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翌日。

    連羲和一大早就來公司上班兒，早得讓聚星總部來來往往的員工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誰不知道連總平日從未來過這么早？

    他在鄭秘書的陪同下進了公司大樓，一邊兒走，一邊兒問：“敏敏呢，來了沒有？”?鄭秘書道：“來了，在您的辦公室呢。”

    連羲和摸摸手腕上的小雪花，低聲道：“孩子一長大，就有了自己的心思，不肯和大人說啦。”

    鄭秘書笑笑，說：“連總，敏敏和您這么親，不會和您藏著掖著的。”

    “我過去也這么想，只是現在回頭看，覺得自己很多地方做的還不夠。”

    連羲和搖搖頭，不肯再和他談有關敏敏的事兒，他自己都沒理清，外人更無法窺見真相，“我和喬安談過了，從院線下了之后，讓他在社交平臺上宣布我們之間的關系結束。”

    “這么急？恐怕到時候又要引起輿論不滿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現在哪兒還有心思應付他。反正當初就是為了電影票房才沒和他翻臉，他要是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我能把他捧多高，就能讓他摔多狠。”

    鄭秘書撓撓眉毛，嘆息道：“我看喬安對您是真心實意的，您既然也說敏敏長大了，不如您也考慮考慮，要不要認真一點兒，不止上床，也談談感情。”

    連羲和冷冷淡淡地說：“真心實意的人多了，難道要我個個兒都去談感情？鄭秘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私生活也很豐富啊。”

    鄭秘書只好住嘴。

    到了辦公室，卻沒看到冉敏的身影，只茶幾上有個空了的牛奶盒。

    連羲和是在健身房找到敏敏的，彼時，他正與聚星的金牌經紀人朱莉相談甚歡。

    朱莉本名朱婷婷，進了圈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名，要洋氣一點兒，高級一點兒，于是最終拍板為朱莉，這名兒聽上去跟英文名似的，還能向她的偶像安吉麗娜·朱莉致敬，豈不美哉。

    朱莉一邊兒在跑步機上揮灑汗水，一邊兒滔滔不絕口沫橫飛地游說冉敏，以保險員向客戶推銷保險的勁頭，勢要將冉敏拉入自己麾下，在娛樂圈開疆拓土登基為帝。

    她能做聚星的金牌經紀人，手里著實是有兩把刷子的，看人向來很準，以冉敏這張臉，放到娛樂圈絕對會是一枚重磅炸彈。

    “喬安你知道吧，他就是我一手捧出來的，你別看他現在好像春風得意，過去連跑龍套都沒人要，要不是我做了他的經紀人他哪兒能有今天！我和你說，你要是做了我手底下的藝人，我一定不會讓你和他一樣吃那么多年苦，我一定直接讓你上大熒幕！”

    連羲和走過去，微微笑道：“朱莉，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這么大的本事。”

    朱莉一驚，差點兒從跑步機上摔下來，連忙將速度調慢，邊走邊道：“連總，你今兒怎么來這么早？……嗐，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公司嗎，你看他的條件，就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么大信心了。你說巧不巧，我成天想發掘一顆新星，怎么找都找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啊，　居然就是聚星員工的孩子，將來他紅了，這也是一個美談啊！”?她越過兩臺跑步機之間的間隙，拍拍冉敏的肩膀。

    連羲和眨眨眼，說：“敏敏，朱莉最會煩人了，你一定聽煩了吧。吃過飯沒？干媽帶你去喝粥。”

    朱莉瞠目結舌：“干干干干干媽？！！！”

    方才她光顧著和這個很有明星范兒的帥哥套瓷了，哪兒能想得到他居然會是連總的干兒子！

    連總的干兒子，是不是就是喬安說的曾經在連總家門口遇見的那個？

    caocaocaocaocaocaocao！！！

    朱莉訕笑幾聲，看著正用白毛巾擦汗的大男孩兒，這張臉屬實優越，不加修飾就這么帥，再打扮打扮，放到鎂光燈下，不得帥裂蒼穹？

    就算頂著連總暗含警告的目光，朱莉還是無法就此放棄，依依不舍道：“小少爺，你對做明星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嗎？”

    連羲和蹙眉，正要開口，便聽敏敏道：“有的。”

    嗯？

    這下，連羲和與朱莉都吃了一驚。

    “敏敏，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干媽可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對演戲感興趣，你大學專業選的也是企業管理，和表演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啊。”

    朱莉內心狂喜，只差要在原地轉圈兒，這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美好——她想挖掘的藝人不僅外貌條件如此優越，還是連總的干兒子！那將來他們的路還不得一馬平川所向披靡？她看得出來，連總和這男孩兒之間相當親密，如果他真的要做藝人，連總一定會下大力氣捧他！

    可連總臉色不大好看，朱莉也不好過于喜形于色。

    冉敏放下毛巾，說：“干媽，我的專業不是我自己選的，這你知道。我沒說，是因為我知道你們不希望我走這條路。”

    他目光澄凈如水，說出來的話那樣真摯，聽上去，就是他的真心話。

    可冉敏自己知道，這是演戲。

    連羲和真想打開敏敏的腦袋，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心中翻涌起無力感，他越來越覺得對敏敏，他沒有自己原以為的那樣了解，敏敏心里，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

    朱莉插話道：“連總，做長輩的也要尊重孩子的個人選擇啊，不喜歡的事兒怎么做都做不好，人生短短幾十載，要是連自己的夢想都不能去追求，那該有多可惜啊！”

    連羲和沉著臉，說：“你還是先管好自己手底下的藝人，讓他們不要自作主張，為所欲為。”

    朱莉這下兒沒話說了。

    喬安單膝跪地對連總說“我愛你”的時候她也在場，嚇得幾乎要尖叫出聲，那事兒給公司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還把連總推到了風口浪尖兒上。

    她一直提著口氣呢，唯恐連總找自己算管教不嚴的賬，所幸連總或許是因為看在正宮娘娘喬安是她一手捧起來的份兒上一直沒提，現在莫非終于要秋后算賬了？

    她捂住嘴，躥出健身房。

    偌大的健身房只剩下他和干媽。

    冉敏看著干媽，抿抿唇，輕聲道：“干媽，你生氣了么？”

    連羲和臉色冷的嚇人，然而語氣居然還一如既往的溫和：“敏敏，你說的話，都是真心話嗎？”

    朱莉從健身房出來，頭一件事兒就是找鄭秘書打聽消息，鄭秘書聽說了冉敏的話，也很意外。

    他拍了拍朱莉的頭，嘆氣道：“你啊你啊，找誰不好，偏偏要找敏敏。”

    “我也不知道他是連總的干兒子啊！”

    朱莉三年前被連羲和挖角到聚星，彼時冉敏已讀高中，學業繁重，很少到這兒來，要不是喬安提過，她連連總還有個干兒子的事兒都不知道，又哪兒知道這位傳說中的“干兒子”長什么樣兒去。

    不過，就算是干兒子又咋啦，就不能做藝人啦？世上哪兒還有比當明星更好的工作？賺得多，又光鮮，還不咋累，粉絲們還那么熱情，就算是連總的干兒子，這也是一份兒很好的工作啊！再說了，人自己也愿意不是嗎。

    不過……

    “他家里是不是也特有錢啊，或者是高干子弟？一進娛樂圈就要和他斷絕關系的那種？”

    鄭秘書搖搖頭，說：“連總早說過將來要把聚星交給敏敏的，朱莉，你怎么能讓自己將來的老板做你的藝人？”

    朱莉：“？？？！！！”

    然而這回冉敏態度十分堅定。

    連羲和同他談了好一會兒，他也只說想做藝人，從練習生開始，一步一步往前走。

    “敏敏，做藝人沒你想的那么簡單，會很苦，很累，也要面對許多常人不會面對的問腿和壓力，干媽不舍得你去吃那樣的苦。”

    “我有準備。”

    連羲和頭疼地問：“那你的學業怎么辦？”

    冉敏道：“我可以二者兼顧的，大學學習很輕松。”

    連羲和聽著他的話，心里感覺別扭極了。

    敏敏似乎變了，不再是撲到他懷里撒嬌的大男孩兒，而在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道圍墻，這道圍墻高高聳立，冰冷且堅硬，拒他于千里之外，不再讓他靠近。

    連羲和走在前頭，冉敏跟著，倆人一前一后回了辦公室，進去之前，連羲和吩咐鄭秘書，說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他拉著冉敏坐下，緊緊抓住他的手，軟聲道：“敏敏，干媽怎么覺得，你是在賭氣呢？真的不是賭氣嗎？”

    冉敏手動了動，仿佛要從干媽手里抽出來，連羲和握得很緊，讓他動彈不得。

    他垂著眼，說：“不是賭氣。就算沒有朱莉，我今天也打算說的。”

    連羲和這下兒更坐不住了，他松開敏敏的手，站起來，焦躁地在辦公室里踱步，這一切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了。

    他想勸敏敏不要這樣沖動，他的將來遠比做一個藝人輝煌盛大，告訴他干媽已然為你鋪就了花團錦簇的路，你只要沿著這條路往前走，便能寫就光芒萬丈的人生。

    可他此刻，不敢說。

    敏敏做藝人的想法，是什么時候產生的呢？昨天、前天，還是去年、前年？甚或更久。而他居然一無所知，他以為敏敏的心思，就算不告訴李瑤，也會告訴他，可他錯了，敏敏也沒有把所有的話都對他說。

    倘若他今天拒絕了敏敏，將來，敏敏是不是要和他越走越遠呢？

    連羲和嘆了口氣，把敏敏抱在懷里，低低道：“寶貝兒，干媽怎么覺得，你和干媽都不親了。”

    他黯然的話讓冉敏心里也不好受。

    冉敏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