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辭行,初夜拍賣
45.與君辭行 白霜晨露時分,藏在云層后的一輪毛月,還未自西天降下。 晨雞尚未啼鳴前,齊魅又做了那個夢。相似的場景,還是那只凝視著他的黃眼睛,夢里依舊身不由己,屈辱跪地,艱難喘息。 睡夢中,齊魅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微顫,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東西。而這一次,真有一片溫熱,及時貼了上來。 齊魅怔然驚醒,便看到昨夜里匆匆逃走的那人,不知何時又悄悄回到了他的床前,蹲在榻側,抓著他的手心貼在頰上,目有微嵐地望著自己。他的眼里像是溺著一汪寒泉,深不見底。 “阿鐵……你怎么在這里?你這樣看我多久了?”齊魅記得,上一次自噩夢中醒來,身旁也有這人的守護。他從來也避嫌,齊魅的房間,他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齊魅一直也都縱容。 陶鐵的眸中,閃過一絲夙夜未眠的倦累,他說:“小情人,我要走了。” 這一次,陶鐵叫齊魅“小情人”,而不是“魅官兒”,就像他們初見那天一樣。齊魅覺得,稱呼的改變,象征了他想要離去的堅決,就好像他其實也會不舍,所以想最后,再那樣叫一次。 齊魅下意識地抓住了陶鐵的手:“你要去哪里?” 陶鐵故作輕松地一笑,但笑容里藏著一絲掩不住的深沉:“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唄。” 齊魅立刻追問:“回哪兒?老家么?” 陶鐵輕輕地把齊魅的手,放回衾被,一聳肩,用最不正經的語氣,戲謔道:“魅官兒問得這樣詳細,該不會真是看上-我了吧?難道你還想跟著我一同回家,見見公婆,做他們的兒媳婦?嗯?” 齊魅辯解:“不是,我只是……對了,那你之前說欠鴇父的嫖資怎么辦?”明明已經知道那是個謊言,但關鍵的時候還是可以拿來做個借口。 “早還清了。我在這里可不是呆了一兩天了,干活也賣力,不欠他的。不信,我走的時候,你看鴇父攔不攔我。” 當然不會。但齊魅知道,他不可能甘心與陶鐵就此別過。昨晚那根詭異的“冰舌”,終于露出了馬腳,正預示著自己一直在追查的事情,很可能就要水落石出了。而自己就像一個張網以待的獵人,餌食已經拋下去許久,若是獵物嗅了一下卻不上鉤,那就是莫大的諷刺了。 “那你什么時候走?”齊魅問道,語氣里帶上了一點嗔怨。 “天亮吧。”陶鐵的回答卻沉如鐘磐。 “也即是說,如果我沒在此刻恰巧醒來,等到日出東方的時候,我已經看不見你了,是不是?” 陶鐵沒回答齊魅的問題,而是起身作勢往外走:“我在廚房給你熬了一碗粥,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醒,一直用小火溫著。我去給你端來喝了吧?” “不喝!”齊魅打定了主意,要故意跟陶鐵鬧上一鬧,因此破天荒地耍起了小性子,“反正從明日開始,我晨起再也喝不到阿鐵煮的粥了,還不如早些習慣的好!” 齊魅這暗含撒嬌意味的氣話,與他一貫的風輕云淡大為不符。陶鐵也沒想到,自己離開之前,還有幸目睹齊魅的這一面。瞧他嘟著紅唇假裝生氣,又時不時斜眼過來睇自己的樣子,著實風sao可愛得緊。 陶鐵玩心又起,還想要看得更多,便存心氣他:“吃不到阿鐵煮的,還有張三煮的,李四煮的嘛。反正我們魅官兒若是想喝粥了,只要隨便放句話出去,捧著熱粥,屁顛屁顛跑過來諂媚的男人,都能把南館門口的地給踩塌咯!魅官兒以后,還愁喝不上熱粥?” 齊魅懂了,陶鐵就是個厚臉皮,用這種話激他根本沒用。好,既然如此,就只能來些更猛的了。齊魅倒要看看,陶鐵是不是真不在乎自己。 于是齊魅嫣然一笑:“兩天,那你再伺候我兩天,好不好?棋藝比試之后,我有件大事要辦,在那之前,我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46.初夜拍賣 所謂的不脛而走,即是說某些消息,即便天生沒有長著腳,也會像插了翅膀一樣,不出半日便飛遍了長安城。整個城里,嗜好男風的皇宮貴族、達官貴人們,雖在他們的妻妾面前,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心里頭卻止不住地暗忖,把南館里最紅的小倌壓在身下貫穿,是個什么滋味。是的,浮動在他們腦中、yin-靡緋色的想象里那人,正是齊魅。 他甚至無需四處宣傳,只是在集體用午膳時,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弟弟們,你們說,我若是想開了,舍得賣了我的初夜,那些急色的欲鬼們,能競相開出什么價來?”這話猶如“無心”栽下的一棵柳苗,不出半晌,便借由八卦小倌們的嘴,四處播散、生根發芽、葳蕤成蔭。 “哐啦”,是筷子落地的聲音,李桃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齊魅哥哥,你、你不是說笑吧?” 齊魅噗嗤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做我們這一行的,風塵里打滾,有哪個身上是干干凈凈的?我齊魅,自詡是個潔身自好的清倌兒,可你們說,背地里哪家的嬌娘子,不暗地罵我是個佯裝清高的sao-貨婊子,咒我快些得花柳病死?” 眾人頭一回聽到儒雅的齊魅吐出這種字句,全都怔在一旁。 齊魅又換了一臉愁苦表情,覷了一眼身旁站著添酒的陶鐵哀然道:“唉,你們說,我這是何苦呢?我算是為誰守的身,為誰扮的玉啊?人生在世,痛快不過風流一場,花前月下、逢場作戲而已。想一想,有什么大不了呢?什么四海情深,都比不上手里頭攥緊的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李桃欣喜道:“我的老天,齊魅哥哥你終于看通透啦!” 一眾小倌也趕忙附和道:“不錯不錯,齊魅哥哥說得呀,一點兒都不錯。” 這幫子人,巴不得聽齊魅這樣說。本來他們心里頭,對齊魅尊敬的同時,總是存著幾分芥蒂和見外,不為別的,誰叫齊魅比他們來得“干凈”呢?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臟”的,但身上的污泥有幾寸,屁洞里的穢物積了多少,他們自己心里頭最清楚。 “啪!”是杯底碰在臺面上的聲音,酒液在玉杯里晃蕩了幾下,灑了一些在齊魅面前。陶鐵放下酒杯,一言未發,意思是:魅官兒,喝你的酒。 眾人早將陶鐵視作了齊魅的忠犬,本來就笑話他看得見、得不到,這下子更確認了,紛紛掩著嘴看笑話。 當然還是李桃的嘴最賤,就愛煽風點火地膈應人:“喲,是誰家的小使喚手顫了呀?怎么,聽到主子終于要開葷了,上菜的卻不是他,心里頭難受了吧?是不是有……心如刀割的感覺呀?” 這話說完,李桃立刻挨了陶鐵射過來的一記目刀。男人微睨著眼,看上去著實不好惹。李桃知道他是有功夫的,所以只敢煽風,不敢真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他隨即趕緊問齊魅:“魅哥哥打算什么時候,賜那有緣之人這等艷福呀?”意思是:小使喚,你看,這可是你家主子自個兒的主意,跟我無關啊。有本事,懟他去! 齊魅不再看陶鐵,自顧拾起玉杯來放到嘴邊細泯:“就在棋藝比試之后吧。待到整個長安城都在談論我齊魅的風光之時,價格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了。” 白啟也跟著奉承:“聽魅哥哥語氣,想必是有必勝的把握了。” 齊魅撇唇一笑:“呵呵,否則,上一回的畫藝比試,我又怎會敷衍了事、隨意胡鬧呢?只戰兩局就分出勝負,多沒意思?那第二局,就當我送她柳凌煙了;但這第三局,不好意思,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等得勝之后,我再以慶祝為由,招攬一個能入我眼的,叫他做我一夜的入幕之賓。金玉良宵中,名利雙收,花好月圓時,紅燭帳落。你們說,爽快不爽快?” 眾人正要點頭稱是,不料陶鐵先于他們前頭,大喝了一聲:“爽快!”隨后,他掛了一個陰郁的笑,低下頭來湊近了齊魅問:“魅官兒,那到時候,還用阿鐵伺候在帳外,一邊聽著魅官兒的歡叫,一邊隨時隨地,候著你的差遣么?” 齊魅施還給他的笑容里,藏著針鋒相對的犀利:“行啊,完事之后,我恐怕還要仰賴阿鐵你,幫我打一桶熱水來清洗,哦,興許還要上藥呢……” 哇,眾人皆在心中感嘆,這一來一回的,還沒真刀實槍地發生什么呢,為何光是想象那場景,就刺激得叫人發抖呢?一個明明癡想得發狂,可就是得不到;另一個明明是某人心中的白月光,卻偏要照向另一條溝渠。唉,誰叫另外的那條,是金燦燦放著光的聚寶渠呢?這身份地位的懸殊,果然是沒法跨越的天塹啊。他們當然不知真實情況如何,只得如此這般地胡亂解讀。 最后,這一段飯,齊魅根本沒吃出個什么滋味來。他滿腦子都想著:難道,自己的預想錯了么?這陶鐵,當真是對自己沒有占有心?之前他與自己的一切曖昧,都只是打發無聊、撩撥逗趣的玩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