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睿琛闖進來了。

    方泓霖起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側過臉，看不太清表情，但語氣是冰冷的：“他對你倒是癡心，不過他以后再也沒機會了。”

    他這話說的奈哲心里緊了一下，不知道他們會對殷睿琛怎么樣。殷睿琛真是夠勇的，被阻止就直接光明正大找上門來，他這性格跟以前比還真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奈哲嘆息一聲，之前他還在想這世上只剩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倒是忘了還有殷睿琛這個對他死心塌地的。他不明白殷睿琛怎么能這么執著，哪怕被他拒絕了也不退縮。

    奈哲心想，我也是人啊，殷睿琛，你就是拿準了我會心軟吧。

    這是個逃跑的好時機，奈哲走到窗前向下看，果然所有人都被殷睿琛吸引了，樓下也沒人看著了。他迅速把門鎖了，將床單綁在大床一腳，又接了東西延長，將這“繩子”扔到窗外，他順著繩子小心地向下去。還是有點短，他跳下去的時候腿猛然疼了一下，不過應該沒有大礙。他向外跑去，方家太大了，他跑了好久才到大門那里。大門那里只有一個人看著，但在那個人身后，奈哲看到了方老爺子。

    他愣住了。

    方老爺子也看到了他，但沒有要抓他回去的意思，而是平淡地看著他說：“出了這個門，以后再也別回來，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知道嗎？”

    奈哲怔了一瞬，反應過來迅速點點頭，向外跑去了。看來方老爺子本就打算放過他，所以他才會這么順利地出來。

    奈哲還沒跑遠的時候，聽到一個男人在方老爺子身邊說：“老板，打起來了，殷先生被方少爺……”

    后面的話奈哲就聽不到了，他茫然地想，殷睿琛被方泓霖怎么了？他看起來那么能打，應該不會吃虧吧？可那畢竟是方家，殷睿琛要對付的不是一個人……他應該還帶了人過去吧，他怎么這么沖動，犯這種不該犯的錯誤……

    奈哲腦子里一陣亂想，他在路上攔了輛出租車，回到了之前租的房子里，拿了身份證護照等東西胡亂裝在雙肩包里，又返回出租車上，讓司機帶他去機場。

    去哪里呢，不知道……總之要先走，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國家，跑到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去。奈哲混亂中又想到殷睿琛，他怎么樣了？方泓霖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殷睿琛會被方泓霖打死嗎？不會的，方老爺子也不會允許，他會制止的……

    奈哲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又忍不住亂想，想殷睿琛，擔心他，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奈哲本以為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可殷睿琛等了他這么多年，再次遇見，也依舊追逐著他，無論他怎么拒絕都沒有放棄。奈哲心里堵得慌，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對殷睿琛是什么感情，他實在不想再欠他什么，他畢竟已經欠了他這么多。

    到了機場，奈哲暈頭轉向地買了去法國最近一班飛機的機票，其他人都帶著行李，只有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簡單的雙肩包。他拿了機票，脫力地坐在休息區等，還有一個小時，過了一個小時，他就跟這里徹底分割了。

    他拿出手機，殷睿琛之前的聯系方式已經被他刪了，現在，這張手機卡他也不需要了。他想拔卡，卻有一個陌生號打過來，他似乎有預感似的，盯著那個跳動的號碼看了好久。

    他在手機屏幕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臉，他本以為離開那天他應該是興奮的，開心的，因為他要自由了。可現在他突然發覺，他臉上有猶豫，擔心和難過，就是沒有想象中的那幾種情緒。手機鈴聲停了，沒一會兒又鍥而不舍地打過來，奈哲最終劃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殷睿琛喘息著，有點費力地說：“奈哲……等我……等我一會兒……先別走……”

    聽他的聲音就是受傷了，并且好像傷的不輕。奈哲覺得心口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一樣，很疼。這種情緒幾年前他有過，他一聲不吭帶著meimei離開時，看著被甩在身后的，有殷睿琛的城市，心里有那么一瞬間也是這樣疼的。

    如果以前的喜歡不能延續，為什么這種疼痛可以不變？殷睿琛還在電話那邊顫著聲音求他等等，奈哲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身處在從前和現在的一個界點里，少年殷睿琛和現在這個殷睿琛，都在請求他留下。

    “只要讓我留在你身邊就好……奈哲……”

    奈哲聽到電話那邊的殷睿琛語氣中竟帶了一絲抽噎，這一刻，他讀懂了殷睿琛摻雜著驚慌，害怕和妥協的卑微。他是個惡人，把殷睿琛折磨成這樣，這不是他的本意，但確實是他造成的結果。

    頭頂有清麗的女聲響起，提示他要登機了。但他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動彈不得。可他清楚自己必須要走，選擇權不在他手里，他如果不走，可能以后就再也離不開了。

    奈哲低聲說：“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他就掛了電話，把手機卡拔了。少年的殷睿琛被他留在過去，現在這個殷睿琛，也將被他留在過去。

    他站起身，向里面走去。還沒走兩步，他就聽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奈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個人吸引了，奈哲不敢回頭，他聽到凌亂迅疾的腳步，似乎只是一瞬間，他被人狠狠抱在懷里，力氣大的讓他有點窒息。

    “不要……別拋棄我……奈哲……”

    他的臉貼在奈哲側臉上，奈哲感覺到一股濕意。被人圍觀的感覺不太好，奈哲掙扎了一下，卻被他抱的更緊。他只好無奈地說：“放開我，殷睿琛。”

    “不放……放開你，你就走了，我總是追不上你……也找不到你，被你拋棄……”殷睿琛語氣帶著nongnong的委屈，還有一點小心翼翼，可憐的像被遺棄的寵物。

    奈哲聞到一點血腥味兒，是從殷睿琛身上散發出來的。他一時間有點心慌，想看看殷睿琛的傷怎么樣了，嚴不嚴重，想責怪他的魯莽，想斥責他對自己的束縛和心理折磨。可最終他只是愣愣地說：“我們重新開始吧，殷睿琛。”

    殷睿琛的身體僵了一下，他們緊貼著，奈哲能明顯感覺到他的任何變化。奈哲鼻子有點酸，不知道是該怨殷睿琛還是該心疼他，這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到像殷睿琛這樣愛他的人了。年輕的時候，他想活的肆意瀟灑，后來他被磨平了棱角，愿望也變得卑微，他想有人陪著，找一個他喜歡的，也毫無保留喜歡他的人，每天在一起，不要讓他孤孤單單在這個世界上，他討厭寂寞，他受不了。

    他想給殷睿琛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他想問殷睿琛，你可以是那個人嗎？但他開口，只是又重復了一遍：“我們重新開始吧，殷睿琛。”

    殷睿琛用力點點頭，將他抱的更緊。他沒發出聲音，但眼淚很洶涌，沾濕了奈哲的臉頰。奈哲說：“我們先出去吧，我有事跟你說。”

    殷睿琛平復了一下心情，良久，終于松開了他。身上的束縛沒有了，奈哲回過頭，看到殷睿琛布滿青紫的臉，還有帶著血跡的嘴唇。

    “你……”奈哲抽了口氣，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臉頰。殷睿琛回避了一下，低聲說：“皮外傷，沒事的……”

    奈哲最終沒再說什么，拉著他走了出去。外面太陽很好，有風迎面吹來，很舒服。陽光下，殷睿琛看起來很狼狽，一點都不帥氣。他眼睛紅著，淚痕還沒干，又有傷，表情介于呆滯和歡喜之間，很滑稽。奈哲心里的陰云散了，之前眼里的淚意也退了下去，他想笑，就開始笑，越笑越大聲，他說，殷睿琛，你這樣好丑啊！

    殷睿琛尷尬了一下，看到他笑的那么開心，之前那些沉重的情緒被沖散不少。他不高興地說：“這是為了誰，還不是因為你……”

    他確實是沒有大礙，奈哲可以放心地笑他。他蹲在地上，擦去笑的時候眼角溢出的眼淚，抬眼望著殷睿琛說：“我趕不上飛機了，但我必須要走，你說怎么辦？”

    殷睿琛哼了一聲，用霸道總裁的語氣說：“我給你包機，想去哪里去哪里。”

    “好啊……”奈哲瞇著眼睛抬頭看他，又問：“那你呢？”

    殷睿琛也蹲下來和他平視，奈哲看到他眼中濃烈而純粹的感情，他說：“我在國外也可以工作，殷家也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奈哲，我只想要你，別的都是附加的，也只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

    “感動了。”奈哲拉著他站起來，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他心里知道，這句話是真的。殷睿琛是被他馴化的狼，只認他一個主人，雖然中間被他拋棄過，但再次相見，這只狼依然全身心地屬于他，像是被他打上了烙印，永遠不會背叛他。奈哲想到買的那張機票，看著殷睿琛說：“要不我們去法國吧，找個漂亮的小鎮，買個房子，一起生活，好嗎？”

    這是奈哲第一次主動提及和他一起生活，他看到殷睿琛愣了一下，點點頭，眼睛又紅了。奈哲心里泛著點酸，他發現殷睿琛在自己面前似乎總是格外感性。

    殷睿琛似乎覺得有點丟人，一個大男人這么容易哭算什么啊？可他等了太久了，他的心一直懸在空中，哪怕遞到奈哲手上，奈哲似乎也不想收下。現在這顆心有了歸處，落在實地，他幸福的有點恍惚，怕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什么都沒有了。

    殷睿琛有點不好意思地避開奈哲的目光，扭過頭看向遠方的天空。他想，神啊，我是不是被方泓霖打暈了在做夢呢？如果這是夢，就別讓我醒來了吧。

    奈哲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給了殷睿琛平復的時間，好一會兒，他才說：“殷總，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啊？方泓霖馬上要來抓我了。”

    “他敢！”一提起方泓霖，殷睿琛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話是說的很有氣勢，但他還是拉著奈哲的手向外走去，又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現在就走，他這輩子都別想找到你！你是我的！”

    他這番霸道宣言讓奈哲哭笑不得。他被殷睿琛拉著走，聽著他對電話那頭說著什么，表情很嚴肅，但臉上的傷還沒好，有一種莫名的還挺和諧的感覺。

    奈哲想到第一次見他，他也是受了傷的。那時，為了逗弄殷睿琛，他沒有第一時間上去救他，而是等他撐不住了才過去，少年殷睿琛那充滿野性的身姿還歷歷在目，然后沒多久，他被奈哲輕佻地親了一下，氣的在出租車里無能狂怒。

    奈哲心里一動，突然湊上去親了一下殷睿琛的側臉。殷睿琛僵了一下，本來平穩冷靜的語調變得有點磕巴，他對電話那頭說：“先……先這樣……準備快點……”

    然后掛了電話，奈哲看到他望向自己，瞳仁中似乎燃燒著一團火焰。他覺得不妙，剛想后退兩步，就被殷睿琛拉住，兇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吻技一般，有點粗暴，就知道伸著舌頭舔，吸，用牙齒輕輕咬，攻城掠地，還帶著殘留的血腥味兒，親的奈哲喘不過氣來，嘴里發麻。

    奈哲沒有推開他，而是引導著他，從激烈到溫柔，這個兇殘的吻逐漸變得充滿溫情。分開的時候，殷睿琛的眼睛很亮，他說：“奈哲……我愛你。”

    奈哲笑了一下，說：“我知道。”

    這份愛時隔幾年再次遞過來，奈哲沒再推拒，任由自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