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黑河上,刀削面兒十里香
【第十七回】饞蟲引 夜半子時黑河上 刀削面兒十里香 ———————————————— 黑河,是蘭陵城早年間修的一條護城河。本朝初定之時,朝廷因慮有戰事,故而下令在各要緊的城池周圍,修挖寬河,以作防御侮敵之備。 現如今民心已定,反賊已擒,護城河也已改道重鑿。新河道連通著江南等富庶的魚米之鄉,以作通商運物之用。而原本流經城北舊城門的那一段,便遭廢棄,變成了與外界河川不相連通的“死域”。 可恰是在那“死域”之上,卻出人意料地開出了勃然之花。那里變成了一處熱鬧的河上市集,停泊著大小幾十只賣藝的船只,身懷各路絕技的江湖異士們,紛紛自發地聚到黑河上來做生意。 有些生意,就是不能開在臨街鋪面上,光明正大地做。有需求的地方就有買賣,就像野草一樣,放火燒也燒不盡。即便是官府,也打壓不了河市的興旺。 當萬家燈火已熄之時,蘭陵城北的黑河之上,卻是一派繁華風景,嘻笑之聲、吆喝之聲,不絕如縷。 * 時辰不早不晚,夜色不濃不淡,河道不直不彎,搖船的櫓兒,走得不急不慢,連飄在船頭的燈火,也晃得不明不暗。 臨近子時,白家小少爺早就提著一顆好奇的心,擠在人群中,趴在木欄旁,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 “來咧——來嘍——”那是行在最前面的船頭上,一個肚大膀圓、中氣十足的大漢,振腔喊出的聲音。 等待的人群立刻沸騰了。隨著兩把大刀輪流敲擊木板的節奏,大家伙兒紛紛拍著掌,歡天喜地地迎接著河市船隊的靠近。 白芍簡直看呆了。 若說那是捶鼓,他從未見過有人不是以雙槌擊打鼓面,而是搖頭晃腦、甩著耳畔兩根粗黑長辮,在辮上綁著兩把晃目紅纓寒刃,“嚓!嚓!”如同削泥一般,左右砍在圓鼓一般的大砧板上。 可若說那不是捶鼓,又何嘗有人能將制作刀削面的手藝功夫,展現得如同領兵作戰、撼擊鼙鼓一般,令人聞之而振奮! “砰通!砰通!”隨著鼓身的激蕩共鳴,一根根切斷的刀削面條,被眼花繚亂地剁上了天,每一根都斷得干凈利落,滑不留邊! “哇——”白芍抽抽鼻頭,望著開啟的大鍋蓋下,蒸騰直上的白煙,聞到了面的香味。他遠遠地吞了一小口饞水,摸著憋憋的小肚皮說:“我餓了……” 是啊,平日里這個時辰,他早已入夢去會周公了。既然現下里仍睜著眼,那就要吃面! 鷓鴣哨等的就是這句。他舔舔嘴,湊到小白兔耳邊道:“那,你帶錢了嗎?” 白芍怔住。 平日里家人唯一準他出門的去處,便是去“墨香齋”書院,聽那啰里啰嗦的胡夫子講學。因而即便他對念書、考取功名,可謂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再者因著身子特異的緣故,他白芍這輩子,也不太可能在官場中有所作為。而爹娘的意思,不過也是讓他浸點文墨、明點事理而已,沒指望著他能成大器。可他還是堅持著前去聽書,不為求學,只是為了求取片刻出籠的“自由”罷了。 前往書院的路上,爹爹也派了人,將他一路護送得好好的,想順道拐去何處買件東西,亦是絕無可能的妄念。理由很簡單:若是遇上了匪徒行兇,被搶了錢財事小,xiele陰陽身的秘密可不得了!故而從小到大,他白芍身上就沒攜帶過半分錢物,所要的吃穿用度,只需知會府上的下人去添來便好。 “我、我……”又是一口絕望的津水,“我沒有錢……” 義賊鷓鴣哨,上入皇宮竊寶,下進貴宅撈金,他又怎么可能,光曉得將不義之財捐出去惠及百姓,卻不給自個兒留一點日常的花銷呢?要知道,盜王泡妞耍帥,腰間不拴個錢袋子撐撐場面,那腰桿兒,可是挺不起來的喲。 鷓鴣哨從懷里摸出一塊碎銀,捏在媳婦面前晃了晃,像引小貓:“老規矩,叫聲‘相公’,什么都滿足你。” 白芍發誓:絕不再輕易就范。之前勉強叫那一聲,只是為了溜出門玩。如今河市已經來了,那占人便宜的采花賊,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休想再從他口里,聽到那兩個字!(誒,他倆還有下輩子咩?) 片刻之后。 “相公……”白芍坐在鷓鴣哨對面,又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 欲知緣由,請待下章分解。 (待續) ———————————————— 我要解釋一下黑河的事情: 1.河雖然與外界不連通,但既然有人做生意,肯定就有人維護打理,里面并沒有浮著垃圾藍藻之類的惡心東西。雖然無關緊要,但可能有些親會在意,因為現實里死水都是很臟的。 2.黑河有一段不是公開區域,那些江湖商販在那邊上船、做準備,然后劃到做生意的區域來,客人就在那里等著,是一個井然有序的生意場,因為有江湖規矩在那里擺著,不會有人輕易破壞。每只船,就等于是流通的店面,江湖客不喜歡固定在一個地方做生意,因為街邊的店鋪要交稅金之類的,還要受衙門管制(類似城管),他們喜歡無拘無束。賣 春宮畫之類的不法生意,朝廷收不著稅,自然想取締,但江湖人士不好惹,惹毛了他們沒好果子吃,朝廷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再解釋一下白芍的露陰癖: 他不是個變態,他是一個很單純很善良的人。只是他的身體讓他很自卑,從小像坐牢一樣被限制自由,很可憐。人就是這樣,越是被限制,就越想逃出來;越是不許他跟亂七八糟的人接觸,他就越是愛上鷓鴣哨這種采花賊;越是讓他守住身體的秘密,他內心里就越渴望露出來讓別人都看見。仔細想想,他的行為真的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