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罵上熱搜：作者有病，快快退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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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凡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周沫。

    在聽說了關(guān)于阿力、并不令人驚訝的“真相”以后，他無視周沫的慷慨激昂，和葛俊的憂心忡忡，丟下一張結(jié)賬的百元鈔，便匆匆忙忙告了辭：“不好意思，我家里還有事，下次再聊。”

    可他急急奔逃的方向，卻不是自己的家——那間棲息著“未知全新物種”的出租公寓，而是一招手，趕在葛俊追來前坐進了出租車，駛向了某間、他也不熟悉的小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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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頭不舒服。很不舒服。這種毫不人性化的劣質(zhì)設(shè)計，對于長期伏案作畫、得了頸椎病的葉凡來說，簡直就是上刑般的折磨。

    葉凡已經(jīng)睡慣了家里的低矮軟枕。阿力知道他的習(xí)慣，有時甚至?xí)人耍偾那牡爻榈粽眍^，把自己毛絨絨的軟尾巴伸進去，墊在葉凡頸下。那樣葉凡會睡得很舒適，一整個晚上，都像躺在溫暖的云朵上。

    葉凡開始想念家里的床，可他現(xiàn)在對那“未知物種”的恐懼，超過了他對回家的向往。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哪怕就一晚，讓他暫時逃離一波又一波、令人應(yīng)對不暇的謎題。

    高檔的酒店，他不是住不起，知名漫畫家的收入，還是足夠支撐他奢侈幾回的。可他出門時，只想著在小區(qū)里溜達，沒有帶身份證。正規(guī)的酒店，絕不會容許身份不明的人入住。

    鼻孔里溜進來各種味道。

    有之前的客人，不小心打翻的速溶咖啡，遺留在床頭柜與床沿的縫隙里，被罵罵咧咧的打掃大媽所忽略。

    可能還有哪個倒霉孩子，躲在被窩里，邊看動畫片邊嚼炸薯條。一股nongnong的番茄醬味，從被套下的棉芯里鉆出來，葉凡惡心得掀了被。

    葉凡無法去抗議，因為求著老板“通融通融”，收留他一晚的，就是自己。他甚至懷疑、已經(jīng)滲入床單里的無數(shù)發(fā)陳年精－液，就積在自己身下，正在攪擰著自己敏感的神經(jīng)，叫他苦不堪言。

    抱怨了，怕被趕出去。那樣的話，他就只能回到家里去，面對那只不知是何物、卻與自己同床共枕、甚至親密交涎的怪物……

    葉凡翻來覆去，充分體會著枕高不合適的痛苦。這頸椎，疼得像要斷了一樣……等等！不合適？不……合適……

    腦子里電光火石竄過一道念頭！葉凡突然明白了，他隱隱感覺不對、卻又說不出問題在哪兒的201室內(nèi)，究竟是什么讓他感覺別扭。

    房主說，那是他兒子的衣服。可那件深黑色緊身跑步衫，根本就不是為七八歲小男孩準(zhǔn)備的，而只有像站起身的阿力一樣、高大健瘦的成年人，才穿著合適，甚至都不是中年大叔的體型。

    也就是說……房主在撒謊！可他為什么要撒謊呢？葉凡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為了盡快把自己趕出去而敷衍？似乎沒必要，他盡可以閉口不言……

    為了捉弄自己，以報復(fù)自己對他的打擾？可這樣的謊言，又太小兒科……

    若說是口誤吧，那么清晰而高亢的回答，不太像是無意識的隨口一說。

    葉凡實在想不通，房主有什么理由要騙自己。除了將之歸結(jié)為又一樁無解的詭異事件之外，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房主還有另外一個、當(dāng)時不在家的兒子。

    或許就是那么簡單。或許是自己神經(jīng)過敏，把簡單的事情想復(fù)雜了。

    睡吧，快點閉上眼，等睡著了，就沒有那許多耗費心神的腌臜瑣碎要cao心……

    ＊

    疲累至極的葉凡，本來已經(jīng)迷迷糊糊入了睡。可睡到半夜，一條手機app的通知消息，鬼使神差一樣，掛在了突然亮起的顯示屏。

    “叮咚！”葉凡被通知音震醒。

    他敢發(fā)誓，自己平時絕對沒有刷微博的習(xí)慣，況且他分明記得，自己早已將那些擾人清靜的碎片式消息，統(tǒng)統(tǒng)歸進“不重要通知、不彈出提醒”的類別里。

    可當(dāng)他迷蒙著睡眼，從屏幕幽暗的藍光里，讀取到那條直刺眼簾的消息，他驚得從床板上跳起來！像是被揪出水面、刮掉了鱗片的魚，瞪大眼睛，失去了賴以呼吸的安全感。

    “實時熱搜話題　阿力你在哪里：疑似患有精神障礙、強行闖入陌生居民家中大喊大叫、搜找玩具狗的男子，據(jù)悉可能為新鮮番茄網(wǎng)著名成人漫畫家葉某……”

    是那個大叔！他偷－拍了自己的錄像，傳到了時下最熱門的小視頻網(wǎng)站上去了！

    葉凡的“火”，原本只是成人漫畫小眾圈子里的事。可借助社交網(wǎng)絡(luò)極其偶然的流量噴發(fā)機制，這下子葉老師火出了圈，而且是以如此不堪，如此丟人現(xiàn)眼、隱私不保的方式！

    先是某個成人漫畫的死忠讀者，曾經(jīng)在動漫展上見過葉老師真人，還買過他的簽名書，恰好刷到了這則小視頻。

    他連用一連串感嘆號，和捧臉尖叫的表情符號，熱情地轉(zhuǎn)發(fā)，很快便將小視頻搬到了的微博超話里。

    崇拜葉老師的粉絲立刻炸了鍋，他們紛紛擔(dān)心葉老師的精神狀況，以及漫畫能否順利連載下去，而進行馬不停蹄的轉(zhuǎn)發(fā)，順便@各路精神疾病方面的專家——甭管是真專家，還是打著“心理知識分享”幌子的營銷號。

    那些正愁找不到機會賺取眼球的“磚家”們，像餓狼撲食一樣，咬住了葉凡的八卦不放。各種“萬字詳盡剖析文章”應(yīng)運而生，細到拆解葉凡走路時搖晃的步態(tài)、叫喊時失控的嗓音……

    幸好那位大叔只拍攝了他的背影，給他留下了一條活路。否則葉凡以后，真的沒臉上街、沒臉做人，只能跳樓自盡了。可盡管如此，熟悉他的粉絲，還是一眼把他給認了出來。

    經(jīng)過這幫人的一番折騰，葉老師得了精神病一事，就像是已經(jīng)被實錘。排山倒海的議論，洶涌而來。

    這其中，有些是真愛粉的關(guān)切；但更多的則是來自圈外、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聳人聽聞的猜測，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嘲諷。

    有人說：“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那些寫黃－文、畫色漫的，本來就是心理變態(tài)不是么？只不過是偶然暴露了一個而已！更多的還有，你們?nèi)ネ谕诳矗　?/br>
    有人說：“趕緊看好你家小孩，別被那個變態(tài)畫家給抓去！我估計啊，他是有特別的性癖好，專門搜羅那種、被小孩啃過的毛絨玩具，拿回家去自－慰！表面上看是玩‘玩具’，是合法的，實際上那小子就是個戀童癖！就是喜歡聞小孩的口水味！”

    還有人說：“我的天！都這樣了還不趕緊報警把他抓起來！這種人私生活肯定亂七八糟吧？這不是精神病，是吸毒嗨上了癮！沖進去的時候，正好是神志不清吧！噫！八成亂戳針頭，就是個行走的艾滋病病原體！就應(yīng)該抓到局子里去檢查下，看手臂上是不是一排針孔！”

    葉凡的手像冰塊一樣涼。

    盡管腦子里在狂喊“停！停　！停！”但他抖得快點不住屏幕的手指頭，還在止不住地向上劃，向上劃……不聽指揮的眼睛，專注盯在那些觸目驚心的字眼上，向大腦傳遞著越來越令人崩潰的信息。

    就在這時，更令人心寒的消息已至。

    “叮咚咚！叮咚咚！”手機像催命一樣地響。

    除了被葉凡設(shè)置為不響鈴的、那18個來自葛俊的未接來電以外，副社長羅英的電話，亦是如期而至：“喂？小葉嗎？你現(xiàn)在在哪里？你情況還好吧？”

    謝天謝地！葉凡最怕的，就是聽見社里人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他剛想張口對羅英說他沒事，羅英就先他一步，表明了致電的用意：“不管你情況怎么樣，你都先休息一段時間吧。那個……社里的工資、提成，照樣給你開，該是你的，一分錢都不會少給你，這個你放心！呃，就是……的大綱，你也是時候該交代一下了。你知道的，咱們是一個團隊，你遇到什么困難，你要允許我們來幫助你……”

    繞來繞去說了半天好話，葉凡總算聽懂了——羅英是想換掉他！她想逼自己交出漫畫劇本，然后找個沒有丑聞的新人，來替代葉凡繼續(xù)畫下去，以平息讀者的怨氣。

    據(jù)說精神病傳言一出，已經(jīng)有超過八成的讀者，取消了對葉凡作品的自動訂閱，并且要求網(wǎng)站方立即返還已經(jīng)支付的番茄幣點數(shù)。

    他們的擔(dān)心很簡單，也很直白：作者有病，漫畫隨時可能斷更，或者爛尾。他們沒有信心再追下去，并且已經(jīng)浪費掉的追漫時間和精力，還無處索賠！

    退款？對于千尋社和番茄網(wǎng)來說，無疑是飛來橫災(zāi)。他們已經(jīng)采取緊急公關(guān)手段，把的漫畫作者那一欄，從“葉老濕”（葉凡的筆名），改成了“千尋漫畫團隊”。

    他們聲稱：即便作為團隊領(lǐng)頭人的葉老師，真的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繼續(xù)創(chuàng)作，也絕對不會爛尾。而是會由更有能力、更有潛力的新秀領(lǐng)頭人，來替代葉老師，將漫畫保質(zhì)保量地更新下去。

    如此，退款的呼聲總算小了下來；可是“蜜多多”跳蛋的代言，是百分百泡湯沒戲了。

    葉凡持著手機的指頭，氣得發(fā)白。

    他忍受著羅英虛偽的啰啰嗦嗦，終于在某次胸臆發(fā)痛的喘氣之后，朝著電話那頭咆哮起來：“你們誰也別想偷走我的東西！是我的心血！你們這些冷血的混蛋！要么把署名權(quán)還給我，要么，我就把劇本爛在肚子里！大家一起玩兒完！”

    說完，他狠狠地掐了電話，把手機朝著掉色的舊墻紙扔過去，屏幕立碎，嚇跑了一只壁虎。

    葉凡含著淚，抱著膝蓋，蜷縮在臟兮兮的小旅館榻上。

    四周圍包裹的黑暗之于他，是最后一層隔離人群的保護色。那些透過黑暗滲透進他生活里的惡意，猶如潮水一樣從頭頂灌下來，似乎就要壓塌這間破舊小旅館的天花板，讓葉凡窒息。

    此刻他無比明白薛老師的感覺。他甚至想：怪不得薛老師會瘋，世態(tài)炎涼，逼人太甚，不把人逼瘋掉不罷休……呵呵，呵呵，或許薛老師旁邊的那張空床，真的就是為我準(zhǔn)備的吧……

    “主人？主人？天黑了，你怎么還不回家？”熟悉的聲音，從衣架上掛著的風(fēng)衣口袋里傳出來，像是穿過遙遠黑暗來接他回家的一雙手，那么溫柔，那么熟悉……

    是阿力！怎么會……對了，是那枚跳蛋！

    葉凡像看見救星一樣從床上跳下來，沖到衣架旁，掏出了那枚跳蛋。果然，在硅膠軟舌的舌苔下方，有一個隱藏的麥克風(fēng)出聲口，阿力就是通過那個裝置，在對自己說話。

    這么說……難道在201飄來的那句“幻聽”，也是因為這小東西在作祟？葉凡又喜又悲，不知自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哭泣。

    總之，跳蛋與控制器之間，一定還內(nèi)置了某種遠程通話裝置。葉凡沒仔細看說明書，早先忽略了這一點。

    而現(xiàn)在，就在此時此刻，就在這個全世界都伸著腳猛踩他頭頂、唾棄著要棄他而去的時刻，一直在家守候著主人的阿力，卻說出了令葉凡暖心的話語。

    “主人，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努力地跑，為了讓你感覺舒服……后來我跑不動了，就一直坐在門口等著主人。我想等你回來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還是我在等你回家的樣子。這樣，以后天黑了，主人就不會忘記回家……”

    “嗚嗚，嗚嗚嗚……”葉凡淚流滿面。

    有這樣一只愿意與他相伴的人形犬，哪怕它是什么“未知的全新物種”，是“超出人類認知之外”的怪物，可有一點葉凡再清楚不過：無論阿力是什么，它絕不會傷害自己！

    夠了，夠了，一切都不用再追究了。相伴相知，就意味著所有，不是么？

    “阿力，”葉凡顫著哭音問道，“你肚子餓不餓？我今天沒回家給你做飯，真是對不起……”

    “不餓，”阿力說，“我剛舔過主人留下的飯菜，雖然是昨天做的，但也一樣美味。”

    “那是餿的啊！”葉凡揪心道，“今天早晨我來不及倒掉的，你怎么……”

    葉凡仿佛目睹著阿力平心靜氣的笑：“只要是主人做的，哪怕是酸了，也好吃。對了，我今天還沒給你講的故事，我怕沒有睡前故事聽，主人睡不著。那么，我們開始吧。上次我講到……”

    葉凡捧起跳蛋的出聲孔，像珍寶一樣貼在耳邊。

    片刻之后，他摔上了破旅館的門，只想立即奔回阿力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