽起來,“嗚……大狐貍……二黑……你們在哪啊……我好害怕……好冷啊!” 陶郁哭得稀里嘩啦,直到一個紅彤彤的果子砸到頭上,他才抬起哭花的小臉,望見去而復返的銀狐站在頭頂,腳邊堆著好些野果和松塔,歪頭沖他叫了叫,隨后用爪子一個個地往下推。 陶郁被果子砸了滿懷也顧不得去撿,開心地叫道:“原來你沒丟下我!你是給我找吃的去了,大狐貍你太好了!” 銀狐把東西全推下去,重新趴了下來,抬起下巴點了點那些果子,示意陶郁快點吃,隨后又像守衛似的守著他。 陶郁感動得一塌糊涂,撿起果子草草擦了兩下,咔嚓咔嚓地啃起來。 酸甜的果子和清香的松子緩解了饑餓,陶郁像個小松鼠似的一邊扒松子一邊和銀狐聊天,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卻像和小伙伴分享秘密似的,一樁樁一件件地詳細說給對方聽。 銀狐在上面靜靜聆聽著,偶爾抬起頭低叫一聲,好讓陶郁知道它的存在。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如水的清輝映在頭頂,山林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靜謐,仿佛整個天地間只剩下他和銀狐。 陶郁靠坐在地,雙手托腮仰望著深坑上的一方星空和那道潔白無瑕的影子,年幼的內心涌起了不知名的悸動。 “我以后……還能見到你嗎?” 銀狐似乎已經昏昏欲睡,聞言瞇了瞇眼,也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 陶郁正要再問,遠方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大概是二黑帶著人回來了。 銀狐警惕地站起身,瞇著眼凝視了前方幾秒,隨即低頭沖他抬了抬爪子,揮手告別,轉身奔進了nongnong夜色里。 “大狐貍……”陶郁悵然若失地捧著一堆果子,喃喃地叫出聲,直到頭頂傳來熟悉的呼喚,才從迷惘中回過神來。 陶郁被村里的大人背回家,一向寵他的外婆動了怒,拿著雞毛撣子抽了他一頓,不過都是挑rou厚的地方打的。 隔壁照例響起了二黑的哀嚎,陶郁趴在小炕上,一邊晾著自己紅腫的屁股,一邊數著書包里的松果,心里暗自遺憾,可惜了他的寶貝相機和二黑給他編的花環,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 不過,他并沒有遺憾太久。 翌日清晨,陶郁被小院里的雞鳴聲吵醒,他睜開惺忪的睡眼,一眼便瞧見窗臺上的相機與花環,還有圓溜溜的紅果子,靜靜地躺在熹微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