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錯誤
謝持殊悄然經過。 徐知止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剛才一席話,故作認真地埋首于工作。 加班加到深夜。 同事們走得一干二凈,說是去為維洛斯的GDP做貢獻。 徐知止去茶水間沖速溶,恰好碰到謝持殊。 他將手里打包的一小份熱湯遞給她,沒有立刻走,顯然有話要說。 徐知止聽著。 “我有點好奇,”謝持殊微微垂著頭,漂亮而冷感的眼睛似乎聚焦在徐知止的身上,掠過她少見的黑發黑眸,“你怎么看待‘錯誤’。” 說得沒頭沒尾,莫名其妙。 但顯然兩人都十分清楚其中旨意。 徐知止干笑了幾聲,選擇了逃避,“為什么我們要在公司談論小學生的話題,加班可是拿五倍補貼的,每一秒都是金錢。我這樣的好員工,怎么忍心損害公司利益呢。” 謝持殊沒有說話,看著她。 有一瞬間致密的沉默,像是熔化的墻,一股玻璃味。 徐知止這次選擇了面對。 “每個人都會犯錯,但這錯誤是自己行為的直接結果,怨不得別人。既往不咎,成事不說。選擇遲到的后悔是一件不劃算的事。” “從個人角度來講,我包容自己的過錯,于是也希望碰到包容我的過錯的人。我這樣想,別人也這樣想。” “但從第三方的角度,我卻是個嚴酷的裁決者。我厭惡過錯的存在——它意味著不理智,意味著失控。我不想接受一個犯過錯的人。我不是一塊橡皮擦,不是一灣避風港,不是一個被歌頌的圣人。” “一切都是明碼標價的。” “選擇作弊的時候,就應該料到遲早會掛科;選擇出軌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會面對一個決絕的伴侶;選擇潛規則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會身敗名裂;選擇放縱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會墮落到塵埃里……” “但是公平真的存在嗎。代價真的會到來嗎。上帝會允許我上天堂嗎。” 最后一句把徐知止自己都逗笑了。 她含糊著聲音,掩蓋過去。 她想,如果頂頭上司要求的是一篇以“錯誤”為主題的800字議論文,她一定是偏題的39分。 錯誤,代價。這樣的雙生子,她實在不想剝離開說。 偏離航線真的matter嗎。 徐知止突然感到痛苦。 撕裂一般的痛苦。 她意識到,即使是她自己,也無法遵守她所謂的精神準則。 她以為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精神高地,實際上,也許早在源頭,就不是最初的模樣了。 譬如她渴望唯一的愛情,渴望忠貞不二的愛情。 可當宮殊選擇了koujiao的那一刻,唯一性便被動地不再成立;當徐知止選在了插入的那一刻,她也主動地荒唐了自己。 但經歷了這些后,她卻還固執地拿著自己的尺子,卻測量別人靈魂的寬度,居高臨下地評判著。 ——可她和他們,又有什么兩樣。 她真的看清了自己嗎。 抑或是,看清了,卻不敢面對呢。 她偶爾會渴望想梅達爾多那樣,被分成兩半。 涇渭分明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兩部分。 一部分選擇欲望,一部分選擇理智;一部分墮落,一部分修行。 她羨慕所有一以貫之的人。 徐知止喝了口廉價的咖啡,卻像是灌了酒。 肆無忌憚,天馬行空,胡言亂語。 “但是你知道嗎。”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他那樣做的原因。是因為身體上的快感嗎,還是因為,愛?” 她遲疑地吐出這個過分鄭重而顯得不合時宜的字眼。 “我寧愿是前者,因為前者只是在嘲諷我,而后者卻羞辱了我。” 沒有人問“他”是誰。 “我在最迷醉的時候想,倘若他曾經有過一絲柔軟的愧疚,我或許會為之原諒他,但一切都是暫時的,不穩定的平衡,一戳即破的假象,鏡花水月的幻影。” “他會快樂嗎。” 在我痛苦的基礎上。 徐秩不知道。 但她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