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前，鐘毓秀為了麥德林的事情遠赴百慕大，還和林半山產生了點兒小誤會交上了手，回來就發現麥德林已然死于“恐怖襲擊”，許樂和施清海這對難兄難弟被分別關押，事情牽扯到這個方面，就已經全然是聯邦頂級勢力之間的腳力，他或許能在里面推波助瀾、但想逆轉乾坤完全是螳臂當車，異想天開。他和鄒郁合計了一下，又等回了邰之源，漫長的幾個月過去了，才有了轉機。

    然而不論他有多惦記許樂，他都必須先去施清海那邊。

    鄒郁是鄒應星的女兒，邰之源是邰家的太子，他們都代表著太過重要的勢力和他們的態度，即使為這兩個年輕人奔走，卻終究無法像他一樣親身參與進來；唯獨他鐘毓秀，是西林出了名的紈绔，沒有人不知道他和鐘司令關系惡劣、多年不回家、甚至傳說他是他母親和人偷情所生的野種，即使經常被用來當做指責西林的話柄，但卻從未有人真正把他當做能代表第四軍區和古鐘公司態度的一面旗幟來看待。

    白玉蘭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后，許樂身邊能信任又有能力參與進來的人，就只剩下鐘毓秀一個。

    在監獄里不得不照看一下的混蛋，卻有兩個。

    比起有太子爺惦記著　、有國｜防｜部｜長女婿這一層身份，又為聯邦做了太多貢獻的許樂，真正背叛了聯邦政府的反｜政｜府軍間諜施公子的處境很顯然更加危險。

    施清海受過的專業訓練的作用只是讓他在酷刑下堅持的久一點兒，對于降低他受到的傷害這一點顯然收效甚微。更何況，比起能和李家那個小瘋子戰成平手、身體素質非人的許樂，施清海很明顯還處在普通人的范疇內。

    所以在審訊開始的第二天，鐘毓秀出現在了施清海面前。

    鐘毓秀見到施清海的時候，這個有著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的反｜政｜府｜軍間諜氣色還不錯。

    雖然看上去面色蒼白，身形消瘦，但被在暗無天日的黑牢里關了三個月，一出來就被調查局的人反復折磨了幾天，施公子還能再看見他的時候吹出個口哨來，不得不說，的確是專業的。

    施公子自己也這么覺得。

    被監禁在黑牢里的日子當真難過的很，組織里那么多同志，鮮有挺過一個月的。

    “能扛過來，小爺我也對得起那個老家伙的敲打了。”

    接過鐘毓秀遞過來的煙，施清海伸了個懶腰，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露出了一個陶醉的表情。

    鐘毓秀扯著嘴角不屑地笑了一聲，沒理他，倚著墻抱著雙臂站著。

    被關了那么久，連調查局讓人痛不欲生的刑訊都有些可愛了，更別說三七牌香煙作為施公子怎么也戒不掉的弱點。

    施清海有些貪婪地吞吐著，每一口都吸得很深，然后吐出大大的煙圈。

    ——這怎么看都是個病入膏肓的癮君子的形象。

    偏生施公子天生一張超凡脫俗地俊俏面孔，就連癮君子的動作在他做來都帶上了另無數沉迷美貌的女性發狂的性感，所以大概也從來沒有人說過他這樣有什么不好看的。

    鐘毓秀也不會討厭漂亮的東西，但他卻對抽煙的施公子嗤之以鼻。

    歸根究底，他還是沒辦法坦然接受自己那個陽光而沉默的機修師許樂被這家伙帶著也成了老煙油子的事實。

    施清海一直把煙抽到連煙屁股都算不上了才嘖嘖地感嘆了兩聲，隨手就扔到了角落里。

    鐘毓秀看他戀戀不舍的樣子，突然開口說：“其實，我要在這里呆四天。”

    言下之意是，你還且有的抽，犯不著這么饑渴。

    有著比女人還漂亮許多的面孔的資深間諜聞言抬頭看他，眼睛亮的可怕。

    “瞧你這出息。”鐘毓秀譏諷，但是仍舊又扔了一根煙給他。

    “沒出息怎么了，人生在世如果在這種地方上還得有出息，也未免太過無趣了些……不過關了這么久，總覺得這煙的味道都不太對了，你是不是買到假的了？”施清海二話不說接過來先點上深深地吸了兩口，然后似乎突然才想起來他應該有的疑問：“你過來了，是說明那家伙已經沒事情了？”

    和他那個對情感方面總是有些遲鈍過分的小眼睛朋友不同，施清海對于人和人之間那點兒彎彎繞從來都門兒清，鐘毓秀這個怎么看怎么不像鐘家人的鐘家大公子對許樂那點兒小心思又怎么逃得過他的眼睛？只是這感情實在太過驚世駭俗，許樂茫然不知、鐘毓秀能控制自己，他也就懶得點破。

    雖然不知道鐘毓秀是怎么成了調查局的人來負責自己的審訊，還能有權限關了監控、解開自己身上的束具，還能請自己抽煙，但看他這老神在在的樣子，許樂多半是沒事兒了。

    他等著鐘毓秀肯定的回答，或許還有對他們兩個魯莽的斥責，然而，鐘毓秀卻一直沒有說話。他忍不住側過頭去看，正撞上對方幽暗的視線。

    鐘毓秀說：“許樂死了。”

    施公子扯了扯嘴角，想要嘲諷他編謊話也不編好點兒，但鐘毓秀沒給他這個機會，緊接著又說了兩句話。

    “當天許樂傷的太重，就沒救回來。”

    “你們兩個去殺麥德林的事情我查出來了，告訴了夫人，所以許樂安排的后路在最后消失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么？”

    說這些話的時候，鐘毓秀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周身的姿態也沒有任何緊繃，自然放松地好像是指在陳述今天外面的天氣給這個不見天日、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天日的囚犯說一樣。

    施清海手里那根抽了一半的三七牌香煙終究是掉在了地上。

    然而他卻顧不上心疼或者可惜了。腦子里反復轉著有些想法，但是他也知道，意義不大。

    不遠處靠在墻上的青年面無表情，漆黑的雙眼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在，讓這個幾乎無往不利的間諜也找不到他想要找到的蛛絲馬跡，哪怕只是一點兒情感的痕跡。

    梨花大學那個愛曬太陽的小門房，那個在最后的時刻還不忘記告訴他他有個兒子兄弟，已經不在了？

    施清海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被關太久了，以至于精神狀況都有些異常，在這種時候居然只能蹦出來這種完全不理智的感性思維。

    但是沒關系，真的假的都沒關系。

    ——這是鐘毓秀想要的反應吧，不管他是為了什么，說的事情是真是假，他想要得到什么。

    施清海冷笑，然后雙腿蹬地，猛然襲向靠在墻上的青年。

    不論鐘毓秀想要什么，演戲也好別有目的也好，他大概也只有奉陪的本錢了。

    握緊的拳頭打上鐘毓秀的臉頰，回應他的則是從下腹升起的麻痹感，低頭就看見對方手里拿著的黑色物體釋放出來耀眼的藍光。

    全身麻痹地癱軟在地上，電流的余韻在身體里游走，施清海有些驚訝于自己竟然沒有暈過去，雖然腦子里也麻麻的，但還保持著清醒。

    他努力想要抬頭，余光看見鐘毓秀把手里的電擊器放回桌上，打開了隨身的箱子，在他身側攤開來，然后從里面拿出裹著合金的高分子材料制成的鏈條，在他面前晃了晃。

    “很清醒對吧，但是剛才腦子里一直亂哄哄的不理智？”青年蹲在他身邊，陰影投在他的臉上，然后撿起了從施清海手里掉落的還未熄滅的煙頭，在他的鎖骨上按滅，“第四研究所的新材料，平時影響激素分泌，讓人容易沖動，被電擊過后成分就會發生變化，讓人加倍敏感但很難昏厥過去。調查局那幫孫子想要很久了，不過產權在我手里，讓他們干著急去吧。”

    按理說被煙頭烙在鎖骨上的疼痛并沒有多么劇烈，加上被電擊麻痹了感官，這種疼痛對于受過訓練的施公子來講實在是不疼不癢，但鐘毓秀這個動作卻讓他渾身能動的地方都抽動起來，他現在也只能做這個水平的動作了。

    此時此刻蹲在他面前的鐘毓秀，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人么？

    或許，那個小眼睛的混蛋，是真的不在了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