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附近有一家酒店，詹琦拖著步子慢吞吞地捱到那兒，墻上的時鐘指示午夜已過。他出來的時候穿得太少了，在溫暖明亮的酒店大堂待了好幾分鐘還在渾身打顫，為他辦理入住的年輕女孩望了他幾眼，遞給他一條毯子，“詹先生，您要連續訂一個月的房？”

    “應該會更久。”詹琦把毛毯抖開披在背上，嚴嚴實實地把自己的上本身包圍，對女孩兒露出一個微笑，“叫我詹琦就好了，你是……”他往女孩胸前的姓名牌看去，笑容凝固在嘴角。女孩沒留意到他的表情，粉色的唇瓣漂亮地揚起弧度：“您不介意的話可以不用叫我羅婕，叫我小婕。我只上夜班，如果您每天都這么晚過來的話就會見到我。”

    詹琦的睫毛快速扇動了幾下，“好的小婕，我先上去了，毛毯明天我放到前臺這里。”

    “晚安，詹琦。”女孩兒目送緊緊裹著毛毯的棕發青年進入電梯，低頭把剛剛粘到杯口上的口香糖重新放進嘴里——上回夜班經理發現她跟客人說話時嘴里在嚼口香糖，狠狠批了她一頓，她學乖了——一抬頭，眼前赫然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她扎實嚇了一跳，這個男人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一頭金發在吊燈照射下像上好綢緞，藍眼睛冷若冰霜，“剛剛上去的人，他住幾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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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詹琦起晚了。前一天晚上他在床上趴到后半夜還沒睡著，酒店的床墊太軟了，他就像陷進了棉花糖里。可是棉花糖被打濕的話，不是會融成一灘的嗎，他的床怎么沒有化掉？

    凌晨三點多他起來泡進了浴缸里，放了很燙的水，到處被蒸得霧蒙蒙的，手機屏幕上的水珠被指腹來來回回地擦干好幾次。詹琦發出短信后等了一會兒，mama沒有回復，應該睡得正香。他便又發了一條：「真的就只是想你了，mama，而且睡不著，還在倒時差?」

    皮膚被熱水微微泡紅了，詹琦閉上眼睛。剛剛一打開手機就映入眼簾的與羅桀合照的壁紙太過刺眼，他抖著手指換成了mama和弟弟的照片，心里突然一片茫然，他不明白認識了快二十年的好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不過從今往后，羅桀和他都不再是朋友了。

    詹琦十一點多醒來，摸過手機一看，嚇得馬上滾下床穿衣服。之前球隊教練三令五申開學前一天早上八點要回去訓練，遲到一分鐘罰跑一圈，坐電梯下樓的時候他一直默念著“完蛋了完蛋了”，跑出酒店大堂的途中不停思索剛怎么去學校。因為公寓離學校不遠，學校里的汽車停車場離教室距離不近，去年他和羅桀只買了自行車。可是現在自行車不在酒店這邊，他也沒鑰匙，看來只能走路過去了，或者他打輛車，畢竟他只是跑了那么幾步就兩腿發軟。

    詹琦推開酒店的旋轉門，而后愣在了那里。

    他的好友，哦，曾經的好友，真是神通廣大，連他下榻哪家酒店都能猜到，詹琦迅速調整自己的表情，若無其事地走下樓梯，像經過一棵樹一樣經過了把著自行車等在那兒的金發青年。

    “詹同學，”羅桀喊住了他，詹琦差點被這個稱呼給逗樂了，他第一次聽羅桀這么叫他，“你的車。”

    詹琦慢慢轉過身去，低頭仔細看，的確是他的自行車。他扯起一邊嘴角，“這么熱心，怎么不把我其他東西全都弄過來？”

    “房子是你的。”

    詹琦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聳聳肩道：“你續租就行了，反正我不想回去住了。”

    “你要來拿東西嗎？”

    “干嗎，還想再搞我一次？”詹琦哂笑著從羅桀手里拿過車鑰匙，兩人的皮膚微微相觸，他的心就“咚”地捶了一下。他快速縮回手，將碰到了羅桀的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不用了，我都能重新買，在那里放過的東西我都覺得惡心。”

    “教科書呢，知道買哪些嗎？”

    詹琦繞開金發青年跨上自行車，“那你把書丟樓下就行了。”他用手指把吊在車把手的一個塑料袋勾出來，“你的吧，拿走。”

    “你的。”羅桀說道，“早午餐。”

    “哦，謝了。”詹琦順手打開了塑料袋，往里面看了看，是他們之前買的保溫飯盒，旁邊還放著一瓶巧克力牛奶，兩個老喬煎餅。他把兩只袋耳重新勾回左手食指，往前騎了十幾英尺，將袋子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可惜了蠻好一個保溫盒，他想。

    停好自行車后他先回撥了一個電話給mama，mama笑他：“你怎么比詹玚還嗲，昨天早上我們還見面呢，晚上就想mama想到睡不著啦？”

    “都說了是在倒時差了！”

    “是不是好晚才睡著呀，早上我打電話給你你不接，我就打給羅桀，他說你睡得像頭小豬一樣。”

    “mama，你怎么老是打給他？”

    “怎么了呀，不高興了？他不是真的笑你是小豬……怎么不說話呢，難道你們吵架了？不可能呀，你們那么久沒見面，應該很想對方才是啊。”

    “沒有。”詹琦忍著想要沖mama大吼的沖動，“mama，你覺得羅桀是個怎樣的人呢？”

    “當然是好孩子啊，mama希望你們可以一直做好朋友。為什么這么問，詹琦，你們產生矛盾了嗎，他欺負你了？”

    “啊哈哈，怎么可能，放心吧，我去教練了mama。”訓練場的休息室到了，詹琦匆匆斷了通話，深呼吸一口走了進去。路上他已經想好一套說辭了，就說飛機晚點了，他剛剛從機場趕過來。

    他是真的這么希望，如果昨天不存在就好了。

    進去之后詹琦一通解釋，教練吃著東西沒搭理他，反倒是隊友們問道：“是嗎，羅桀說的是你身體不舒服啊？”“對，還說你可能下午也來不了。”

    “呃，也，也沒錯，我有點暈機……”

    “那就回去休息吧。”教練抬了抬眼，“既然你都能來了，那就叫羅桀快點過來，他早上來給你請個假就走了，還想不想干了？”

    “對！他說他不想來了。”詹琦頭腦一熱搶答，一旁的球隊經理一臉驚訝道：“不會吧，早上他幫忙發了新的訓練時間表，這幾天也一直有完成任務。”

    “啊？我也不知道原因，總之他不來了……”

    “詹同學可能聽錯了，我還會繼續來。”熟悉的聲音從后方傳來，詹琦僵住了，垂下眼睫不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