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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迢迢往如潮,肚腹飽飽食rou包

    【第六十三回】水邊吟

    煙水迢迢往如潮

    肚腹飽飽食rou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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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剪閑云,一溪月……”胡夫子一手握著陶杯,一手捋著胡須作詩,吟至中途卡住,白芍都忍不住替他著急。

    只見胡夫子二指一夾灰白長須,一路向下沉氣,對仗工整的詞句,遂如胡子一般從指尖順滑著出來:“一程山水,一年華。”

    “好詩!好詩!”這是他邀來一同踏春的錢夫子。錢夫子猛擊三掌,力贊胡夫子的詩作得高妙,隨后又舉眸望天,將這詩續下去道:“一世浮生,一剎那;一樹繁花,一煙霞……”

    錢夫子將最后一個“霞”字,拖長得好似泥鰍的尾巴,白芍懷疑,他這是在等胡夫子,憋出一句慷慨激昂的贊揚來。

    可胡夫子將胡子捋了半晌,還是只擲出一句毫無新意的“高啊!”怕是拂了錢夫子的期望。

    胡夫子見錢夫子面色稍有不愉,趕緊轉向學生們道:“瞧見沒有?聽見沒有?這就是大家風范!咱們臨水而席,約定的詩眼里,須得有一個‘水’字。而我作的詩句里,雖有‘山水’二字,但意境卻遠不如錢夫子的高。且看他的‘浮生’、‘剎那’和‘煙霞’六字,雖未有一字明面兒上提及水,可哪個不在暗喻‘逝者如斯’,流水年華抓不住之意?”

    “是啊,錢夫子真是好詩境、好才學啊!晚輩們受教、受教……”墨香齋書院的學生們,紛紛點頭附和著老師,還有的竟然提起墨筆來,裝模作樣地抄錄。

    白芍暗暗“嘖”舌:這些人真能品出詩里的好?反正他是聽不懂、也品不出的,他只能嗅出一杯杯漂過眼前的、吃食的香!

    如此想著,一只雕著牡丹圖樣的綠豆酥餅,顛動在輕漪上,從他的眼前晃晃悠悠地游過……白芍錯覺,那托著陶杯的水波,不是流淌于林間的溪水,而是滾動于他舌翼下的唾沫開出的河。

    誒呀,好想撈一塊上來品嘗啊!可是……誰能賜我一首詩呢?

    他為難地轉過頭望望丑奴,后者也一臉無奈模樣沖他搖首,他又只好轉回臉,水中映出的一張小臉蛋,正暗自惆悵。

    “……瑤瓦一賞過,輕薄天下花,春風含戲鷺,魚‘水’鴛鴦情……”

    水,不僅有魚,還有水!

    “……嘿嘿,是我呀白少爺。我就是輕功獨步天下、床技惠及萬家、全城家喻戶曉、可謂是人見縫流‘水’、花見xue亂開的采花賊——大名鼎鼎的鷓鴣一支哨是也……”

    水,不僅有花,它還有水!

    若是那伶牙俐齒的鷓鴣哨在身邊,定然能編出一大堆帶“水”的詩詞來,隨口淹死他們!

    不,若是那頭腦靈光的賊在這里,還用得著苦思冥想地作詩么?說不定,能使出什么神不知鬼不覺的竊取手段來,趁眾人不注意,一出手,便能順利為他偷到豆餅……

    唉!千怪萬怪,如今他的悲慘遭遇,全都該算到那寡情薄幸的鷓鴣哨頭上!

    正當被拋棄的怨婦白芍,在感嘆沒了鷓鴣哨,他連一個小豆餅都吃不著的悲戚時,他的死對頭馮傲,倒是裝腔作勢地吐出了一句詩:“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吟至此間,他還特意瞥過眼,向白芍丟來一個“燕雀安能懂鴻鵠之志”的眼神,才繼續他的沉吟:“……林間風高遠,波影落閑溪。哈哈,學生獻丑,還望恩師以及錢夫子指點。”

    切!白芍在心間吐了吐舌頭:什么‘風高遠’啊,分明是你自命不凡、假孤高!

    可這番“獻丑”在兩位夫子面前很是受用。尤其是錢夫子,借著贊許馮傲的名由,把胡夫子是一頓海夸,說什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桃李若是詩書滿腹,還肯言傳身教,那豈不是要把樹下的蹊徑,熏陶得滿徑芬芳,叫人止不住要尋路游賞?”

    胡夫子又拱手大搖其頭,稱錢夫子“謬贊謬贊”,臉上堆滿了栽培出“得意門生”的笑。

    嘖嘖,白芍對那二位夫子,互捧臭腳丫的舉止看不下去,垂下眸繼續想他的心事,卻恨不得將耳朵也關閉。

    這時,一對棉絮球被塞進了他的耳道里,為他阻截了那些擾人的音聲。

    果然還是丑奴心思縝密,懂得處處為他思量,臨出門前曉得他要在吊床上睡午覺,還特意從被褥里挖出這兩團來。

    耳根子一下就清靜了,與此同時,心緒也好了一丟丟。不知為何,心中的天平每每向丑奴那邊傾斜一些,為鷓鴣哨而起的心傷,便好似能彌合那么一點點……

    “白珍之!白珍之!”塞棉花的后果,就是馮傲已然吼得像打雷一樣了,白芍的耳朵里才剛飄進一點毛毛雨。

    “啊、啊?”白芍摳掉棉花,緊張地藏在衣袖里,不知所措地望著眾人。

    十多雙眼睛也一齊望向他,原來是在等他開口作詩。

    胡夫子礙于有外客在,難得肯耐下性子,裝作是慈師,重復了一遍道:“珍之啊,方才爾雅已經吟出‘煙水迢迢,渡往如潮’的好句,就等著你往下接呢。秋蟬書院的錢夫子,對白知府仰慕已久,卻一直沒機會親睹白大人的風采。所謂虎父無犬子,他得知你是白大人的三公子,一定要你一展才學,將你爹爹的風采領略一二。你可別叫他失望啊!”

    好個胡夫子,他明知道我答不出來,硬是將話引到了我爹爹頭上。這下子,我拆的就不是他墨香齋的臺,而是丟了我爹爹的人。

    怎么辦,怎么辦好呢?

    等等,死馮傲剛才念的什么咒?什么“口水面條?洶涌如潮?”聽起來好像是很有道理嘛。

    白芍目送著又一盤漂過眼前的蔥花涼拌面,吞咽著洶涌如潮的口水,生出如此感想。

    直到馮傲佯裝“好心”、實則炫耀地,將那句詩題寫在竹片上丟給他看,白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食欲熏心給聽岔了。

    摸著良心說,這詩嘛,寫得還可以,至少看上去比馮傲這個人順眼多了。

    可“流水送往,舊年若夢”的高雅情思,白芍即便是能隱約地品出來,他也續不上啊。

    于是他任由作祟的饞蟲作了主,一句歪詩,便無比順暢地從他口里滑了出來:“煙水迢迢,渡往如潮;肚腹飽飽,食個rou包!”

    吟完,他終于朝路過的rou包伸出了小手,趁夫子沒回過味來前,先抓過來大大地咬上了一口,rou汁溢齒——嗯!好吃。

    “白珍之!你這詩作得……作得簡直是……”胡夫子正搜腸刮肚,尋找著既能將白芍的爛詩踩去墻角,又能不有辱他師道尊嚴的詞句來羞辱白芍,可沒想到丑奴突然開口了。

    “少爺的詩作得好,樸實無華中,道出了世間本真。這首詩的上闕,是在影射六朝如夢,似水年華淘盡了多少英雄風流。可正如少爺的下闋所說,民以食為天,倘若老百姓個個食不果腹、饑寒交迫,又有誰人有那份閑情逸致,立在水邊嗟著‘逝者如斯’、嘆著天下興亡呢?”

    “呃,這……”這番話中的道理,連胡夫子絞盡了腦汁都拆不破,確然是固若金湯了。他只得不甘心道:“聽你這家奴如此拆解,好像也有幾分深意……”

    “少爺你聽,連夫子都如此誠心地夸你了。老爺知道了,一定會以少爺為驕傲。”

    白芍叼著rou包,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像從沒認識過那人一樣,以眨巴的睫毛,使勁“刮目”看丑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