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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薛安瀾從小生得瘦弱,經常被鎮上的人嘲笑,說他沒有男人應該有的樣子,連名字都像個女的。

    自上學起,他就沒有朋友,所有人都排擠他,說他是怪胎,說他其實是女兒身,跟他一起玩會感染怪病,街上的孩子看見他就會尖叫著跑走。

    他的父親薛晏文是教書先生,鎮上唯一的狀元,文縐縐的氣質倒是討家長們的歡心。所以當薛安瀾稍微長大了,班上的同學不再排擠他,大家都看在薛晏文的面子上沒有繼續欺負他,倒是經常在他面前說,“你怎么沒了薛先生的聰慧,像個弱女子,可丟先生的臉!”

    薛安瀾的母親死得早,全靠父親一手撫養長大。薛晏文從小就告訴薛安瀾,他沒有任何錯,像女孩子也不是壞事,安心讀書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讓天國的母親失望。薛安瀾有了委屈,薛晏文便帶他去鎮上的集市買他最喜歡的糖畫人和小人書,滿足他的各種要求。有了父親的寵愛,薛安瀾這才沒在他人的陰影下長歪。

    到了后來,薛安瀾已經習慣了孤獨,反而排斥起了他人。他整天捧著書看,不喜與人說話,認為世界上只有父親和自己是好人,只有書是他的好朋友,他生來就注定孤獨。

    許是長得高,成年后的薛安瀾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看起來弱不禁風,五官也隨薛晏文那般端正,沒有人再說他像個女孩。這樣的薛安瀾開始在女孩當中受到歡迎,使得男孩們對他處處挑刺,這兒不好,那兒也不好,總之數落得沒有一處是好的,更加不愿和他產生交集。

    薛安瀾倒也不在乎,他對那些想要接近他的女孩們冷冰冰的,不給予理會。一來二去的,也不再有人想要與他說話。

    父親薛晏文倒是有些急了,語重心長地說:“安瀾,你母親的愿望就是想你娶個好姑娘,生個胖娃兒,幸福的成家啊。”

    轉身走到自己房門口時,又回過頭補了一句:“林阿娘家的四女兒十四歲了,人家也對你有點意思。安瀾啊,你十八了,考慮考慮。”

    鎮上的人結婚都早,如果女孩到了十六歲未嫁,男孩到了十八歲未娶,那可是要被人說閑話的,所以十三歲的女孩出嫁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情。

    就像林阿娘,據說十二歲就嫁到了林家,一共生了六個孩子,前四胎都是女孩,后兩個是兒子,丈夫在她懷上最后一胎的時候跟一位外來女子跑了。可憐的林阿娘悲痛欲絕的時候,林家人還責怪她,認為是她的錯,留不住自己的丈夫,被林家趕走。他們把兩個男娃留了下來,女娃們跟著她一個人受苦。林阿娘靠著給富人家做仆人掙點小錢養家糊口,她原本的名字也被人們遺忘,大家只叫她林阿娘。

    所幸林阿娘的四位女兒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前三位都嫁了個好人家。女兒們出嫁了也不忘娘,林阿娘的日子便沒有以前那么苦了,只是偶爾還是會想念那兩個小兒子。說到底也是自己的親生骨rou,林阿娘再怎么怨林家,對兒子們的愛也沒有因此減少。

    要在這個鎮上挑出一位薛安瀾愿意相處的人,那就是林阿娘了。事情要從前幾年說起,那時候的薛安瀾還被嘲笑是女孩子,小孩們在學堂外將他圍成一圈,要把他的褲子扒下來,說要看看他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林阿娘當時在莊家做仆人,那天正好來接莊家少爺回府,見那位小少爺當眾扒人褲子,上前揪著他的耳朵罵。她沒送小少爺回莊家,而是把薛安瀾送回了家,還在路上給他買了個糖畫人,說:“你是男孩子就是男孩子,不要跟他們氣!就算你是女孩子,那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俺可多女兒了!都是俺的心肝寶貝,比那些臭男孩聽話多了!你以后千萬不能像他們一樣,不過你是薛先生的兒,嘿嘿,俺相信不會這樣的。”

    事后林阿娘被莊家趕了出來,這件事很快在鎮上傳開,沒有人愿意找她干活了,林阿娘就用全部積蓄開了家小小的裁縫鋪,勉強維持生計。

    這件事讓薛安瀾記憶深刻,他一直想跟林阿娘道謝,也要為了讓她丟了工作道歉。但他孤僻久了,不懂得如何跟除了父親外的人主動開口,一見到林阿娘就說不出話來。

    在流言蜚語的情況下,薛晏文直到兒子成年才跟他提起成親的事,薛安瀾找不到理由拒絕父親,更何況對象是林阿娘的女兒,他更加無法拒絕。

    林阿娘的四女兒叫林沁,比薛安瀾要小四歲,容貌跟jiejie們比起來絲毫不遜色,連一向對外表沒什么看法的薛安瀾也覺得好看。

    雙方家長很開朗,讓他們約會幾次,互相喜歡的話事情就成了,不喜歡也沒關系,不強求。于是兩人一起出去了兩次,第三次林沁就不樂意再出來了,說薛安瀾太悶,不會說話,也不主動,想石頭一樣。

    薛安瀾沒有任何表示。他雖然覺得林沁漂亮,但一點別的想法也沒有。父親讓他主動點,去牽女孩子的手,可他一想到這個畫面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仿佛有一群螞蟻爬過他的身子。

    這事黃了,薛晏文沒有說什么,但薛安瀾知道父親很失望,他曾經說過林沁會是個好兒媳,說這話的時候笑得很是燦爛。

    沒過多久,林沁就跟鎮長的三兒子葉楊承結婚了,婚禮還邀請了薛家父子過去。薛安瀾覺得很對不起父親,卻沒有別的辦法,他實在找不出喜歡的女孩,街上的美麗女子對他沒有一點吸引力。

    婚禮那晚,他躺在自家床上,閉上眼睛,出現在眼前的竟是林沁的新婚丈夫葉楊承。薛安瀾驚醒,看著自己的下半身感到了詫異與恐慌,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這之后,薛安瀾開始留意周圍的男孩,即使長相普通的,都要比美麗的女孩更加能吸引他。一次在江邊,薛安瀾看見一群男人在挑水,他們的汗水打濕了衣服,緊貼著健壯的身子,讓他移不開眼睛。直到他們開始脫下自己濕透的上衣,露出來的rou體令薛安瀾心跳加速,他的耳朵根都紅了,匆匆離開。

    這群男人在當天夜晚出現在他的夢里,醒來后的薛安瀾慌急了,他確定自己是喜歡男人的,而這是從來沒有聽過的事情。這個認知讓薛安瀾無比痛苦,即使從小被人嘲笑是怪胎,他也沒有真正認為自己就是怪胎,但現在他喜歡男人,而他自己也是個男人,這就令他成為了真正的怪胎。

    他開始吃不下飯,薛晏文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不敢說,怕父親對他更加失望。后來他連覺也睡不著,怕在夢里又遇見那群男人,提醒他自己是個怎樣的怪胎。

    薛晏文一直想將薛安瀾培養成跟他一樣的教書先生,他本想讓兒子成年后就開始教書,但薛安瀾的狀態一天不如一天,人也消瘦了一圈,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的木棍模樣,隨后鄉試失利,成了落榜秀才。

    兒子變成這樣,父親當然著急,帶著他把鎮上的各個醫館都去了個遍,大夫都說他沒病。這下薛晏文更急了,認為是這個鎮子太小了,沒有專業的大夫,于是掏出自己的所有積蓄,四處打聽去到外邊的醫館要多少錢。

    薛安瀾見父親把他辛苦攢下來的錢都拿出來要帶他去看病,眼淚都掉了下來,抱著父親號啕大哭。

    薛晏文以為兒子是擔心自己的病,拍著他的背安慰:“安瀾啊,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的母親也會保佑你的。”

    “不是這樣的……父親,不是這樣的。”薛安瀾用袖子抹了把眼淚,抬起頭隔著淚珠看著朦朧的父親,“我得的不是身體上的病,父親,我喜歡男人……”

    薛晏文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半晌過后也跟著掉了眼淚,手捏著兒子的肩膀,道:“我的兒啊……蒼天怎么會這么對我們薛家!”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您和母親……”薛安瀾“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這輩子最不愿意看見的就是自己的父親掉眼淚,尤其那個原因還是他。

    “沒事的,安瀾,你身體健康,只是得了心理上的病,不怪你。”薛晏文將兒子扶了起來,“我帶你去看病,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天傍晚,薛晏文帶著薛安瀾出門,一路上東張西望,專門走沒什么人的小巷子,左拐右拐,最終來到了一條陰森的小道,在最角落的一家沒有店名的鋪子前停了下來。

    “父親,這是哪?”薛安瀾問,父親卻沒有回答他。

    薛晏文敲了敲門,屋內傳來一個女人沙啞的聲音:“誰啊?”

    薛安瀾看向父親,薛晏文依舊不說話,眉頭緊縮,臉頰不知為何有些泛紅。不一會,木門發出了“吱呀”的刺耳聲,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從縫隙里盯著薛家父子,黑漆漆的眼珠子上下掃視著兩人,令薛安瀾十分不自在,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喲,這不是薛先生嗎?文化人吶!”女人認出了薛晏文,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她把門完全打開,招呼父子倆進去,眼睛還在兩人間不停來回掃視,“怎么?今日兩位父子一起光顧我們嗎?真是榮幸喲!”

    “不是。”薛晏文的臉更加紅了,“是我兒子安瀾……”

    “哎喲,不用解釋,我都懂的!”女人依舊樂呵呵地笑,抬起手捂著嘴,另一只手摟上了薛安瀾的胳膊,將他往里拽,“小伙子,今天你運氣好啊,我們這兒的漂亮姑娘都在,隨便你挑,價格嘛,就便宜給你了。”

    薛安瀾近距離發現女人臉上的粉涂得煞白,大紅色的眼影和唇彩顯得格外突兀,仿佛眼睛和嘴巴都要從臉上掉下來般,艷粉色的胭脂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唱戲的。女人從薛晏文手里拽過錢來,舌頭舔了把手指,雙眼一下也不眨,快速將紙幣點了一遍,塞進了自己外套里頭的口袋,隨即又恢復了看不見眼睛的笑容,推著薛安瀾進屋內。

    掀開珠鏈,一股濃郁的廉價香水味道撲面而來,薛安瀾咳嗽了幾聲才緩過神。里頭的墻壁是臟紫色,有些地方還掉了漆,露出了磚頭墻,上面掛著幾幅半裸的女子畫像,正中間是幾把舊椅子和一張原木茶幾,上面擺著的茶具落了灰,旁邊的煙斗還冒著煙,煙嘴上隱隱約約留下了淡紅色的一圈痕跡。

    “來客人啦!”女人拿起煙斗吸了一口,隨即叫了一聲,這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個男人。

    薛安瀾知道自己是被父親帶來了妓院,一時間不知做何反應,任由那些走出來的濃妝女子們將手放在他身上摸,說一些奉承的話語。

    他實在不想和女人做這檔子事情,但一想到父親流淚的模樣,薛安瀾就狠下心來,隨便指了位女子,由她挽著自己的手帶著來到一間小屋子。

    屋子內一覽無余,只有一扇窗,一個柜子和一張床,甜膩的香水味絲毫不減,還夾雜著淡淡的煙味。這位妓笑得跟外面的老鴇一模一樣,看不見眼珠子,假得很。她裝作害羞的樣子讓薛安瀾坐在床上,站在他面前脫下了衣服。

    薛安瀾無措,不敢直視眼前渾身赤裸的女人,抬起頭來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下半身卻忽的一涼,是女人將他的褲子扯了下來,直接張嘴含住了他的yinjing。

    他驚得叫了一聲,伸手去推那女子,道:“不……這、這太臟了……怎么能……”

    “沒關系的,薛公子。”妓依舊笑得瞇起眼睛,用手去上下撥弄薛安瀾的性器,時不時用舌頭舔過頭部。

    薛安瀾僵硬極了,瞪大眼睛去看腿間的妓干活,不知該怎么辦。妓舔了半天,也沒見薛安瀾硬起來,氣得站了起身,叫道:“你才多大就不舉了?也不早說,白費我力氣!”

    妓翻了個白眼,將衣服套上身就離開了,留下薛安瀾一人望著天花板發呆。正當他準備提上褲子離開時,房門被敲了敲,一位頭發全白的年輕男孩靠在門框上看著他,說:“介意嗎?”

    薛安瀾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沒有給出回應,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男孩只穿了件單薄的淡粉色絲綢長外套,松垮垮的領口能看見他的鎖骨線條,露出來的腳踝細得讓薛安瀾覺得自己半只手就可以抓住。

    男孩見薛安瀾這副表情,笑了起來。不同于那些女人虛偽的讓人不舒服的假笑,他笑得很是好看,讓薛安瀾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猜對了。”男孩似乎有些得意,用手捋了捋白色的頭發,隨即將外套褪去,底下什么也沒穿,消瘦的身體在薛安瀾面前赤裸地展現出來。

    這還是薛安瀾第一次看見別的男性的裸體,剛才被女人舔弄半天也沒起來的yinjing此時已經半硬了。他的臉紅透了,用手捂著自己的下身,不敢去看男孩的身體。

    “沒關系的,放開手,看著我。”男孩十分主動,跨坐在了薛安瀾的腿上,臀rou微微摩擦著yinjing,讓那處完全硬了起來。

    “我叫白,你呢?”叫做白的男孩見薛安瀾局促不安,又不肯說話,便將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湊在他耳邊道,“在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叫什么都可以,沒有名字也是可以的。不過你最好給我一個名字,不然待會我高潮時該喊什么呢?”

    “薛安瀾。”薛安瀾終于開口了,在白再次用臀部摩擦他的yinjing時射了出來,喘著氣,不知所措地揪著床單。

    “沒事的,安瀾。”白又笑了。

    薛安瀾反倒覺得穿著衣服的自己才是被看光的那個。

    白起身,跪在了薛安瀾的雙腿間,將他的褲子和內褲全部脫了下來,手才剛放到他的yinjing上,薛安瀾就再次硬了起來。

    “真精神,看來可以直接進入正題了。”白用舌頭在guitou那舔了一圈,薛安瀾便發起抖來,低吟了一聲。

    男孩從柜子里掏出了一小瓶液體,倒在手上,將濕漉漉的手指伸進了自己的后面,看得薛安瀾眼睛都直了,什么也思考不了,下身硬得難受,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只能眼巴巴看著白用手指給自己做潤滑。

    白見薛安瀾這副模樣,再次笑了起來,笑聲像銀鈴一樣傳入他的耳朵。白將瓶子里的透明液體抹了些在薛安瀾的yinjing上,讓他躺上床,自己則分開雙腿,讓薛安瀾看得仔細,一手撐在床上,一手扶著他的yinjing,就這么一口氣坐了下去。

    薛安瀾發出了舒服的呻吟,兩個人的結合處暴露在他的眼里,他覺得自己泡在溫水里。忽然間,他來到妓院的目的在大腦里蹦了出來,父親流淚的樣子再次出現在他眼里。

    “不……”薛安瀾道,聲音小如蚊蟲,坐在他身上的白甚至沒有聽見。

    他的yinjing插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體里,這是錯誤的,是罪孽的。薛安瀾想推開白,后者卻開始自己扭動起了屁股,一陣從未體驗過的快感直擊他的神經,讓他除了被動地享受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很快射了出來,看著白用手指將身體里的jingye扣了出來,用舌頭舔了干凈,他難以想象長得這般清純的男孩會做這等yin穢的事情。

    “你怎么又硬了?”白用手撫摸著薛安瀾的yinjing,在臉上蹭了蹭,親了一口,“別光躺著,你來動動。”

    白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樣,讓薛安瀾大腦一片空白,只會跟著本能走。他翻身將白壓在了身下,雙手握著他的纖細的腳踝,分開他的雙腿,再次進入了男孩。

    薛安瀾食髓知味,嘗到了性愛的甜頭,將一切都拋到了腦后,抱著懷里的男孩做了好幾次,將他cao得媚態百出,高潮時尖叫著薛安瀾的名字,在他背上劃出了好幾道紅色的痕跡。

    等到薛安瀾出了妓院,夜晚依舊是夜晚,只不過下了場短暫的雨,將地上的落葉澆得濕漉漉,踩上去還會發出清脆的水聲,帶著涼意的風讓這一幕看起來像一場屬于葉子的葬禮。

    薛晏文就在門口等著他,見兒子出來,上前一步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干望著他。薛安瀾點了點頭,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說什么,但父親好像被安慰了,長舒一口氣,笑了笑,帶著他回家。薛安瀾駝起了背,就好像父親的期望統統壓在了他身上。

    這之后,薛安瀾滿腦子都是那位叫白的男孩。白像是活在了薛安瀾的腦子里,清晨一睜眼是他,吃飯時想的也是他,夢里夢見的還是他。薛安瀾覺得自己對不起父親的一片苦心,用著他的錢去和男人發生了關系,還上了癮,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位男妓。

    薛晏文把兒子叫到房間里,往他手里塞了一筆錢,說是給他去“治病”的。薛安瀾本想拒絕,但白的樣子又出現在了他眼前,鬼使神差地就把錢收了下來。

    當晚,薛安瀾自己去到了妓院,老鴇看見他二話不說就把白叫了出來,樂滋滋地數著新到手的錢,不再理會他們。

    “好久不見,安瀾。”白似乎沒什么心情,說話懶洋洋的。他依舊穿著絲綢外套,走起路來有些笨拙,見薛安瀾盯著他看,解釋道,“剛送走一位客人。你是想現在做嗎?”

    “不是。”薛安瀾覺得自己胸腔悶悶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堵著了。

    “那讓我休息一會。”白坐到了擺在窗邊的矮柜子上,薄如紗的外套沒有綁起,敞了開來露出了他赤裸的身子,銀色的月光照得他身體像陶瓷一樣。白拿起煙斗緩緩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在窗前像是從天空飄進屋里的云朵。

    “你的客人多嗎?”薛安瀾問道。他的手心出了汗,悄悄放到身后,抹在了衣服上。

    “比起jiejie們,不算多,但總有男人知道我的存在后想試一試。”白望著窗外,只留下一個側臉,“他們不一定喜歡男人,只是覺得新鮮、刺激,或者想羞辱我,對我做過分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會后,薛安瀾又問:“你怎么會做……在這里……”

    “你想問我為什么做男妓?”白扭過頭看向他,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挺可愛。不用擔心冒犯我,我沒那么脆弱。”

    白告訴薛安瀾,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十歲的時候被一對夫妻接走。那丈夫以帶他去田里干活為由把他帶出家門,實際上是把他帶到倉庫里強jian。后來被妻子發現,白差點被她當場打死,這個家待不下去,他就被賣到了妓院,也就是現在這個地方。老鴇見他可憐,本想放了他,但他什么也不會,只能靠出賣身體求得一口飯吃,就一直待到了現在。

    月從夜空上掉了下來,砸中了薛安瀾的心臟,讓他難受得緊,快要不能呼吸。

    “準備好了嗎?”白平淡地開口,就好像剛才那個故事的主角另有其人。他幫薛安瀾脫掉了衣服,坐在他身上運動,上半身浸泡在月光里,照亮了他突起的肋骨,顯得格外消瘦。

    他們只做了一次,薛安瀾便離開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童年算是比較悲慘的,原來他只是活在了自己的小小世界里。白的故事使他震驚,令他難受,這個夜晚薛安瀾變成了童年時期的白,在自己腦海里將痛苦的事情都經歷了一遍,直到太陽尾巴溜進他的房間,他才意識到自己一晚上沒睡。

    白的故事帶給他的震撼要比想象中大,薛安瀾覺得自己恨透了那對將白從孤兒院帶走的夫妻,恨透了那些羞辱白的嫖客,即便他從來沒見過他們。

    他無法忍受這突然闖進他世界的情緒,于是拿起了筆,將他所感受到的一切落在了紙上,讓沒有感情的紙片替他分擔這些苦痛。

    夜晚降臨的那一刻,薛安瀾再次去到了妓院,老鴇告訴他白在后院里,于是他第一次踏進了這間妓院的后門。白坐在石凳子上,面前的同樣是石頭做的桌子上擺著面鏡子,旁邊有個放著白色顏料的碗,男孩正對著鏡子慢慢給頭頂新長出來的黑發上色。

    “你來了。”白自始至終沒有看向薛安瀾,只是安靜地做著手頭上的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鎮上有賣染頭發的顏料?”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沒有。”白站了起身,似乎結束了,終于看向了薛安瀾,眼神有些得意,“這是我自己研究調配出來的,怎么樣?厲害吧!”

    “厲害。”薛安瀾笑了,“為什么要染成白的?”

    “因為我頭發本來就有些白,和黑色的夾雜在一起很難看,剛來鎮上的時候我還會出門,但大家都說我是怪物……后來我將頭發全染成了白,他們不是說我是怪物嗎?那我就真的變成‘怪物’,讓他們不敢來招惹我。頭發全白的那天,我覺得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樣,以前的名字也不想用了,干脆讓大家叫我白。”

    “你累嗎?”薛安瀾的心一抽一抽,手情不自禁放到了白的臉上,用指腹摩挲著他的臉龐,“你好美,像月亮一樣。”

    平日也會有贊美白的嫖客,但他總是笑一笑,只當聽見了聲貓叫。因為白清楚,他們只是一時興起,或是做的時候虛偽地感嘆,沒有哪一位是發自真心的。

    薛安瀾的話語簡單直白,卻有力地傳達到了白的心里。這一刻,白相信了他的話,相信薛安瀾覺得自己很美,也自信地認為自己確實很美。

    白沒想到短短的話語能達到如此效果,他環上了薛安瀾的脖子,輕輕地吻住了男人的唇。他們的嘴唇只是貼在一起,就好像在感受對方的溫度,后來薛安瀾舔了舔白的唇瓣,兩個人開始加深了這個吻,舌頭像兩條蛇一樣糾纏著起舞。

    薛安瀾覺得白很甜,像他最愛吃的麥芽糖,他捕捉著男孩的舌頭,含著輕輕吮吸,如同孩子嘗到甜食般快樂。

    他們在月光的沐浴下交合,白躺在冷冰冰的石桌上,任由薛安瀾在他身上留下種種痕跡。薛安瀾看著在自己身下的白,如果這是病,那么他已經病入膏霜,并且甘之如飴。

    這晚過后,二人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一層。薛安瀾不善言談,就決定寫信給白,白心里清楚這是不對的,他們本應該只是單純的嫖客與妓,如果有書信來往,那一切都曖昧了起來。

    但信里的薛安瀾又充滿了魅力,不會令人反感的直白與赤裸真實的感情,正午的太陽一樣熱烈,像一團野火般點燃了白的內心深處,讓本決定無視的他,在收到第三封信時開始寫起了回信。

    薛安瀾的狀態也逐漸恢復,甚至比以往還要容光煥發。他到了一所私塾去做塾師,能去妓院的時間也大大減少,但好在他和白還能在信里相見,薛安瀾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回到家看見放在自己桌上的信封,這時候他的心臟就會砰砰亂跳,就好像小時候拆父親送的禮物一樣期待又歡喜。

    白的一切都讓薛安瀾為之瘋狂。他們都喜歡讀書,白還在孤兒院的時候總是認真上著那里唯一的語文課,書里讀到的世界讓小小的白對外面的一切都抱著巨大的興趣,即便日后的生活艱難,他也從未放棄過讀書。

    薛安瀾知道后,每次見面時都會帶本書給他讀,然后分享彼此的看法,在一陣小小的爭執后抱著對方zuoai。有時候薛安瀾只是單純地想要見白,可后者總是要做,白擔心如果他們見面不上床的話,那這段關系就變了味,該算什么呢?

    這個問題在一個夜晚時分也向著薛安瀾拋出藤蔓。一如既往的白色月光照在妓院的木門上,他手里拿著想要與白分享的書籍,敲響了這扇門。老鴇見到他不再稀奇,原本看不見眼睛的笑容也消失在了臉上,面無表情地拿著煙斗,另一只手奪過他的錢。

    “他在內頭的房間里,你先等著。”老鴇看也沒看他,揮了揮手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薛安瀾多么希望他聽了老鴇的話,乖乖坐在一旁等白出來,可他太想見他了,想到心臟都要迫不及待地從身體里跳出來。他敲了敲房門,沒有人響應,于是便握著門把手打開了一道縫,讓他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只見白赤裸著在床上翹著臀部,一個男人握著他的腰在他身體里進出,他被cao得渾身顫抖,嘴緊緊咬著繡著花的枕頭。

    “誰啊?”男人發現了站在門口的薛安瀾,不滿地嚷嚷了一聲,轉頭瞥了一眼,粗魯地拍打著白的屁股,“急什么急?我還沒cao完這個婊子!”

    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薛安瀾好像想說些什么,但只能被身后的男人干出羞恥的呻吟,將腦袋埋進床里,想將這一切當成是一場噩夢。

    薛安瀾失了魂一樣匆匆離開,回到家時將薛晏文嚇了一跳,他哭喊著將自己房間里的東西又砸又摔,將父親拒之門外,任憑薛晏文怎么著急也不肯踏出房門。

    當他哭累了,倒在地上發呆時,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無理取鬧。他們認識的時候就是嫖客與妓,白用身體換口飯吃,這是薛安瀾一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他今晚因為這件事情失去了控制。

    他嫉妒得發瘋,想要將那個侵犯白的惡心男人掐死,可冷靜下來后才發現他沒有這個立場,甚至連嫉妒都是不應該存在的感情。

    他們只是嫖客與妓,不幸的是,嫖客愛上了妓。

    白依靠在門框上,著了魔似地看著這條狹窄的道路。薛安瀾已經一個星期沒有給他寫信,也沒有來找過他了,這是白在那個晚上就猜想到的結果,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卻比想象中的難以面對。

    他謊稱自己病了,兩天沒有接過客,看著薛安瀾給他寫的信發呆。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份,他覺得自己好臟,一想到過往的種種事情就要流淚,洗澡的時候拼命搓著自己的身子,快要將皮都搓下來,還是覺得自己臟,便一直哭一直哭,直到雙眼發酸,眼淚都被自己耗盡。

    從來沒有人像薛安瀾那樣溫柔地對待過他,白在這短暫的時光里感受到了簡單快樂的幸福。所以當這幸福消失的時候,他一下覺得自己胸腔里少了什么,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身體只是一層隨時要破碎的外殼,

    直到有位常客光臨,老鴇逼著他去接待,白才停止了整日整夜的哭泣。他開始站在妓院門口,就只是站著,聽著夜晚樹葉的沙沙聲,看著月亮拖到地上的尾巴,盼著那個不會再出現的男人。

    就在白心中的那點希望之火要被吹滅時,他在那黝黑的道路口看見了日思夜想的人。

    薛安瀾快步向他走來,將呆楞著的白猛地抱進懷里,要二人融成一體般用力,開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我好想你,好想你……白,跟我走吧,白,我帶你離開這里,我會對你好的。”

    “你是認真的嗎?”白摸上薛安瀾的臉,這張無數次出現在他夢里的面容此刻終于再度清晰。

    “當然了。”薛安瀾的眼眶有些紅,他捏著白的肩膀,手卻沒有了力氣,“學堂里有專門給教書先生住的房間,我讓我父親住了進去,你就可以跟我回家了。”

    白的鼻子發酸,濕漉漉的眼睛像波光粼粼的湖面,里面只有薛安瀾一人。不是沒有嫖客想要帶走妓的情況,但老鴇告訴她們,嫖客永遠都是嫖客,這些男人靠不住,跟了走遲早都會受罪。白也親眼見過有jiejie歡天喜地跟著男人跑了,后來又哭著回到這里,求老鴇再收她回去。

    如果他跟著薛安瀾走了,只有兩種下場,一是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缺失的幸福開始向他走回來;二是像那位jiejie一樣,經歷了更加殘忍的事情,再度淪為妓,永生只能待在此處。

    白只花了十秒鐘的時間便作出了決定。他回頭看了眼妓院,拉上薛安瀾的手就往外跑,冷風刮到臉上也不顧疼,更不顧冷,只是被那溫暖的手掌包裹著,不斷朝著有光的方向跑,一步也不回頭。

    “你不跟她們說一聲嗎?”薛安瀾問。

    他們到了薛家,白坐在薛安瀾的床上,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聽見問題,轉過頭道:“不行,你有錢買走我嗎?mama可是會獅子大開口的。我們就住這嗎?真好。”

    “你認為這是病嗎?”薛安瀾牽起白比他小上一圈的手,再次想起了自己父親流淚的模樣,“我們,我們這樣是病嗎?我剛開始以為是的,我父親也說是的,沒有人比他懂得更多了……可是,病怎會令我這般快樂呢?我又不懂了……”

    “愛不是病。”白抬起頭,目光堅定,“我愛你,安瀾。愛是幸福,愛是痛苦,愛是融化冰雪的初春暖陽,愛是摧殘萬物的狂風暴雨,但愛絕不是病。”

    “我好愛你,白,我好愛你。”薛安瀾坐到白身旁,雙手包著他骨節分明的手,“白天我要教書,委屈你一人在這了。”

    “沒關系,我自由了。”白笑著,湊上前去吻薛安瀾。

    太陽高懸的時候,薛安瀾便出門教書,白在家無聊,就翻著書柜里的書看,不懂的地方就等薛安瀾回到家問,像個孩子一樣縮在他懷里,靠在結實的肩膀上,聽故事一樣讓薛安瀾給他念出來。

    白不知道該如何讓薛安瀾高興,只懂得在床上取悅人,于是他便做盡了工作,卻被薛安瀾告知,他并不需要如此賣力,他想做的時候才做。白聽后,當場就掉下了眼淚。

    于是乎,白變成了一位賢惠的“妻子”,打掃衛生、洗衣做飯,他統統學得快做得好,讓薛安瀾變得更加寶貝他。在鎮上買菜時,他一頭白發過于矚目,為了不讓薛安瀾遭到非議,也為了不讓妓院的人發現,白將頭發染回了黑色,聲稱是薛家的仆人。

    那天白很欣喜地迎接薛安瀾回家,讓他看自己的新發型,本以為他會高興,但他只是抱緊了白,說:“對不起,對不起……”

    “怎么了?”白嚇了一跳,拍著他的背不知所措。

    “你本不該為任何人改變自己的。”薛安瀾摩挲著白的臉,心里說不出的酸澀。

    “我還以為怎么了。”白只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我愿意為你改變,因為有你才有現在的我。安瀾,你讓我重生了一次,我現在不再是白了,是薛白。”

    “薛白,薛白,薛白……真好聽。”薛安瀾的嘴角都泛酸了,還是抵擋不住笑意,他抱著白像只啄木鳥一樣去親他的臉、嘴巴和脖子,覺得自己不能夠再幸福了。

    然而這幸福也像泡泡一樣,隨著門被打開的聲音一齊破滅。薛晏文瞪大了眼睛,嘴唇顫抖個不停,看著難舍難分的兩人,好像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父親?”薛安瀾大驚失色,慌忙松開了白,“您怎么、怎么回來了?“

    薛晏文捂著胸口大喘氣,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磕磕巴巴說道:“大家都問我,什么時候發財了,請得起仆人服侍了……我就奇怪了,想,難道我兒子讓我住學堂,就是為了偷偷請個仆人?然后我就回來看看……天吶,兒啊!我那些給你看病的錢,你拿來給、給他了?你在我們家養一個男人?”

    “父親,你聽我說……”薛安瀾和白上前想要扶著薛晏文,后者卻拍開了白的手,怒道:“你不準碰我!也別妄想著迷惑了我兒子一時就能姓薛了!”

    白的臉色慘白,站在原地僵硬極了,只能呆呆地看著薛安瀾。薛安瀾給了他一個歉意的眼神,扶著父親坐下,自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父親,兒我是真的愛他,我們是相愛的!”

    薛晏文的臉變成了絳紫色,抬起手給了自己兒子清脆的一巴掌,將旁邊的白嚇得一哆嗦,連忙上前跪在地上,抱著薛安瀾。

    “什么相愛,你這是被這個不要臉的家伙迷了魂!”薛晏文指著兩人,手在顫抖,“這是病,這是病啊!得了病不治,還變本加厲……今天,如果你薛安瀾不把他趕出去,你就跟著他滾出薛家!”

    薛安瀾雙眼被淚水模糊,雙手拽著薛晏文的衣袍,不明白幼時總是帶他去買糖畫人的父親怎么了,只是因為他愛上了一位男孩,就這樣輕易不要他了。

    “這不是病,父親,愛不是病。”他丟下這句話,最終松開了薛晏文的衣角,也松開了兒時的依靠,牽著白離開了。

    外面下著大雨,灰色的云大片大片飄在天空,將太陽遮擋在后,細密的雨珠在二人身上跳著舞,落在臉龐那兒分不清是否是淚水。

    “安瀾,你確定嗎?那可是你的父親。”白捏著薛安瀾的手,將他捏得疼了。

    “我別無選擇,我不想做大家眼里的病人,我不想’治病’,不想妥協。”薛安瀾用力回握。

    他們沒了去處,無處躲雨,在一間廢棄的屋子前,蹲坐著靠屋檐避雨,濕透的衣服千斤重,在他們身上沉如頑石,但沒有人擔心未來。

    “一切會好的,白,我會想辦法的。”薛安瀾吻了吻靠在他身上的白,在濕潤的額上留下一個潮濕的親吻。

    雨最終是停了,灰色的天看起來像沒有色彩的油畫,只有被雨水打濕的植物變得更加嬌嫩鮮艷。

    薛安瀾帶著白去到了他教書的私塾,想向先生求得一個落腳處,誰知白見到那位先生就愣住了,竟是他從前的一位常客。先生臉煞白,又變得通紅,讓他們滾出去,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丟了工作的薛安瀾不再冷靜,在路邊抱著白發抖,白撫摸著他的背安慰他,心里卻一樣的迷茫。他們回到那間廢棄的房屋,坐在臺階上,等著衣服自然干透,這是他們唯一的衣物了。

    “這不是安瀾嘛?”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薛安瀾抬頭一看,是林阿娘,“哎呀,怎么濕成這樣?快回家換衣服啦,會病的!”

    “阿娘……”薛安瀾不知為何,看到林阿娘的瞬間,就止不住眼淚,捂著臉大哭,讓身邊的白不知所措,只能抱著他。

    林阿娘將兩人接回了自己家,給了他們新衣服換,在他們洗澡時泡了一壺暖茶。她沉默著聽薛安瀾傾訴,他是怎樣發現自己喜歡同性的,怎樣遇上白,怎樣愛上白,怎樣帶著白逃出妓院,又是怎樣被自己的父親和私塾先生趕出來的。

    “俺不太理解你們之間的感情,也從來沒有想過有這回事兒。”林阿娘半晌才道,“但俺認為白說的沒錯,愛不是病。你們要是沒地方去,先住我這兒,正好俺一個人在家寂寞,有兩位小伙子陪著也挺好!就像俺的兒子一樣。”

    薛安瀾便和白在林阿娘家住下了。他們幫著林阿娘做家務,照顧她的起居,甚至學起了縫紉來她店里幫忙,倒真像是母子一般親近起來。

    白心靈手巧,學得快做得也好,就連林阿娘都感慨他不輸給自己的女兒們,薛安瀾就比較苦惱了,愣是將自己的手扎腫了也沒學會,只能打打雜清理衛生。

    后來那位私塾先生離開了小鎮,換了位先生管理,將薛安瀾請了回去教書。恢復了塾師的身份,這日子令薛安瀾很滿足,如果要說唯一的遺憾,那就是薛晏文了,但他依然是撫養自己長大的好父親,薛安瀾無法恨他,只是每每想起,就有一陣長久的難過。

    “安瀾,安瀾!“林阿娘的語調輕快,指著地上的大麻袋對剛回家的薛安瀾道,“你父親托俺給你的,他還問俺你的狀況,俺看得出來他很想你!”

    薛安瀾打開麻袋,里頭都是他的衣物,還有陪伴他度過辛酸童年的小人書。

    第二天他便獨自上門,站在原來的家門口徘徊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敲門,薛晏文看見他也不驚訝,只是眉頭抽搐了一下,讓薛安瀾進了門。

    父子二人許久未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最后還是薛安瀾給父親沏了杯茶,道:“父親,近來可好?“

    薛晏文只是點了點頭,讓薛安瀾把之后的話都咽了回去,但他并沒有否定父親的稱謂,薛安瀾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就好像回到了小時父親帶著自己去集市里逛的時光。

    一陣長久的沉默后,薛晏文開口:“你還和……和那人在一起莫?”

    “是的,父親。”薛安瀾終于膽敢扭頭去看父親,這一眼,就讓他的嗓子哽住了。

    薛晏文的頭發變成了灰白色,少許的黑發與白發糾纏在一起成了灰,臉上像被風吹皺了一樣,與上次見面比起來蒼老了許多。

    “你開心嘛?”薛晏文含著眼皮,不大的聲音在薛安瀾耳朵里像是啜泣。

    “我很開心,也不開心。想您了,父親。”

    薛晏文什么沒說,但薛安瀾知道,他的父親又回來了。父子倆安靜地喝完了一壺茶,薛安瀾便回了林阿娘家,去裁縫鋪想要告訴白這個好消息。

    踏進鋪子的那刻,他卻好像走進了一個冰窖,氣氛冷冰冰的,連空氣都僵住了。

    “我說不要這個男的做的東西!”一個男人吼道,“好好一個男的,在這跟個女人一樣,成何體統!要么林阿娘你自己重新給我做一套,要么我再也不來你們家光顧!”

    白手里攥著一件衣服,臉有些紅,薛安瀾知道這是他生氣了的表現,可礙于林阿娘的面子他不敢說話。

    “那你以后都別來了。說完女人又說男人,你可厲害,大人物咱這小鋪容不下!”林阿娘揮了揮手,“慢走不送。”

    “對不起,阿娘,給你添麻煩了。”白跪坐在林阿娘腿邊,將她嚇了一跳,連忙把白扶了起來。

    “那個家伙都沒給俺們道歉,你這孩子做什么!”林阿娘用力抱了抱白,拍了拍他的后背,“咱家本就不歡迎那種人,你不是麻煩。”

    白點點頭,但薛安瀾知道他的心情依舊低落,便將白帶到外頭,裁縫鋪對面街道上的糖畫人小攤上,讓師傅照著白的樣子做了個糖畫人。

    他們坐在裁縫鋪門口,白看著手里有自己臉的糖發呆,薛安瀾湊前親了口糖畫人的臉蛋邊緣,將白弄得耳根都紅了。

    “再不吃,就要融化了。”薛安瀾摸了摸白的腦袋。

    “是我的錯,安瀾。”白轉過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如果不是我……那個男人就不會找阿娘的麻煩……”

    “不是你的錯,你怎么會這么想?我的白不是這樣的人。”薛安瀾摟著白的肩,讓他落到自己的懷里,因為白不開心時總是喜歡躲在他的懷抱中。

    “那個男人是以前來過妓院的。”白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他認出我來了……聽林阿娘說他要娶妻了,他是擔心我把這件事說出來……”

    薛安瀾摟著白的手收緊了,他覺得自己像是被誰打了一拳,心里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無厘頭的嫉妒,好似打翻了一壺燒開的水,熱辣辣流散全身。但他選擇將這些情緒壓在心里,抱緊了懷里的人。

    白拿在手里的麥芽糖逐漸融化,黏在了手指上,薛安瀾低頭含住了他那根手指,是甜的。他們旁邊有小孩在跳皮筋,落地清脆,那一刻,白覺得自己的心跳跟皮筋觸地的聲音同步了,在他耳邊一樣的響亮。

    回到家后,白的臉色依舊不好,薛安瀾決定明天早些時候回來,像小時父親那樣帶著白去集市逛,將他想要的一切統統滿足。

    已然是秋季,到了下午,風便開始呼嘯,帶著季節的涼意掃過每個路過的人,撫摸著他們的臉龐,與落葉起舞。薛安瀾讓學生們早些回家,孩子們歡呼著,連書包也來不及背好,熙熙攘攘就往外跑,迎著太陽,與風擁吻。

    薛安瀾的步伐輕快,一想到能帶著白出門玩,他就好像踩在云朵上前行,快要跳起來。他回到家門口時,心情卻從天上直墜地面。

    林阿娘叮囑他們無論什么時候都要關好門來,但現在門是大開著的,薛安瀾眼前黑了一秒,立即走了進去。客廳里是血紅色的,林阿娘倒在地板上一動不動,頭開出紅色的花來,落滿地。

    “阿娘?阿娘……阿娘!”薛安瀾跪在林阿娘身邊,眼淚讓他看不清林阿娘的表情,他只能抱起她,晃著她的肩膀,又不敢使力。

    盡頭的房間里傳來男人的笑聲與斥罵聲,像是當頭棒將薛安瀾敲醒,他立即想起白來,將林阿娘放在地上,顫抖著走向那個房間。

    這是他和白住的房間,薛安瀾站在門口,聽著模糊的聲音,腦袋充血。他小心翼翼擠出門縫,就瞥見了地獄。

    一群男人圍著白,他們赤身裸體,將白壓在床里,侵犯他,辱罵他,用各種齷齪的事情羞辱他。白身上布滿了荊棘一樣的紅痕,刺痛了薛安瀾的眼睛,他的哭喊聲都是啞的,到后來被人堵住了嘴,前后左右都是痛楚。

    薛安瀾不知自己是怎樣離開家的,他跌跌撞撞,世界是碰在一起的色塊。他什么也看不清,記不得,只知道自己抱著一根柱子哭,哭到周圍的人都來看他,問他,他也止不住淚水,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暈厥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時,眼睛酸澀眼皮沉重,好不容易睜開眼,看見了一片白,隨即想起了他的白。薛安瀾起身,發現自己在鎮上最大的醫館里,這是二人間,旁邊的床上躺著白。

    他身上穿著白色的病服,整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白,唯獨衣服遮不住的肌膚上,有著觸目驚心的痕跡,薛安瀾跪在床邊,想哭卻早已流盡了眼淚。

    白醒了之后,令薛安瀾更加痛苦,他不敢直視白的眼睛,原本存在眼珠里的星都被吸進了黑洞。白不說話,薛安瀾也說不出話來,白不吃飯,薛安瀾只能一口一口喂他,白在哭,薛安瀾想要抱他,卻被他尖叫著躲開了。

    到了深夜,白就將臉埋進枕頭里哭泣,被棉絮包裹的哭聲沉重得像是海底發出的,薛安瀾躺在隔壁,希望自己能沉入海底找到白,可自己卻在更深一層被掩埋。

    兩個人身處不同的地獄。

    林阿娘的女兒與女婿們都回了家,向官府報了案,因為林沁的丈夫葉楊承是鎮長的兒子,這起事件解決得很快,隔天就把那伙人抓了。

    葬禮在第二天舉行,薛安瀾帶著白出席,在場像格格不入的入侵者,十月的風與往常相比格外寒冷,與林家人的眼神一齊劃破了皮膚。薛晏文也在場,他站在薛安瀾身邊,拍了拍兒子的背,一句話也沒說。

    林阿娘的葬禮進行到尾聲,白扯了扯薛安瀾的衣袖,終于開口說話了:“安瀾,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薛安瀾抱住了白,后者顫抖了一下,最終平靜下來。

    薛安瀾心里很茫然,不知哪里才是他們的家。林阿娘那是不能回的,暫不提林家人是否同意,那個地方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噩夢。父親——

    “回家吧。”薛晏文開口,轉身先走,又停了下來看著他們,示意兩人跟上。

    薛安瀾又回到了從小長大的房間里,他第一次將父親以外的人帶來這里,這是他的秘密基地。白輕輕靠在他身上,薛安瀾從掛在門上的布偶一直講到被單上的破洞,從父親買的小人書到桌上放著的母親的照片,把自己的童年掏心肺一樣全部吐出。

    白依舊不說話,卻踮起腳來,貼上了他的唇。這觸感是那么薄弱,像一張白紙飄來,又像一只蝴蝶落下,薛安瀾的心也踮起腳來。

    “你還愛我嗎?”白問,嗓子像被誰掐住了。

    “我愛你。”薛安瀾沒有遲疑地回答。但他知道一切都變了,這句“我愛你“也沒有從前那般如瀑布涌出,他直墜湖底。

    靜下來的世界讓人感到害怕,白不愿說話,薛安瀾也把話說盡了。他洗完澡,將白壓在身上,從脖子開始親吻,手伸進衣服里時,白就崩潰地大哭,逃到房間角落,把自己涂在墻上。

    薛安瀾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他的肺好像壞掉了,在窒息的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不見底的深淵,黑漆漆地填滿了恐懼。白像個嬰孩一樣蜷縮成一團,仿佛還在襁褓中,以這個姿勢進入了夢鄉,薛安瀾這才敢觸碰他,將他抱上床。

    第二天一早,薛安瀾看著還在熟睡的白,第一次如此抗拒工作,那地獄般的場景在他眼前一次次浮現,令他想要大聲尖叫。他把房間的窗戶鎖死,門也上了鎖,這才稍微安心,離開的時候依舊步步回頭。

    午時放學,薛安瀾比學生們走得還快還急,帶著午餐趕回家。一開門,白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抖了抖,見是薛安瀾后才放松下來。

    “為什么要鎖著?”白坐在床上,臉上還有透明的淚痕,“這樣我出不去。”

    “別人也進不來。”薛安瀾笑道,“外面太危險了,我不能讓別人再來傷害你,你受的苦夠多了。”

    “但是我出不去,安瀾。”白說,想要下床,卻被薛安瀾按了回去,將手里熱氣騰騰的餅送到他嘴邊。白沒有吃,只是重復了一遍,“我出不去,安瀾。”

    “我怕你到處走,外面不安全。”薛安瀾平靜地說,臉上沒有起伏。

    “我不會的,你不用鎖——”白話未說完,薛安瀾竟是拿餅堵住了他的嘴,將他舌頭燙麻了。

    “不要再說了,我會保護你的。”薛安瀾笑著,讓白想起了妓院的mama。

    白被鎖在了薛安瀾的房間里,每天對著天花板發呆,他試著去看柜子上的小人書,可是書本都充斥著薛安瀾的味道,讓白莫名反感起來。

    他嘗試著說服薛安瀾不要鎖門,但都徒勞無用。一次把薛安瀾說急了,他大聲質問白是不是要離開他,然后把手邊的花瓶砸在白面前。白看著面前的陶瓷碎片,好像看見了自己破碎的心。薛安瀾踩上了一腳。

    大概過了一個月,每到夜晚的時候,薛安瀾就翻過身,抱著白,他的嘴巴貼著白的后頸,手往下摸,嘴里還哄著:“很快的,白,就一次。”

    每當薛安瀾裸露地摸上白的肌膚,白就開始發抖,后來變成了心在抖,身體被他翻正過來,透過潔白的天花板看見了妓院的舊紫色。他被薛安瀾填滿,卻感到了巨大的虛無,仿佛在大海上跟著波浪起伏,看不見前方的孤島,浪花拍打他的臉、他的身,有海流進里頭。

    “你說就一次的。”白覺得難受,海邊黏膩的味道在他身體里,又癢又疼,似一群螞蟻在進食他的rou。

    薛安瀾卻還是那句話:“很快的,白。”

    他背對著恐懼,腰被死死扣著,眼前是釘死窗戶的木板縫隙透出來的一道月光,是自由女神向他伸出的手。他搖晃著抬起自己發酸的手臂,快要觸碰到光芒時,被后面的人抓著拉向后頭。更加疼了。

    白在廁所里,自己伸手去掏海。這里比妓院還糟,疼的時候沒有藥。薛安瀾在外面催促,白沒有說話,只是呆站在鏡子前,挪不動腿,也不愿動。鏡子里的黑發男孩是誰?他不認得了。

    門外的人急了,猛地推開門進來,粗魯地將白扯進房間。“我是擔心你。“他這么說。

    薛安瀾見白不高興的模樣,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環著他的腰。以前的白喜歡靠在薛安瀾身上,像靠著山一樣有安全感,現在卻覺得這是種負擔。薛安瀾不是想要他開心,是想要自己安心。

    他僵硬地將腦袋放在薛安瀾的肩膀上,難受得想要哭泣,他們就像不合適的兩個齒輪,被錯誤地安排在了一起。是哪里出錯了呢?

    籠子里的金絲雀依然會鳴叫,得到食物依舊會吃進肚。

    薛安瀾回家的路上買了畫著白的臉的糖畫人,師傅記住了白的模樣,這讓他差點就把糖畫人扔了,但他依舊帶著糖回家。

    白看著遞到他面前的、與那天幾乎一樣的糖畫人,覺得自己那根手指濕潤了,心上有小孩在跳皮筋。那是他愛的人。

    薛安瀾舉起一只手,笑著說:“回來慢了,融化了。”然后將粘著麥芽糖的手指伸進白的嘴里,帶著甜味與苦味的手在他口腔里攪動,夾著他的舌頭,自己輕輕咬了上去。這是他愛的人?

    白低頭看見自己的肚子被撞得突起一小塊,想到了那天的男人們,想到了妓院里的嫖客,想到了倉庫里的養父。

    “我愛你。”薛安瀾在他身后說,差點將他撞得掉下床,“我愛你,白。說你愛我。”

    “我愛你。”白哽咽了,身后的人也更快了。

    這句話是真的嗎?白不知道。可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意義呢?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白并不想知道,如果薛安瀾說他是為他好,那么這就是好的,如果薛安瀾說他愛他,那么他也愛他。

    薛安瀾不在的時候,白才敢走到窗前,透過縫隙看看外面那顆大榕樹,在窗框里像是永恒不變的油畫,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向往。

    白只覺得有股強烈的沖動在他胸腔里爆炸,他抓起一旁的上次留下的花瓶碎片,用盡所有力氣砸開木板,就好像石頭落入河面,濺起鋒利的漣漪。他費勁地從自己砸出的口子逃出外面,潔白的腿被木頭渣劃出一道血口,但他從未如此快樂。

    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沒有目的地,只知道繞開薛安瀾回家的路線,避開私塾的街道。久違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覺得自己還是原來的白。

    “這不是薛家的小伙子嗎?”路過一家小醫館,林沁正好從里頭走出來,認出了他,叫道,“哎喲,怎么流血了?快進來看看。”

    白想要拒絕,但他開始頭暈了,便任由林沁扶著他進到里面坐下,讓大夫給他涂藥、包扎。

    “我阿娘很喜歡你們的,經常給我提起,說你們像她兒子。”林沁笑著,嘴角有些悲傷,“出事的時候我們太傷心了,所以顧不上你們兩個,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白淡淡地笑說,胸腔還在起伏。

    “白?”一個噩夢般的聲音墜地,白僵硬地轉過頭,看見一臉錯愕的薛安瀾。他牽著一位臉上掛著淚痕的小孩,那小孩看見大夫,飛奔過去撲進懷里,軟糯糯的聲音叫著“爸爸”。

    薛安瀾恢復了一貫的笑容,對那位大夫說:“覃大夫,小曉放學跌了一跤,我看他哭得可憐,就順道送他回來了。”

    接下來的話,白統統聽不清,眼里只有薛安瀾,他此時笑得那么友善,回去后還會這樣對自己笑嗎?白只覺得有冰涼的蟲子在他的背上爬。

    “我們走吧,白。”薛安瀾轉頭看他,向他伸出了手。

    他們一路無言,白的手被抓得緊緊的,他覺得自己的脖子也被抓得緊緊的。回去的路是那么漫長,白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養父也是這樣緊緊抓著他的手,帶他來到噩夢最初發生的那個黑漆漆的倉庫。

    人生是一條不斷前進的直線,在白這里卻是永遠無法走出的圓形。

    “你為什么要離開我呢?”薛安瀾將白帶回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我不能失去你,我愛你,白,你不能離開我……”

    “我只是想要出門。”白站在原地,看著被自己劃破的破碎的木板和窗戶紙,那泄下來的陽光看起來觸手可及,又遙遠得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跟你說過,外面太危險了,你不能出去。”薛安瀾拔高了音量,“你能去哪呢?只有這是你的家。”

    “不,不……”白的眼睛覆上一層眼淚的膜。

    外頭的榕樹上落下了一只鳥兒,米白色的翅膀乖乖貼著自己毛茸茸的身子,放聲歌唱。白緩緩向它走去,覺得鳥兒在向著他唱,這是獻給他的歌兒。

    他眨了眨眼睛,將膜擠壓成水,恢復清晰的世界,專注地凝視著枝頭的小鳥,他還沒走到窗前,右腿就傳來一陣劇痛。白瞪大了雙眼,怔怔看著拿著木棍砸向自己的薛安瀾,跌坐在地上,疼痛比意識更快地流遍全身。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薛安瀾竟是流下了眼淚,手里的木棍抬得高高的,落下時甚至看不清模樣。

    白尖叫著,哭著,躲著,卻被疼痛釘在了原地。他看著那抹金黃色的陽光,將地上那塊粘著木屑的陶瓷碎片照得發亮,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小小的彩虹,在他心里升起。

    熱辣辣的感覺燒斷了他的右腿,一層火從他胸腔里直燃起來。白趴到地上,迅速奪過地上的陶瓷碎片,用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刺向薛安瀾的腿。

    包含著痛苦的吼叫與木棍落地的聲音響起,白像是失去了對自己雙手的控制,一下又一下地刺向薛安瀾,就好像在刺向侮辱他的男人們,刺向侵犯他的養父,刺向那黑洞一樣吞噬他的日日夜夜。

    等他回過神時,他坐在薛安瀾身上,玻璃碎片插進身下人的左胸,周圍是血流成的河,薛安瀾的眼珠像是要爆炸一樣突起,直勾勾盯著他。

    外面的光變得刺眼起來,是黑夜的另一種形式,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紅日掛在天邊,干燥的夕陽光照著大地,與房間里的液體無差別。

    白在一瞬間覺得自己被抽干了,像失去了海水滋潤的黎明沙灘,跟地上生命流逝的薛安瀾別無兩樣。

    “你還愛我嗎?”白問。

    沒有回應,完全的寂靜,枝頭上的鳥兒也死去,一切鳴響都化為虛無,他獨自擁抱著紅日與時刻纏繞著他的孤獨。

    白拔出被染紅的花瓶碎片,一朵紅花開在他心上,像紅日,像林阿娘,散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