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也是不幸，晉還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叫他吃飯，幫他輔導功課，安排他休息。好像真的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秦很討厭晉這個樣子。喜歡也好，厭惡也罷，晉從來不會那么明確的表露出來。無論秦如何表達自己，晉都能如同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平時一模一樣。這讓秦覺得他做的一切都像個笑話。

    他寧愿晉給他更加激烈的反應，哪怕給他一拳讓他滾出去，至少可以讓他徹底死心。哪怕再痛，也好過像這樣把心放在油鍋上慢慢煎熬。

    “這道題，解法很多。你看，破題的關鍵主要是這個值，從這個平均值逆推回去……”晉在幫他補習數學，秦看著這個從容不迫一絲不亂的人，想著明天就要回家，然后和從前一樣作為他的一個普通的學生。

    那些清晨時溫和叫他起床的日子，過馬路時緊緊握著的雙手，吃飯時不經意的對視，每天互道晚安的微笑，輔導課程時細微的呼吸聲，落在肩膀上溫暖的手掌，鏡片下瞇起的眼睛，一個月生活的點點滴滴，甚至在他最絕望時的那個擁抱……

    全都會慢慢的，揮發在空氣里。像是陽光下升起的七彩的肥皂泡，忽然地，消失了。秦的心狠狠地糾在一起，他不能，他不能想象這樣的將來。也許這世界上是真的存在離了某個人就活不下去的。

    “晉！”秦忽然打斷晉的第三套解法。晉扭頭的同時就被秦勾住脖頸，在晉有所反應前，秦已經吻住了他的唇。

    秦不是很擅長接吻，但舌頭自然的探到了對方嘴里，在秦自己都有些懵然之際，他得到了晉的回應，于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被拉長到一個纏綿的長度。

    唇分，晉有些意猶未盡地喘息著，秦更是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再往頭上涌。整個接吻過程幾乎都是由晉主導的，天知道晉的吻技為什么那么好。

    “去睡吧。”晉摘了眼鏡揉著眉心。

    “我……”秦還沒能從剛剛那個纏綿悱惻的深吻中回過神來，“晉……”他不明白這個吻究竟意味著什么，更不明白晉的意思。

    “不早了，去睡吧。”晉又強調了一次，胡亂的收拾過桌上的書本就直接離開了書房。

    秦當然一夜未眠。

    兩天前，晉笑著告訴他他的父母馬上就可以出獄了。但秦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很難笑出來，因為這意味著他馬上就要回家了。晉看他有些悶悶不樂便出聲詢問，秦用一種懇求的眼神看著晉“我想和你在一起。”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在一起。

    “我也很喜歡跟你待在一起。有空的話你還是可以過來我這坐坐。”晉照舊用這種客氣的語氣回絕了秦的更深的表達。

    但那個吻，激烈，纏綿，一切可以用語言表達的情感都不及那一記深吻。

    秦似乎終于可以確信，晉是在乎他的。

    第二天，晉請了假陪著秦去接他的父母出獄。秦竟然有了種莫名帶著女朋友見家長的緊張感，晉當然是老樣子，恰到好處的微笑，恰到好處的舉止。秦知道晉見過大世面，光是和學術界的泰斗會面，參加一些重要的學術交流會都多不勝數，這種事還真不值得晉大動干戈。

    “晉老師，謝謝您對秦的照顧了。”秦的mama先一步和晉打了招呼，晉淡淡的微笑回一句不客氣，伸手和秦的mama握了手。

    雙方都用一副成年人之間客套寒暄的嘴臉說笑著，秦對這樣的晉相當不適應。不過秦聽說晉是孤兒，所以這種本領，也許晉在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就已經很熟練了吧。

    最后晉買單請秦一家人吃了一頓簡單的接風宴，拍了拍秦的肩膀，和秦告別。秦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伸手拉住晉，或是跟晉一起走。

    回到冷清了一個月的家，秦卻忽然感覺和父母之間有了一種說不出的隔膜感。

    秦mama抱住了秦，險些掉下眼淚“秦秦受苦了，都瘦了……”秦笑著拍拍mama的后背“哪有，晉對我很好的。”

    但很快，話題就轉到了晉有沒有對秦做什么，或是晉有沒有提什么要求。

    “爸你在說什么！晉他根本不是那種人！”秦非常不喜歡別人說晉的壞話，哪怕是父母都不行。

    “你還小，你不懂。”秦爸爸只是沉著臉。

    秦無話可說，賭氣之下回了自己的房間。

    秦終于相信那句“真正適合你的人根本不需要磨合。”他和晉生活的一個月，所有一切都自然而然，幾乎讓他認為生活本來就該如此。晉會自然而然的關照到他，而他也會自然地把大部分目光投向晉，那種無言的默契妙不可言。

    也許除卻巫山不是云，就是這種感受吧。

    秦越來越沒法和父母好好溝通了，無論是他的學業，或是平時的一些小事，甚至于，關于晉的話題。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不喜歡晉！我喜歡他！”秦終于失控地沖他的父親大喊。“你那個弟弟，一聽說些有的沒的就把我掃地出門，如果沒有晉我已經死了都說不定！”

    “秦！你會不會說話！”秦mama焦急的沖秦使著眼色。“別惹你爸生氣！”

    “怎么了？這就是事實！我喜歡晉，我覺得和他在一起比跟你們在一起強多了！”秦話還沒說完，秦爸爸手上的茶杯就砸了過來。秦側身閃過，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暴躁的男人。

    “你再說一遍？你喜歡一個男人？！”秦爸爸氣的說話都在顫抖。

    “我喜歡他，我愛他！我要和他過一輩子！”秦也徹底被激怒了，在家住著的這一個星期，秦去過學校上了幾次課，晉看著他的時候那種深深埋藏起來的思念，已經把他逼到了絕路上。

    而這個時候，秦爸爸忽然提出晉可能在案子里推波助瀾，秦當場就和他爭執起來。

    “我生你養你這么大，你居然去搞同性戀！是不是神經病又犯了？和男人同居還跟我叫板？你給我滾在外面永遠不要回來了！我和你媽從此再沒有你這個兒子！真是太惡心了！”

    秦的臉漲得發紅，一言不發地朝門外走去。

    秦mama立即死死拉住秦的手，“你瘋了是不是！”一邊呵斥秦的爸爸，一邊又轉向秦“是不是那個老師對你做了什么？秦，快別鬧了，mama求你啊，給你爸認個錯……”

    秦有些不忍甩開母親的手，于是扭過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就這樣，斷絕關系吧。”秦很認真，甚至平靜的嚇人。

    mama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你……怎么能說這種話……”

    秦被這一耳光打得臉偏向一邊，卻還是倔強地扁了扁嘴“既然你們覺得丟人，那我不給你們丟人，你們也不用再管我。就當你們沒生過我就好。”秦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說出這么決絕的話，可他現在只想去晉身邊，緊緊的擁抱晉。

    父親的拳頭落在身上，秦沒有反抗，用力掙脫了有些失控的，叫嚷著要自殺的女人，推開滿口“惡心，變態”的男人，秦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

    “省一中。”秦打了出租車，直奔晉的住處。

    頭上被父親在盛怒下用煙灰缸砸到，血慢慢的流下來，秦覺得頭有些暈。迷迷糊糊的他在想，如果晉這次不收留他，他該怎么辦呢？

    也許就會死掉了吧，那樣的話這個世界上已經再也沒有人愿意要他了。

    到了晉住處的時候正是深夜，門那邊是晉迷迷糊糊的聲音“誰啊？”

    “老師……”秦輕輕敲了敲門，晉在里面似乎透過貓眼向外看了一眼。

    門慢慢打開，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的晉難以置信的看著秦。兩人無言對視了大約一秒，晉忽然抱緊了秦。秦被晉的雙臂緊緊環住，一瞬間竟然有些呼吸困難。

    “晉？”秦不是很明白現在的狀況，和他所想的情節完全相反，晉更像是一個一無所有，緊緊抓住最后的希望的人。

    晉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抱著他。

    很久之后，晉緩緩放開他，像一個月之前一樣，只是說“你先進來。”然后讓秦進了屋里。

    “我和我爸媽鬧翻了。”秦坐在沙發上看著晉忙進忙出給他找藥，打濕毛巾擦去他額頭的血跡，可就是不問他一句。

    “我說我喜歡你。”晉頓了頓，把溫熱的毛巾從他額頭上拿開。

    “他們不要我了……”秦的眼眶忽然紅了起來。晉還是一語不發，烏黑透亮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秦，幾乎要看透進他的心里。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晉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抓緊了秦的手，慢慢的說出了這句話。

    秦的手立即反握回去，仿佛想要印證剛剛晉的約定是否真實，秦咬緊了嘴唇，繼而問道“你說要一直陪著我？”晉的眼神忽然開始閃爍“嗯，就算你爸媽不要你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成家立業……”

    “晉！”秦從沙發上站起來“我不是要聽你說這個！”秦還沒有大長開，比晉要稍低小半個頭，于是秦微微揚起頭向前跨了一步靠近晉。

    “晉，我愛你。”這句話說了很多次，每一次晉都會拒絕，都會把頭扭向一邊。可是明明曾露出那種深情的眼神，明明有過那樣纏綿的親吻，明明有了足以支撐一生的記憶……

    “晉，我愛你。”秦沒有給晉抽開手的機會，只是強調這件事，不再給晉逃避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