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呵呵......啊！啊！”

    整晚未曾吞咽下滴水的喉嚨嘶啞，無論癡笑或是狂叫，聽上去都如同是置身沙漠的將死之人。一張慘白瘦削到病態的臉頰在尖叫的瞬間漲得通紅，扭曲的手掌緊攥成拳，一下一下捶打著身前的桌案。拳頭與桌面沉鈍又尖銳的撞擊聲中，盛滿廉價咖啡的紙杯在混亂中被掀倒在地，咖啡灑了幾乎整整桌面，而嫌疑人安定海持續突兀的發狂，失控，雙拳不斷捶打著桌面。桌面上冷透的咖啡被捶打著激起水花，大多數落在那張發狂通紅后，扭曲怪誕的慘白臉頰。尖銳嘶啞的喊叫聲經由機械的折射之后，傳入密閉的觀察室像是鬼怪哭嚎，而一邊瞠目結舌的觀察室中，借調而來的七組探員最先反應過來，起身攔下急于沖入審訊室的賀莬。

    “別管他！只要不見血，隨便他怎么瘋！”

    堅實炙熱的掌心和手臂按壓住肩胛和腰腹一側，是不容拒絕的力氣，七組一貫受人詬病，案件偵破總卻是大有作為的冷淡和老練，賀莬突然間燒熱的腦袋同樣也是幾乎瞬間便冷靜下來，費力思索片刻后對七組同事無奈點頭，在座位默默坐下。

    “哈哈哈！呵呵.......只有......只有我.......哈哈！”

    緊攥的雙拳捶打桌面許久，慘白的手掌皮膚粘粘上顏色渾濁的廉價咖啡，如泥土一般的顏色遮掩住皮rou上的紅痕，卻讓那張慘白扭曲的臉頰變得泥濘不堪，安定海像是身體姿勢扭曲的怪物，雙腿顫抖，弓腰趴伏在桌面，口中喃喃自語，緊攥的拳頭不斷捶打著桌面。

    “呵呵看不上我.......你們都看不上我！呵呵.......我跟他比差什么了？！差什么！！”嘶吼聲干澀尖銳，吐露的字匯與訊息斷斷續續，烏青痕跡的凹陷雙目下，咸濕的熱淚混雜著咖啡和汗液流入口舌，病態慘白瘦弱的四十歲男人無端發狂失控之后，像是精神失常一般，在密閉的審訊室中自顧自哭哭笑笑，觀察室中七組探員用手機迅速查找著網絡上有關安定海的相關訊息，朝組長點頭示意之后，前往審訊室。“.......請冷靜......非常感謝你對于警方取證調查的配合。”審訊室房門輕啟，兩位經驗老道的警探踏入房門，扶起嫌疑人在狂亂中推倒的椅子，將手中的紙巾朝那雙緊握成拳的手掌送去。

    “.......”隨著房門落鎖的清脆聲音，審訊室內頃刻間安靜下來，安定海顯然沒有預料到陌生警探的闖入，在原地呆愣站定低垂下頭，瘦弱仿佛竹竿的身體緊繃，微微戰栗時口中呼吸沉重，無力低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也在不自覺的發抖，戰栗。而七組的探員江城霖與王鶴似乎十分滿意安定海瞬間暴露的無能與慌亂，將紙巾放在狼藉的桌面，先行在桌案一邊坐下。墻角監事記錄器上紅燈不間斷的閃爍，觀察室一邊也停下交流會議，各自將視線轉向單面鏡，望著審訊室里，聲名狼藉的七組警探是如何審訊疑兇。

    “.......請坐下吧，您都勞碌整晚了.......”

    “還需要咖啡嗎，雖然不太好喝，但總不至于難以下咽。”

    青年警探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在密閉的審訊室中，悄然蓋過墻角攝錄機器的細碎嗡鳴聲，對幾近崩潰的嫌疑人而言，帶著不容拒絕的意義，和幾絲不常見到的溫和，安定海側過身倚靠在冰寒的墻面，像是羞赫于自身的狼狽，沉默許久后緩慢移動，在桌案前坐下。

    “您有聯系律師嗎？”

    “.......”

    “其實按照相關法律規定，您可以在事件發生當時聯系個人律師，有律師在場很多事情就會精簡，容易一些。”

    “.......我......沒有律師.......”

    “這樣的話........需要我們幫你聯系家人嗎。”

    “.......”

    “聯系家人，我們會按照相關律法規定，告知你的家人準備相關資料，也可以為你和你的家人介紹相關方面的律師。您考慮一下。”

    “.......不用了.......我沒有家人.......”

    安定海情緒稍微平靜后，言語清晰，即使大多時候都是低垂著頭沉默不語，而江城霖抽出紙巾，將桌面上殘留的咖啡擦拭干凈，同時又將另外干凈的紙巾推至安定海面前。

    “怎么會？！您叔叔可是大導演！我們可是看安導演的電影長大的。”

    “對啊，前幾天的新電影上映，我們同事還去現場維持秩序。”

    “......這是您們兩位的合照吧？真不好找.......”

    言談間，查詢出合照的手機輕放在桌面，朝著面色慘白的安定海緩慢推去，桌面擦拭干凈后，再而變得如同鏡面一般，將安定海渾濁眼睛中的慌張和膽怯映照的清晰明確，先前好不容易放松后慵懶倚靠在椅背的身體霎時間又緊繃著微微戰栗起來，江城霖和王鶴迅速對視一眼，再次將視線轉向安定海時，語調是更加刻意的驚訝。

    “現在的大導演也不像原先那么高傲自負了，我們同事還跟安山林一起合照，他本人也是非常客氣，真的是很好的人......

    ”“我們兩個以前還參加過哪個小明星的演唱會，我的天啊那譜大的！！不想提不想提.......”

    接連且無意義的對話當中，安定海像是受力后不斷彎曲，升張的彈簧，警探的溫和友好讓他倦怠整夜的身體和精神感覺松懈，卻在每次聽聞有關安山林的訊息時，又剎那間變得緊張慌亂。如此明顯的情緒變化顯然沒有逃過兩位警探，江城霖收回已經黑屏的手機，將安山林與死者江海云的合照找出。

    “啟用偶像藝人，也是大膽呢......不過效果不錯，這個.......江海云......當時還拿獎了.......一個唱歌跳舞的偶像藝人，真不容易.......”

    手機屏幕中，照片拍攝于幾年前大受矚目的電影頒獎典禮，漂亮的第三性征男性不同于以往舞臺上光鮮亮麗的形象，穿著齊整的黑色西裝，手捧著電影獎杯，挺直身體站立在導演身側時雙目通紅，是不容忽視的感慨和喜悅。而審訊室中的安定海則像是突然被扔進油鍋的螞蟻，自手機在桌面上被推移著進入視線后猛然從座位上躍起，雙腿戰栗著一步步后退，直至身體后背完全碰撞上冰寒堅硬的墻面。椅子在慌亂中又被撞倒在地，由步履慌亂的腳掌拉拽著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安定海一張本就慘白到病態的臉頰頃刻間更加蒼白，瘦削臉頰上凹陷下去的雙眼滿是驚懼。

    “......這電影我還沒有看過，剛剛瞥了幾眼......是很新穎的故事，戰火中的愛情，或者說是戰火中的斯德哥爾摩......被強征成為軍妓的男孩不斷愛上軍官的故事......很唏噓......”

    王鶴靠著網絡上有關電影的只言片語編制了一個與電影相比，有許多誤差的故事，而安定海也和預料中的一樣，在警探提及電影的故事情節時，又莫名變得安靜起來，依靠著墻壁的后背身體也慢慢滑下，細瘦的雙臂環抱住頭，呼吸在遮掩之下變得綿長又沉重，而另一邊江城霖也收回桌面上的手機，將電影找出按下播放鍵，視線卻從未離開安定海。“.......不是斯德哥爾摩......呵呵.......是戰火中純粹的愛情故事.......”安定海的講解在電影開篇時候的音樂聲覆蓋下斷斷續續，王鶴上前攙扶起安定海緊繃瘦弱的身體，像是普通求知欲旺盛的電影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