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干媽回香港，冉敏自己留在京城，覺得空虛寂寞冷，手頭又沒有工作好做，每天無所事事，深閨寂寞，于是呼朋喚友出去浪，雖然現(xiàn)在他交友廣泛，可最知心的仍然是一起打過架、吃過小龍蝦的大學(xué)室友，可惜老大老三忙于工作，只有讀研混日子的老四招手即來。

    “冉哥！上車！”

    一架黃色Ferrari　F8　Spider招搖剎車，老四在緩緩降下的車窗后齜牙咧嘴，笑嘻嘻地沖冉敏招手。

    他跨專業(yè)考上本校翻譯碩士研究生，開學(xué)那天，這臺他眼饞了四年的大玩具和他老子一起出現(xiàn)在他眼前，感動地他和偶像劇的女主角一樣捂嘴尖叫，撲到老爹身上當(dāng)考拉。

    老爹一把把他扯下來，板著臉將鑰匙遞到他手里，說：“丑話說在前頭，敢劃一道口子我就把車開回山西，懂？”

    老四早躥上車拍拍拍發(fā)朋友圈兒。

    冉敏上車，系安全帶，鴨舌帽也擋不住劍眉星目，這幾年，他的五官明明沒有變化，可看上去就是讓人覺得比從前更帥，更有味道。

    倆人到汽車公園跑了一圈兒，又去俱樂部打臺球，老四簡直熱愛極了這項運動，覺得手握球桿的自己看上去酷得不行。

    玩兒了一會兒，冉敏去吧臺點酒，巧遇故人，于是和對方一起去露臺聊天。

    沈菲菲笑道：“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冉敏，好久不見啊。”

    自從三年前二人在電視劇中合作，冉敏后來幾乎只拍電影，她咖位不足，無緣再與冉敏一起拍戲，最多只是在朋友圈點幾個贊，也想邀對方出來玩兒，可惜冉敏總是“沒時間”。

    冉敏道：“好久不見，老同學(xué)，最近還好嗎？”

    “和你當(dāng)然不能比，不過還過得去。你喜歡打臺球？以后，我們可以一起過來玩兒。”

    冉敏笑笑，說：“好啊。”

    可沈菲菲知道他只不過是在敷衍自己，冉敏總是這樣，看上去很好相處，對誰都客客氣氣，可事實上比誰都心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他們只不過是“老同學(xué)”。

    她咬咬牙，擠出一個笑，問：“你和你的女朋友，還在一起嗎？”

    冉敏皺眉，這樣的問題讓他覺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就像希望他們分手似的，不過或許是他想多了：“當(dāng)然。”

    沈菲菲道：“真羨慕她啊，能讓你這么死心塌地，我怎么就沒這么好的運氣。”

    冉敏沉默一會兒，說：“你喝多了，吹會兒風(fēng)再回去吧，我先走了。”

    沈菲菲抓住他的手，看著他，臉上充滿迷茫，難過，“別走，冉敏，別走，陪我待一會兒，好不好？”

    冉敏溫和不失堅定地扯開她的手。

    沈菲菲苦笑道：“我就這么讓你討厭，連和我說會兒話，你都不愿意？”

    “我有女朋友了，和別的女生單獨相處太久，不好。”

    “我真不知道，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嘲笑我。冉敏，你……你真的，真的……你根本沒有女朋友，你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冉敏看著她。

    沈菲菲明知話不該再往下說，可控制不住，“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知道你和誰在一起，我都知道！可那是不對的啊，冉敏，我不信你是那樣的人，我不信，我不信！”

    冉敏沉下臉，冷冷地看著她，抓著酒杯的手不自覺用力，“你知道什么。”

    “拍的時候，我去找你，我在門外，都聽見了。我也知道，那條手鏈的主人究竟是誰，我看過網(wǎng)上的照片，她一直戴在手上，從四年前到現(xiàn)在，一直戴著。”

    冉敏眉心一抽。

    他和干媽的關(guān)系，對他來說不是不能啟齒的秘密，可隨著閱歷的增長，他知道當(dāng)一切曝曬在太陽之下，事態(tài)將會失去控制，而他和干媽還沒有做好應(yīng)對的準備。

    “你醉了。”

    “不，我沒醉，我從來沒這么清醒過。”

    沈菲菲抓住他的衣襟，借著酒勁兒，憤怒道：“你瘋了嗎冉敏？她是你干媽啊！你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她比你大二十多歲！是不是，是不是她強迫你的？用你的前途逼你就范？冉敏，現(xiàn)在是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你不要怕，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功成名就了，你不用再委曲求全了，離開她吧，離開她吧。”

    冉敏甩開她的手，沉聲道：“看在你喝醉的份兒上，這次我不和你計較，但你記住，不要再說我干媽壞話。我愛他，他沒有強迫我，硬要說，是我在強迫他，你既然偷聽我們說話，應(yīng)該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沈菲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扶著露臺的欄桿，絕望地看著冉敏，搖頭道：“不，我不信，一定是她逼你的。”

    她急切地去抓冉敏的手，喃喃道：“她是不是對你洗腦了？和那些變態(tài)一樣，誤導(dǎo)你的認知，是不是？這是錯的，冉敏，這是錯的，你不要讓她蒙蔽你的思想，你清醒一點兒，好好這想想，你這么年輕，這么優(yōu)秀，你值得更好的人。”

    冉敏推開她，厭惡道：“你怎么比我還清楚我自己？你哪兒來的優(yōu)越感在這兒指點江山？我告訴你，我干媽比你好一百倍一萬倍。”

    他不想再和這個人待在一起，轉(zhuǎn)身離開露臺。

    回去時，老四表情異樣，冉敏心中一動，問：“你都聽見了？”

    老四正喝酒，聞言嗆到，咳嗽著說：“咳咳……聽、聽見什么了？我，我什么都沒聽見，真的。”

    冉敏靜靜地看著他。

    老四鬼鬼祟祟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人在聽他們說話，把冉敏拉到窗邊，小聲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謝謝。”

    好奇心會殺死貓的啊小趙！

    他壓著聲音，問：“你、你和咱干媽真的、真的……”

    他說不出口。

    冉敏淡淡道：“真的在一起了？真的在談戀愛？”

    老四使勁兒點頭。

    冉敏說：“你真想知道？”

    老四瞬間想起從前冉哥和室友們說過的話，他說他和他喜歡的人親過嘴，上過床，那個人就是連總的話……老四腦海中頓時升起一大堆不該有的場面。

    “想！”他吞口口水。

    “是真的，我愛他。”

    老四呆呆地舉起酒杯，想喝口酒壓壓驚，可驚訝太甚，沒對準嘴巴，酒沿著下巴流了下去，弄濕了他的襯衫。

    難怪當(dāng)初喬安和連總公開戀愛關(guān)系，冉哥臉會黑成那樣。

    “可，可你們……連總……我……天吶……”

    冉敏心里沉甸甸的，說：“你不能接受，我也不會怪你，我知道，這不容易。”

    老四喃喃道：“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冉哥，你也太淡定了吧，我……我都不敢想……天啊天啊天啊……”

    他就像一臺復(fù)讀機，天啊天啊地循環(huán)不停。

    冉敏：“……”

    許久，老四終于平靜下來，賊眉鼠眼地問：“冉哥，我發(fā)誓，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我嘴很嚴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他做了在嘴巴上拉拉鏈的動作。

    冉敏胸中鼓蕩著一點怒意，憑什么，他們就這么見不得光？他和干媽只是談戀愛，只是想在一起，礙著誰了？憑什么一個兩個不是污蔑干媽就是覺得見不得人？

    他咬著牙，說：“你……你也覺得我和干媽，不該在一起？”

    老四磕磕巴巴地道：“我，我知道，這是你們的自由啦，只要你們兩個心甘情愿，誰都沒立場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我就是，我就是很震驚，畢竟，畢竟連總是你干媽啊，不是嗎，還、還比你大。”

    “比我大怎么了？楊振寧還比他老婆大呢！”

    “哎，也是……冉哥，我說句實話，你，你別生氣啊。你看楊教授，人自己拿過諾貝爾，也沒婚內(nèi)出軌，和現(xiàn)在的老婆自由戀愛結(jié)婚，人們都要把他們罵臭了，說他老牛吃嫩草，說他老婆盼著他死結(jié)果砸手里了……你和連總的事兒，要是讓人知道了……更別說，連總還是你干媽，你的事業(yè)也是他一手捧起來的，你說，別人會怎么說你。”

    “我不怕人說。”

    “冉哥，你不怕，那連總呢。我知道，連總?cè)颂睾茫瑢δ阋埠茫赏馊丝戳耍隙〞龋隙〞衙^指向他，你也知道，咱們這個社會，口口聲聲說著男女平等，其實……我在人人看劇，看的時候，第一季，Lori以為Rick死了，和Shane在一起了，你知道，彈幕一直罵到她死，說她是婊子蕩婦公交車，我當(dāng)時看的好氣，可百分之九十九的彈幕都這樣，你就能想，這個社會對女人的惡意有多大了……冉哥，我要是你，一定不會讓外人知道，咳，知道這些事，哪怕是為了連總呢。”

    冉敏沉默了。

    他不怕，那干媽呢？當(dāng)人們知道他和干媽在一起了，會用什么眼神去看干媽？也會和沈菲菲一樣污蔑辱罵他，或者更難聽、更兇惡？

    自打大一在寢室和冉哥一起與孟震一伙人發(fā)生沖突后，老四常常能聽到一些性別方面的言論，這些言論讓他瞠目結(jié)舌驚訝萬分，覺得自己三觀碎了一地，于是自然而然接觸女權(quán)，了解到國內(nèi)男性殺妻不會被判死刑，還有某省部分地區(qū)女性不能上桌吃飯的慘狀，諸如此類，等等等等，成長為一名堅定的女權(quán)主義者。

    作為一名女權(quán)主義者，老四能想象，當(dāng)一位四十多歲身價不菲的女人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的在一起，會招致怎樣的攻訐和謾罵。

    “哎，冉哥，我知道自己說的很亂，你聽聽就算了，可以不往心里去，我就是覺得，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連總在一起了，罵你的人肯定不少，罵連總的肯定更多，為了你們倆好，我肯定，什么都不會說的。”

    冉敏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謝謝你。”

    老四撓撓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