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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專搞女人尿道在線閱讀 - mama,娜娜怎么能和你相比

mama,娜娜怎么能和你相比

    蘇妍坐在講臺上,抬頭看了看正在答題的學生并無作弊,嘴角不由地微微一

    翹。她教的這個班是全校唯一的模范班,無論學習還是紀律在學校都名列第一。

    相比家中的那個小毛猴,蘇妍花在學生的心思還要少不少。

    想到兒子,蘇妍溫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癡了。這幾天忙著做學期總結和期末

    監考,沒讓兒子在她身上逞能,這會肯定又跑去和麗娜胡天海地去了。昨晚在寫

    期末總結時,站在背后的兒子一點都不老實。兩只大手握住她的rufang,不停地揉

    搓捏弄,嘴唇還不停在脖頸上留下痕跡。幸好蘇妍把持住底線,不然昨晚非給兒

    子吃了不可。雖然沒給兒子吃得一干二凈,但兒子挑逗撫摸的效果卻一點都不差,

    不但害得她情欲高漲,yin水汪汪,更害得她的期末總結連連出錯。最后還是她強

    忍住欲望把兒子趕出房門,才最終把期末總結寫完。想到那份有失平時水準的總

    結,蘇妍白玉般的俏臉不由一紅。

    自從和兒子發生關系以來,蘇妍整個人整顆心都掛在兒子身上。無論身在何

    處,做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兒子。即使再忙,有一絲的空暇,她的腦海都會浮

    現兒子的身影。有時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時,總喜歡回想和兒子相處的點點滴滴。

    想到兒子深情的目光,溫柔的撫摸和熟練挑情的唇吻,再有兒子那碩大霸氣的陽

    物,她的目光更是癡迷。想到和兒子如今的關系,蘇妍覺得真是不可思議。開始

    倆人只是有著玩笑般的曖昧,最后竟然發展成正真意義的情人和性伴侶。雖然很

    是荒唐,但是細細梳理下來,似乎又順理成章。在兒子的柔情蜜意和關系呵護下,

    沒幾個女人能擋得住他的攻勢。她曾筑起抗拒的高墻,但在兒子強大感情攻勢下,

    抗拒的高墻很快就坍塌了。特別是兒子舍命相救的那一次,蘇妍覺得再不好好珍

    惜兒子的愛,真的有可能造成一聲的遺憾。既然丈夫不在乎自己,自己又何必在

    乎丈夫,干嘛不去在乎在乎自己的兒子,蘇妍如此想過。

    對于和兒子發生的一切,蘇妍曾經后悔過。但和兒子發生關系后,她就不再

    后悔。一個為了保護自己連生命都可以舍棄的男人為何不好好珍惜,就算他是自

    己的兒子,那又怎樣?如果以前有哪個男人愿意為她付出生命,即使對他沒有感

    情,蘇妍也會考慮向他投懷送抱。可這個世界除了兒子,再沒有這樣的男人。成

    為兒子的女人的那一瞬間,蘇妍除了興奮激動外,更多的是安然。也許是一種解

    脫,但更多的是找到心的港灣。所以她不后悔,她愿為兒子付出一切,即使兒子

    讓她做出想著就臉紅的事情,她都毫不猶豫地配合兒子,迎合兒子的歡心。

    愛就是那樣,有付出才有回報。雖然兒子還有其它女人,她也曾吃過不少的

    醋,但想到兒子對的真心和兒子以后的人生,她慢慢地接受了。想到以后可能和

    兒子媳婦三人同床事,腿間又有一股熱流涌了出來。

    「蘇老師,您能過來一下嗎?」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抬頭看見一個女生舉

    著小手提問。蘇妍心慌意亂地整理好情緒,抬腳慢步朝學生走去。

    「這個問題是,你對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有什么看法。印地不太清楚,就這個

    意思。」蘇妍彎腰低頭細聲地為女生解釋著,渾圓性感的翹臀在教室繪出一幅寫

    意般的畫面,引來無數男生目光的瀏覽欣賞。

    「樂樂,你這話什么意思?」本來本男人搞得四肢發軟,兩腿張開的麗娜不

    顧私處yin業液橫流,一下坐了起來。

    「娜娜,我這幾天要和我媽去我外婆那,所以不能陪你。」沈樂樂龍精虎猛

    地坐在女友身旁,笑著對女友解釋著說。

    「哼,我看去你外婆家是假的,和你媽出去玩才是真吧?」麗娜不樂意地哼

    了一句,吃醋地問著男友。說完才覺得yinchun有些火辣,不由皺了皺眉頭。連著被

    男友搞了幾天,身體真的有些吃不消。不知蘇阿姨怎么挨得過來,可能年紀大的

    女人承受力比較強吧。她剛吃完男友母親的醋,竟然又想到男友母親身上去了,

    不禁覺得有些荒謬。

    「我的小醋壇子,我真的是和我媽去我外婆家。老公這幾天陪也陪了你,喂

    也喂了你,就別吃醋了,好不?」沈樂樂見女友吃醋,一把摟過女友,兩手握著

    女友的玉乳柔聲地哄道。

    「那你實話告訴我,真的去外婆家嗎?」見男友柔聲哄著自己,麗娜不由有

    些心軟,委屈地看著男友問道。想到之前答應接受男友和他母親的關系的事情,

    覺得又是有些好笑。既然連這種荒唐之事都接受了,還有什么好吃醋的。男友去

    不去他外婆家,該和他媽干嘛還是會干嘛,她也阻止不了。想到這些,心中的那

    點醋意全都拋到九霄云外了。

    「真的哦,小妖精。回來好好陪你好不好?」沈樂樂見女友語氣一變,醋意

    大減,不由開心地在女友臉上波了一下,然后做出許諾。

    「那去玩幾天嗎?」在男友的柔情面前,麗娜總是抵擋不住,語氣完全軟了

    下來。還不是因為太愛男友,要不怎么會接受他們母子倆的荒唐之事。

    「一個星期左右,乖乖等我回來。」沈樂樂又親了女友一下,把女友緊緊地

    摟在懷里。想到一個禮拜見不到女友,他有些不舍。但想到和母親的溫泉旅游,

    心神馳往。

    「那你要經常想我,打電話給我。」麗娜如小孩子般在男友懷里,撒著嬌。

    「會的啦,到時候老公天天想你,天天打電話給你。」沈樂樂好氣又好笑地

    刮了下女友白挺的鼻梁,笑著答應。

    「還有,別太……太那個。」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事,麗娜突然抬頭望著男友

    說道,話沒說完就羞得滿臉紅霞。

    「哪個,別太哪個?小妖精。」沈樂樂聽女友這么說不禁大笑。他知道女友

    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故意問道。

    「就是,就是別和你媽……做……做太多。」剛才話剛出口,麗娜就后悔了,

    怎么能提這么羞人的要求。沒想男友還故意問她,笑話她。話一說完就整個人趴

    在男友身上,再也不敢抬頭見男友。

    「小妖精,這幾天把你喂那么飽,還吃mama的醋啊,看我怎么收拾你。」女

    友那滿臉羞紅,欲言又止的嬌羞模樣,真讓他又疼又愛。一招餓狼撲羊,又將女

    友壓在身下。剛才還半軟的yinjing又硬挺挺的抵在女友yindao口上,作勢要插進去。

    「啊……別啊……啊,老公饒了我吧。」男友堅硬的roubang一碰到陰部,麗娜

    就嚇得哇哇大叫,趕緊向男友求饒。剛才連來了三次高潮,差點爽地暈了過去。

    如果再來一次,麗娜都懷疑自己會休克。

    「那還吃不吃mama的醋?」

    「不吃了,不吃了。老公就饒老婆一次吧!」在大灰狼面前,小白兔唯一自

    保的辦法就是裝可憐賣乖,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饒你一次。下次再犯,定然把你吃得一干二凈。

    哼!」沈樂樂惡狠狠地哼了一句,把身下的小白羊嚇得直哆嗦。灰太狼看著心中

    不忍,松開爪子放了小綿羊。

    「謝謝老公大人。」見男友變回喜羊羊,麗娜乖巧地嬌嗔了一聲,翻身整個

    人纏在男友身上。想到好幾天見不到男友,心里十分難受,晶瑩的淚水一下就從

    眼角滑落下來。

    「怎么了,老婆?」沈樂樂正陶醉在剛才的角色扮演中,突然感到臉上一絲

    冰涼,發現女友在流淚。

    「沒事,想到好幾天不見你,一時難過而已。」麗娜紅著眼角,擦著眼淚說。

    「傻老婆,老公幾天就回來。我不在,你剛好能陪你mama,不也很好嗎?」

    「mama這幾天也要出去開會,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說著說著,麗娜傷心地

    想哭起來。

    「乖,別哭。老公很快就回來,你這幾天無聊就去找同學玩。」沈樂樂想到

    女友這幾天一個人在家,不免有些孤單。心生憐愛拍了拍女友的美背。

    沈樂樂回到家時已經快四點多,母親還沒回來。今天是母親學校這個學期的

    最后一天,母親肯定很忙。所以沈樂樂沒有打電話問母親什么時候回來。一個人

    無聊地看了會電視,想到明天的蜜月之旅,心中又是一陣激動。

    蜜月旅行的所需物品,該準備好的東西他都準備好,不該準備的東西他也準

    備好,確保讓這次蜜月旅行留下此生難忘的記憶。沈樂樂又把物品重新檢查了一

    遍,看到母親小背包里面的那些情趣內衣和性感絲襪時,旌戰了一個下午的roubang

    又翹首抬頭。想到母親在他身下婉轉嬌啼,沈樂樂更是興奮不已。

    「說不定今晚還能和母親大戰三百回合!」沈樂樂暗自想到。前幾天母親忙

    著備考寫學期總結,今天所有的工作都結束了,今晚該沒有什么借口了吧?

    這時墻上的掛鐘響了五下,母親就發來信息說要晚點就回來。想到晚飯,沈

    樂樂趕緊把東西放好,一頭鉆進廚房。這幾天母親去上班,都是他在家做好飯等

    母親回來,十足的好孩子。為了母親今晚的豐盛大餐,沈樂樂也為母親準備一桌

    豐盛大餐。

    沈樂樂忙了將近一個小時后,一桌美味佳肴剛剛端上餐桌時,大廳傳來母親

    高跟鞋的聲音。

    「mama,你回來啦?」沈樂樂走到客廳,邊走邊用紙巾把手中的油跡擦干凈,

    伸手接過母親的挎包。

    「回來,做什么好吃的那么香?」蘇研無論再苦再累,只要回家看到兒子,

    她的臉上總是充滿了幸福的笑容。有什么比一個關心自己,體貼自己的男人更重

    要的呢。更何況這個男人是自己心愛的兒子。

    「mama,你等會就知道。」沈樂樂邊說邊蹲下來,扶著母親的秀腿幫母親脫

    掉高跟鞋。

    「mama自己來,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能老幫mama脫鞋子的。」蘇研見兒子又要

    幫她脫鞋子,連忙制止。這幾天回來,兒子都要幫她拖鞋。雖然她很開心幸福,

    但是一個大男人老幫女人脫鞋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

    「mama,我連內褲都經常幫你脫呢,何況是脫鞋。」沈樂樂輕柔地幫母親脫

    掉高跟鞋,擺正。然后笑呵呵地站起來摟著母親柔軟的腰肢打趣著說。

    「小色鬼,跟mama說話沒點正經樣。」蘇研被兒子說的俏臉暈紅。大羞之下

    嬌嗔了一句,芊芊五指就落在兒子的額頭上。

    「mama,那你說是不是嘛?」沈樂樂摟著母親坐在沙發上,深情地看著眼前

    的母妻。

    「才不是呢。」蘇研見兒子越說越露骨,芳心秀不可耐。剛才還外面還是為

    人師表,端莊賢淑,才一進門就成了yin娃蕩婦。這讓蘇研有些轉換不過來。

    「mama說不是就不是,那我今晚可以幫mama脫一次嗎?」沈樂樂說著輕柔地

    幫母親按著腳丫。

    「想得美,表現不好連房間都不要進。」蘇研美眸一挑,笑意盈盈地看著兒

    子。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腳底傳來,站了一天的腳跟終于舒服了些。

    「那如果表現地好,那是不是可以……」沈樂樂邊揉捏母親的小腳,邊壞笑

    地看著俏臉含春的母親。

    「到時再說,先把媽揉舒服了。」

    「mama,兒子現在把你弄舒服,晚上你要把我弄舒服才行。嘿嘿!」沈樂樂

    嘴里說著,手里也沒停下,一張大嘴不停地湊到母親紅唇上揩油。

    「想得美,現在你把mama喂飽再說!」蘇研邊躲閃著兒子的嘴巴,邊要站起

    來。兒子越說越不要不知羞躁,羞得她玉靨霞燒,春心蕩漾。

    「mama,真的?」沈樂樂興奮地抱著母親問道。

    「小色狼,想到哪里去了,mama肚子餓了。」蘇研真是又羞又好笑,連著敲

    了兒子幾個爆栗。

    「我還以為mama這里餓呢!原來不是。」沈樂樂心里略有失望,可憐巴巴地

    自言自語。

    「小壞蛋,不吃飽飯,等會哪有力氣……」看著兒子失望的樣子,蘇研不禁

    有些難受。反正學校的事情已經忙,這個暑假所有的時間都是屬于兒子的。既然

    無論自己愿意不愿意,兒子今晚都會來糾纏自己,何不大大方方得說出來,況且

    她也想要兒子的安慰。

    「真的?」

    「還不一起吃飯,等會mama可要改變主意了哦!」

    「mama,先喝碗木瓜鯽魚燙。」沈樂樂盛好一碗端到母親面前,坐在母親旁

    邊殷勤地討好母親道。

    「木瓜鯽魚燙?」蘇研有些驚訝地看著碗里的濃湯,疑惑地看著兒子問。

    「嗯,這燙煲了差不多一小時呢,mama你可要多喝點。」沈樂樂邊說邊舀了

    一湯匙濃湯放在嘴邊吹了幾下,然后送到mama的嘴里。

    「好喝嗎?mama。」

    「嗯,好喝。樂兒,怎么煲木瓜鯽魚給mama喝了?」燙甜,人更甜。兒子如

    此貼心疼人,蘇研心里像喝了蜜似得。

    「mama你那么辛苦,應該喝點湯滋補下。來再喝一口,好mama。」沈樂樂又

    舀了一湯匙吹冷送到母親嘴里。

    「傻孩子,有你那么疼mama,mama覺得一點都不辛苦。」蘇研感動地扭頭就

    親了一下兒子。雖然和兒子恩愛親密過多次,但兒子的話還是讓蘇研感動的淚眼

    模糊。以前無論自己再苦再累,丈夫都沒有這么體貼關心過。原以為身體交給兒

    子之后,兒子對她的疼愛會有所減少。沒想兒子變得更加體貼自己,疼愛自己,

    這怎能不讓蘇研感動呢?

    「mama,別哭。這樣就哭了,以后兒子對你更好,你不是要淚水嘩嘩直下啊!」

    沈樂樂抱著母親,溫柔抹去母親眼角的淚水,安慰著母親。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

    舉動,竟然讓母親如此感動。他做的這點事,相比母親為他做的一切,簡直不值

    一提。以后要更愛母親才行,沈樂樂暗下決心。

    「謝謝你,寶貝。你別光喂mama,你也一起喝。」蘇研擦了擦眼睛,笑著對

    兒子說。她發覺在兒子面前越來越像個小女人,動不動就流眼淚,遠沒有以前那

    么堅強了。也許女人在疼愛的男人面前就是這樣吧。

    「我應該感謝你才是,親愛的mama。感謝你生我養我教育我,還為我自私做

    出那么大的犧牲。」沈樂樂握住母親柔嫩小手,深情地看著母親。

    「傻孩子,你是mama身上掉下來的rou,mama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蘇研吻了下兒子,深情地說道。

    「和我愛愛也是心甘情愿的嗎?」沈樂樂附在母親耳朵邊,輕笑著說。

    「小壞蛋,小壞蛋。」如此溫馨動人的氣氛突然被兒子這句話破壞,蘇研惱

    羞地掐了一下兒子的手臂,恨恨地說。

    「啊,謀殺親夫啊!」沈樂樂吃痛跳了起來,夸張喊道。

    「哼,再這樣使壞,看mama……mama……」看著兒子夸張的動作,蘇研又氣

    又惱。想說兩句狠話,性子溫順賢淑的她又說不出口。

    「我就這么壞,mama想把我怎樣呢?」母親連羞惱的樣子都那么迷人,沈樂

    樂不由癡了。他一下從后面抱住母親,兩手握住母親胸前的豐滿,壞笑著問。

    「啊,小壞蛋。」豐乳突然被襲,蘇研尖叫一聲,本能護住胸前。

    「mama。」母親rufang的柔軟從手掌傳到大腦神經,沈樂樂大手不由從母親衣

    領口伸了進去。挑逗中推開母親乳罩,握在手中的飽滿一片軟滑柔膩。

    「喔……寶貝。」rufang一下被兒子握住,rou貼rou的感覺刺激蘇研嬌軀微顫。

    黃昏晚霞的微光下,不由螓首高昂,回應兒子的挑逗。

    沈樂樂一把擒住母親性感紅唇。舔吃嬌唇的柔嫩,再品嘗香舌的柔滑,直到

    和母親在口中糾纏中不分彼此。兩手卻絲毫沒停下來,一下解開胸前衣扣,將兩

    只白嫩飽滿的美乳握在手中把玩。

    「嗯……嗯……哦……」蘇研高昂螓首,任由兒子揉弄rufang,任由兒子索取。

    唯有白挺鼻翼發出嗯啊的呻吟聲。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蘇研才拿開兒子的作壞的大手,抽出舌頭。

    「小壞蛋,還吃不吃飯了?」任由兒子揉玩索取了幾分鐘,直感到脖子有點

    累,蘇研才推開兒子。之間她衣衫不整,發髻凌亂,美目含春,嬌喘吁吁地嗔怪

    著兒子說。

    「mama,我不吃飯,吃你就可以了。」沈樂樂也是鼻息粗重,滿眼欲望地盯

    著母親的美乳說道。

    「你這幾天不是天天和娜娜在一起嗎?還那么猴急?」蘇研低頭把整理著衣

    服。抬頭春水汪汪地飄了兒子一樣,嬌聲說道。

    「mama,娜娜怎么能和你相比呢?」沈樂樂知道挑逗母親有些不合時宜,調

    整了下心態,就想幫母親把扣子扣上。

    「娜娜那么青春靚麗,mama又老又丑,怎么比得上?」蘇研拍了下兒子的大

    手,邊說邊扣好扣子。

    「mama,你哪里會又老又丑了。我看你是越來越年輕漂亮才是。」沈樂樂也

    不生氣,笑嘻嘻地坐回原來位置看著母親說。

    「就你會哄mama。」蘇研芳心泛起一絲甜蜜,妧媚地看了兒子一眼,眼里春

    情無邊。

    「mama你是我最愛最美的女人,沒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沈樂樂加了塊紅

    燒豆腐送到母親嘴里,眼神堅定地說。

    「傻孩子,你也是mama最愛的人。快吃吧,菜都涼了。」蘇研臉上蕩起了幸

    福的笑容,也加了塊rou給送到兒子嘴里,幸福地說道。

    「嗯。」柳樹是孝子,經不起母親要死要活的相逼,扔下刀斧,叫她回去穿上衣裳,

    袒奶子露腚的,像什么樣子,若是讓傳話筒子瞧見,不定又到全村人那里嚼爛舌

    根,說他柳家自個兒窩里啃,要傳到他爸爸的耳朵眼兒里,還不得氣得七竅流血,

    兩腿伸蹬了玩完,這該浸豬籠的罪名,又豈是他娘兒倆擔當得起的。田杏兒這會

    兒才想起不雅觀來,急忙噌噌噌跑回樓上,手忙腳亂穿上衣裳,把撕破的那件穩

    穩壓在箱子底下,永遠不要再翻出來。灑落在地上的那些扣子,也掃撥掃撥一股

    腦卷到窗外去,恨不得扔出個十萬八千里,瞧不見半粒影子了才好。柳樹在院子

    里發了半天呆,待母親穿戴整齊了,才上去問問明白。

    要說田杏兒真不愧是芙蓉牡丹,嫁過來也二十年了,卻不見被歲月折了多少

    姿色,只在眼尾上多添了幾道坎坎,但就這幾道坎坎,那也叫做風韻,黃花閨女

    哪一個能有這樣的滋味?再說幾年不干農活,這臉上手上,凡是能瞧見的地方,

    又變得像三月里破土的筍尖尖,就那么惹人疼愛,瞧不見的地方,不用說也能勾

    得人來浮想聯翩。村里那些個好吃懶做的剝皮無賴,誰見了心里不癢癢,又誰不

    想來插上一杠子?別說是他們,就是正兒八經的人家,毛頭楞青們,見了杏兒嬸

    子,也曉得什么叫做一步三回首哩!村長?就更別提了。

    村長是誰?原來此人就是六百年前,那個被殺的前明御史大夫陳寧,他的改

    了姓程的后輩子孫,叫做程洪。這程洪好在人前顯擺自己御史大夫嫡裔的身份,

    仿佛御史大夫這四個字,是專為立起他們家八百年貞節牌坊而生的。稍懂點歷史

    的人都知道,真要是陳寧的嫡裔,那他祖上就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有好事者編

    個童謠來諷刺他,說他:陳家程,自視奉皇家,一刀切來分兩半,棺材蓋下立牌

    坊。程洪聽了非但不惱,反而沾沾自喜,真把自己當成給皇上家跑腿管事的狗奴

    才,在村里蓋酒莊,起個不倫不類的名字叫做皇糧莊頭。柳河人依這個送給他一

    個外號——皇程,是說他為人霸道,仗著縣里有親戚做官,在村里一手遮天,欺

    善奪強。皇程又跟「蝗蟲」諧音,說明此人除了霸道,還貪得無厭,你若送他一

    瓶五糧液,他敢問你要十瓶。就這么個人,村里竟然也忍著,只敢怒,不敢言,

    更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

    今晚,程洪不知在哪兒灌了幾泡馬尿,喝得醉醉熏熏,一步三搖路過田杏兒

    家門口,知道她男人不在,便起了歹心,上前敲門,假借口渴討杯水喝。田杏兒

    見是村長,又素知他的為人,哪敢得罪,就請進屋來,給倒上一杯清水。程洪見

    田杏兒衣服底下那滿碩的身子,似蝤蠐粉藕那般透人,賊心大起,趁倒水間隙,

    從背后一把抱住她,拖到臥室欲成好事。恰巧這時柳樹回家,他也喝了酒,推門

    重了些,弄出聲響驚嚇了程洪,把他酒醉醒了一半。程洪見有人回來,嚇得毛都

    豎起來,他再霸道,也不敢擔強jian的罪名,荒不擇路,見窗戶開著,不管三七二

    十一,把自己往外就扔。好在后面是片菜園子,地頭軟乎,摔不死他,但縱然這

    樣,整齊的菜廂子仍被他撞出一個大坑來。

    柳樹聽完母親一把涕一把淚的述說,才大大松了口氣,到底沒讓那狗殺才占

    了大便宜,也得虧自己沒在河灘上多呆一分鐘,否則就算悔青腸子也補不回來。

    他問母親為何不叫喊,叫來人也好搭個幫手。田杏兒說叫了,只是不敢叫得大聲,

    怕人聽見,日后戳她脊梁。柳樹氣得昏天黑地,心說你就怕吧,少不了讓那狗殺

    才惦記著,趕明兒他還敢來。柳樹憤怒,倒也給自己提了個醒,便起了戒心,連

    夜磨刀蹭斧,那姓程的狗才要是敢再來,必閹了他才出得這口惡氣!

    接后的幾天,柳樹日日守護在母親身周,哪兒也不準她去,就在家里呆著。

    田杏兒聽兒子的,在家里洗衣做飯,伺候他的生活起居,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

    真個要出,也頂多是到菜園里摘摘青菜果蔬。即使這樣,柳樹也掖著刀子緊跟在

    左右。

    又轉過幾個天頭,柳樹見村長沒敢再來sao擾,一打聽,原來這狗才住了醫院,

    看來跳窗戶的本事練得不咋地,于是弛了繃緊的神經,真是累得夠嗆。到了這會

    兒他才想起,為守護母親的安全,把立門戶的事情給撂下了,便拾起家伙事兒,

    做了塊牌匾,刻上三個大字「小魯班」,掛到大門的頂梁上。又向母親借點錢,

    買機器和進些木料,之后坐家里守株待兔,等著買賣自己送上門。可左等右等,

    等了十天半個月,也不見有一單買賣送到跟前,看來創業還真不是說一就是一的

    事,不禁郁悶非常,給他三爺爺打電話,告訴老師徒弟的煩惱。三爺爺笑笑呵呵,

    說小伙子別著急,耐心些,會有買賣上門的。

    果不其然,過不得兩天,還真有一張訂單飛來,是鄉小學要換椅子,一共十

    把,量雖不大,但到底是自立門戶以來的頭筆買賣。柳樹很高興,光開了膀子干

    得熱火朝天,那股子專心勁兒,就像是給皇上做龍椅一樣。就幾把椅子,做起來

    也容易,憑他一個人,不到兩天就做得了,客人上門驗收,扣除訂金交上余款,

    把貨拉走了。柳樹捧著貨款,手上似有千斤之重,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不由

    得萬千感慨,想來是老師在暗中幫助,介紹客人來找他,須得感恩戴德才行,明

    日提點東西登門孝敬孝敬。但做這十把椅子,利潤薄得像湯頭上飄的油膜,還不

    夠他買幾瓶酒喝的,拿去孝敬老師,實在抹不開那張嫩臉皮,本錢加進去倒是夠

    了,可那樣一來,又顯得不夠成功,想想也只得暫且擱置下來,老師是個量大的

    人,必不在乎遲了那幾天。

    第一筆買賣算是圓滿了,這第二筆又開始遙遙無期的等待。但這會兒柳樹已

    經坦然,老師的話沒白聽,創業,不是石子投湖這么簡單,一扔就起了波瀾,艱

    難是必經之路,沒有捷徑可走,關鍵是看熬不熬得住。柳樹想著再等些日子看看,

    還是不行,就出去走走,學他爸爸那樣拉活兒。

    時間就是這么執拗,想讓它慢點走,它偏蹦得比兔子都快,眨眼間日歷被翻

    到端午前夕,柳樹在家里等活兒,閑得淡出鳥來,睡了整整一天,骨頭都睡松散

    了。到了傍晚,停電了,風扇不能轉,熱得像被塞進火膛子,趕著天上又瀝瀝下

    起小雨,以為能帶來一絲涼快,不料外面的雨越下,屋里就越憋悶。柳樹也跟著

    悶一肚子氣,足可悶熟滿滿一鍋米飯,他爬起來生爐子,撥弄幾下米,就倒進燒

    開的熱水中,連灶王爺都要笑他了,當了這么多年灶頭神仙,還沒見過先燒水后

    下米的。煤氣爐子發出哧哧聲響,沒能打擾柳樹尋思,青幽幽火苗在眼膛里跳躍,

    也照不到他心底下最邊上的那個角落。

    柳樹定定望著爐子發呆,沒發現母親已經回來了,直到她出了聲才回過頭來,

    看見她站在門口拍打身上的雨水。母親的身子豐滿,拍的時候上下都跟著顫動,

    枝頭上熟透的果實,也沒她現在的樣子好看。尤其是卷起一半的褲腿下,怯生生

    露出兩截小腿,圓乎乎白嫩嫩似春筍一般,涼鞋沒裹住的十根腳趾,粉頭粉腦探

    將出來,仿佛剝了殼的龍眼荔枝,粒粒水靈飽滿,惹得人來垂涎。田杏兒見兒子

    癡癡瞧著自己,心想這孩子,今兒是怎么啦,也學他爸爸呆頭呆腦起來,便過來

    揭開鍋蓋,飯煮熟了。田杏兒把半道買的熟牛rou切切,放到鍋里翻炒翻炒,再從

    冰箱里端出中午吃剩的那半碗五花rou炒香芹,也熱了熱,就算是她娘兒倆今晚的

    菜了。

    柳樹給母親倒一杯小酒,自己也倒一杯,與她飲起來。田杏兒做閨女時從不

    飲酒,嫁人后才隨當家的飲一些,慢慢的養成習慣。只是她量淺,喝不多少,小

    半杯就灌出紅來,和那戲里唱的一樣,貴妃醉酒,半夢之間,倘若是上臺,便要

    被人叫好了。柳樹又要癡了,但母親在前,不敢做得明顯,遮遮掩掩時不時把眼

    光轉向側旁,心里倒是沒有禁錮,什么藍天白云,夕陽落日,全加在一起,也沒

    他母親臉上的那抹粉紅好看。就在心猿意馬之時,大門外有人喊起一嗓子,把柳

    樹驚得一跳。只聽那人喊道:「大樹,大樹在家嗎?」柳樹認得這聲音,惱他攪

    了自己的好夢,不應聲。田杏兒暗暗埋怨兒子不懂禮貌,放下碗筷去應門,開門

    一看,便笑道:「是陽子啊,有事兒嗎?」

    敢情外面來的,是村長的兒子程陽,雖說他爸爸對田杏兒做出過下流的事,

    但那是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的,所以田杏兒并不惱他。柳樹就不一樣了,不但惱,

    還煩他,因為他爸爸,更因為他這個人。原來這程陽,和他爸爸一個樣,也不是

    什么善類,倚仗他爸爸鼠糞大小的那點權力,常欺在別人脖領上撒野,吃飯抽煙

    都不花錢,還拉起一幫子閑人結成團伙,成天打遍街,罵遍巷,開賭場,玩女人,

    要不是縣里做官的親戚罩著,早進號子蹲多少回了,村里也給他起個渾名叫做賽

    皇程,意思是比他爸爸都厲害。程陽見是田杏兒開門,便問:

    「杏兒嬸,大樹在家嗎?我找他有點事兒。」

    「在呢,他這會兒正洗澡,要不你進來等吧。」

    「不了,回頭轉告一聲,讓他去皇糧莊頭,今晚我做東,請哥兒幾個篩篩酒。」

    程陽開上新買的微面,一溜煙沒了影子。田杏兒回到屋里,把程陽的原話跟

    兒子說一遍。柳樹想,這小子無來由的請我喝酒,必沒好事,不去。兩人雖是發

    小,但柳樹從來都不曾買過程陽的帳。那就怪了,程陽非但不惱,還三番五次相

    邀,讓柳樹摸不透他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田杏兒見兒子無動于衷,勸他說,不

    能得罪了小人,再說那晚是他爸爸干的,不關他的事,去一次又咋了。聽母親這

    樣說,柳樹免不了又要生氣,可回過頭一想,也覺得對,去看看又能咋的,還吃

    了我不成?就去看看,看他到底賣的什么藥。

    這會兒雨停了,柳樹故意不騎車,慢慢悠悠步行,十來分鐘的路程讓他走了

    半個多小時,到皇糧莊頭一看,在場的人不少,都認識,無非是些程陽的狐朋狗

    友。不過,有一人也在其中,讓柳樹大感意外,她怎么會在這里?從陸永平家出來才十點多。在街上溜達一圈,我上了環城路。初秋的日頭有

    些氣急敗壞,在柏油路上鋪開一道沒有盡頭的白光。兩邊的玉米苗黃綠相間、參

    差不齊,不時閃過的幾汪水洼讓人誤以為它們是新型的水生作物。老樹沒剩幾棵,

    多是些新栽的樹苗,手腕粗,此刻正溜著腳下的白光無限鋪延。我愣了好一會兒,

    才猛然發力。隨著抬臀弓背,耳邊響起呼呼風聲,飛速掠過的樹苗讓人恍若陷入

    時間的矩陣。我仿佛又回到了跑道上,只是連那快速吸入肺部的氧氣都帶著股破

    敗味道。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大腿傳來陣陣刺痛我才停了下來。揮汗如雨。氣

    喘如牛。我撂下破車,踉蹌著在溝渠旁坐下。

    遠處的青色山巒像是老天爺吃素后拉下的一泡屎。其中若隱若現的衛生紙就

    是聞名全國的水電站。它們在一起,多么的相得益彰。早上七點多王偉超就打來

    電話,約我上城里玩。我說有事。他說有jiba事。我說真的有事,很要緊。他笑

    著說邴婕也在,有重大事項宣布。我說下次吧,就掛了電話。我真的有事。我把

    手伸進褲兜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水泥板有些硌人,悠遠的天空像面明晃晃的

    鏡子。我真的有事。

    在肚子的再三催促下,我回了家。胡同口停著陳老師的富康。沒進院子就聽

    到小舅媽夸張的笑聲。看我進來她笑得更歡了:「干嘛去了,我的小少爺?」她

    的俏皮似乎和香甜一樣與生俱來,除了紅著臉我毫無應對之策。飯間三個女人談

    著莫名其妙的話題,我只能悶聲不響地往嘴里扒飯。電視里播著本地新聞,同樣

    粗制濫造地好大喜功,唯一的特色就是口頭禪「我市」。突然小舅媽指著電視說:

    「都是王淑嫻這個賤人,要不咱工資早漲了!」我抬頭瞄了一眼。一個身著天藍

    色西服的女人在一群奇形怪狀男性的陪同下,正對著一棟建筑物指指點點。這棟

    建筑我認識,是我們學校新近竣工的學生宿舍樓。這個女人我也有印象,是平海

    市教育局新晉副局長。陳老師呸了一聲,說有學生在,讓小舅媽注意下形象。小

    舅媽吐吐舌頭,偷偷踢了我一腳。母親笑了笑,說:「她老公不是公安局副手么,

    這不符合公務員任職回避吧?」陳老師忿忿然:「狗屁任職回避,那陳建夫婦

    還都是一把手呢。瞎騙騙老百姓罷了。」

    正是這樣。在我古怪的昨天——一如離奇的當下——有一種普遍的娛樂,人

    們喜歡指著熒屏上的各色人物,談論他們不為人知的一面,說一些諸如誰被誰搞

    掉了的話。這種話題總讓我興奮,好像自己生活在電影中一樣。但那天,我卻有

    些心煩意亂,胡亂扒了幾口飯就出去了。

    烈日當頭。老槐樹下還有點樹蔭。倆小孩在打彈球。于是我就走了過去。沒

    一會兒,房后老趙家媳婦也來了。她端著米飯,要喂其中一個小孩吃。這小孩就

    邊吃邊玩,看得我想踹他兩腳。老趙家媳婦姓蔣,時年二十八九,我一般都叫她

    嬸。隔壁院就是賣給了她家。爺爺住院時她還墊了100塊。蔣嬸個子不高,挺

    豐滿,性子火,嗓門大。有時隔幾條街你都能聽到她在家里的吼聲。那天她穿了

    條粉紅的七分馬褲,蹲在地上時倆大腿繃得光滑圓潤,連股間都隱隱夾著個rou包。

    我就忍不住多掃了兩眼。「乖,快吃,」她用勺子敲敲碗,狠狠剜了我一眼,

    「再不吃林林哥就給你搶走了。」我這才發現她早已俏臉通紅,不由趕忙撇過頭,

    連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在這時家里的三個女人出來了。一時花枝招展。蔣嬸就夸

    母親跟個大姑娘似的,害得她呸聲連連。小舅媽挽上我胳膊,邀我同游。無論她

    們去哪兒,我逃開都來不及呢。母親看了我一眼,說:「讓他在家看會兒書吧。」

    陳老師就笑了笑:「那活該你看門兒的命。」

    我本想在床上躺會兒,迷瞪間竟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我總忍不住去攥兜里的

    東西,想把它拿出來瞧瞧。但它好像死死焊在我的腿上,怎么也取不下來。再睜

    眼已將近四點。我愣了半晌,洗把臉,又站在院子里唱了首鄭智化的老歌。騎車

    出門時,陽光慘白而刺目。

    同早上一樣,陸永平還是不在家。不過這次他媽在。老太太瘦瘦高高,臉窄

    窄的,說話卻細聲細氣,老給人一種搭配失調的錯覺。我進門時,她正帶著個小

    孩,應該是陸永平的侄子。看見我,她趕忙站起來,臉上綻開一朵花:「喲,林

    林來了。」我說來了。我打了幾句哈哈就沒話說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她。

    小表弟在一旁跟人干四角。許久,我說:「我姐呢?不說十一回來的嗎?」老太

    太說:「沒有,部隊臨時有事兒,給召回去了。這都快一年了,連個人影兒都沒

    見著。」我說:「哦。」我想說「我也挺想她的」,又覺得這樣說未免有抄襲電

    視劇的嫌疑,就生生打住了。「那——」我環顧了下四周,茂盛的葡萄藤依舊遮

    天蔽日,「那我走了。」老太太又起身:「就在這兒玩唄,好不容易來一次。我

    這兒脫不開身,宏峰,給你哥拿水果!」陸宏峰吸了吸鼻涕,愣了愣,才朝屋里

    奔去。我趕忙撤了出來。

    陸永平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兩弟兩妹。據姥爺說,他父親去得早,他母親

    又擔不上事,陸永平不得不早早輟學,給家里掙工分。有次大雪紛飛,家里沒了

    煤,十四歲的陸永平拉著一板車煤跑了二三十里地。這一來回就是一天一夜,路

    上除了窩窩頭和冷水,便是大地蒼茫和北風呼嘯。「這娃得受多大苦啊。」姥爺

    說著嘆了口氣。這事母親也講過,不過已經變成了純粹的勵志小故事。總之,陸

    永平就是長兄為父的絕佳典范,他父親過世時最小的meimei才剛斷奶。當然這類事

    我一向不放在眼里,總覺得難脫編出來教訓小孩的嫌疑。

    剛蹬上車,就在胡同口碰上了張鳳棠。她騎著小踏板,從遮陽帽到紗巾,把

    自己裹得像個阿拉伯酋長。以至于當她停車鳴笛時,我都沒反應過來。她問我干

    啥去。我說回家。她說這么急啊。我說哦。她說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回來嘛。神

    使鬼差地,我就跟她回了家。看張鳳棠進來,她婆婆說:「回來了。」張鳳棠嗯

    了一聲,又似乎沒有,反正她一溜煙就騎了進去。她婆婆抱著小孩起身,一邊顛

    著,一邊學著小孩的口吻:「小毛孩,回家咯。」經過門口時她對我點了點頭:

    「林林你玩兒,我到那院一趟,孩兒他媽也該回來了。」等張鳳棠停好車出來,

    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在張鳳棠招呼下,我進了客廳。陸宏峰手里攥著個蘋果,看見我就遞了過來。

    「小宏峰真是懂事兒了,」張鳳棠摸摸他的頭,轉瞬聲調卻提升了八度,「鼻涕

    擤干凈去!說過你多少次!吸溜來吸溜去,惡心不惡心!」評劇世家的孩子難免

    要受些訓練,據母親說張鳳棠早年還跟過幾年戲班子。她天生高亮的嗓音在跌宕

    起伏間像只穿梭云間的鷂子。不等她揚起巴掌,陸宏峰哧溜一下就沒了影。「林

    林真是稀客啊。」張鳳棠摘掉墨鏡。

    「我姐不是回來了嗎?」

    「哪那么容易,部隊有事兒。」

    「哦。挺想她的。」

    「喲,你嘴真甜,以前咋看不出來?」

    我沒話說了,就咬了口蘋果。張鳳棠卸下阿拉伯人的裝備,再現清涼本色。

    「坐啊。」她說。猶豫了下,我還是緩緩坐下,腿繃得筆直。「我姨夫呢?」

    「我說啥來著,還真是跟你姨夫親呀。」張鳳棠翹起二郎腿,綢褲的黑褶子像朵

    陡然盛開的花。我又猛啃兩口,強壓下把蘋果扔她臉上的沖動。張鳳棠卻又繼續:

    「誰知道他死哪兒去了。」她輕晃著腿,殷紅的指甲透過rou色短絲襪閃著模糊的

    光。突然,她身子傾向我,壓低聲音:「說不定上你家了呢。」我騰地起身,卻

    忍不住咧了咧嘴。張鳳棠笑著問:「咋了?」居高臨下地掃了眼那白生生的胸口,

    我把臉撇向窗外:「上個廁所。」

    那天張鳳棠死活要留我吃飯。我百般推辭,她就拉長了臉。真是沒有辦法。

    幾個涼菜,熬了點小米粥。陸宏峰人中通紅,讓我煩躁莫名。張鳳棠問她的手藝

    比起母親來如何,我支吾了半晌。她就給了我一肘子,說:「到底是媽親啊。」

    就在這時,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陸宏峰似要起身,張鳳棠踢了他一腳。我抬頭

    瞥了眼日光燈,總覺得這燈光耀眼得有點夸張。隨著那經典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門簾撩起。張鳳棠問:「哪兒去了你?」陸永平說:「管逑多。」張鳳棠掃了我

    一眼:「你親外甥問呢,我才懶得管你。」陸永平這才發現了我,不無驚訝:

    「小林來了啊,啥事兒?」我放下筷子,又拿了起來,轉過身:「還以為我姐回

    來了呢。」陸永平癱在沙發上,脖子上掛個繃帶,左胳膊套在里面。我也不無驚

    訝,甚至眼皮都跳了起來。

    關于表姐,陸永平重復了一遍他的家人對我說過的話,然后問:「你來這兒

    你媽知道不?」說著他就起身走向電話機。張鳳棠冷笑兩聲:「看你姨夫多積極。」

    我忙說:「不用,我媽知道。」陸永平放下電話,說知道就好。張鳳棠又笑起來,

    臉都紅彤彤的。陸永平也跟著呵呵兩聲,在飯桌上坐下:「咋,沒我飯?」張鳳

    棠板著臉:「誰知道你吃了沒?」陸永平抬了抬胳膊:「拆jiba個石膏拆到現在,

    我哪來的功夫吃飯?」「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大功臣呢。」陸永平不搭茬,

    cao起筷子夾了塊黃瓜,嘎嘣脆響中環顧了下四周:「小宏峰呢?」

    我忍不住問陸永平胳膊咋回事。張鳳棠柳眉都挑了起來:「你不知道?」我

    搖了搖頭。她就笑了起來,足足有半分鐘。在陸永平連「嘿」幾次后她才止住笑:

    「你姨夫多厲害,打個架從人家里攆到……」陸永平突然起身,張鳳棠頓時閉了

    嘴,又深呼了口氣:「坐下,我給你盛粥去。」張鳳棠一走,氣氛有些冷清。我

    感到手軟綿綿的,像抹了滑石粉,筷子都有點握不緊。接連夾掉兩次菜后,陸永

    平問我怎么了。我埋頭喝粥,沒吭聲。他說:「這就對了,以后沒事兒多往家里

    跑跑。親戚孩子這么多,姨夫最服的還不就是你。」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我抬

    頭又瞥了眼日光燈,它確實有些耀眼了。

    后來陸永平開了瓶白酒,我也喝了罐啤酒。只覺得頭頂耀眼的光慘白得如同

    定格的閃光燈,而這記憶的一幀也像被誰偷偷扯出爆了光。可能是收拾碗筷時,

    也可能是飯后閑聊,在抱怨我們喝酒后,張鳳棠說:「看你姨夫,現在多干凈,

    趕上在羊毛衫廠那會兒了。呲牙讓你親外甥瞅瞅。」陸永平刷地紅了臉——當然

    也可能是酒精作用,臉本來就是紅的——卻又笑了笑:「你姨廢話忒多,也不知

    道是哪兒癢癢了。」張鳳棠說:「咋,又想借酒發瘋,來啊。」陸永平點上一支

    煙:「當孩子面兒不跟你一般見識。」張鳳棠哼道:「瞧你德性,你那點事兒我

    只是懶得說。」陸永平咚的一拍桌子,卻又壓下聲音:「你自己干凈?」

    或許打了個招呼——當然,也可能沒有——我站起來就往門外走。陸永平說:

    「急個屁,再玩會兒唄。宏峰?小屄蛋子兒跑哪兒去啦?」張鳳棠像挺機關槍:

    「你jiba嘴不能干凈點,媽個屄的。」陸永平搖搖頭:「不跟你一般見識。」完

    了又拉住我:「姨夫送你。」我說騎有車。張鳳棠冷笑:「看你姨夫,真跟親兒

    子似的,多積極。」陸永平沒吭聲。我回頭的一瞬間,他似乎伸手點了點張鳳棠。

    剛出去,屋里就炸開了鍋。陸永平說:「早知道上次閹了魏,給jiba塞

    你屄嘴里,看你還逼逼不逼逼?」張鳳棠尖叫著,罵陸永平混蛋。一陣噼里啪啦、

    鬼哭狼嚎。我推上車就往門外走。蹬上車的一剎那,張鳳棠似乎還在嗚咽:「你

    找其他女人老娘管過你沒?」在胡同口我見到了陸宏峰。他在路燈下干著四角,

    孤零零的。我在旁邊看了會兒,最后說:「宏峰,我走了。」他嗯了一聲,頭都

    沒抬。

    家里母親已靜候多時,問我去哪兒了。我應付過去。她抱怨說鑰匙也沒帶,

    幸虧隔壁院有人。我置若罔聞地進了廁所,掏出彈簧刀時大腿鉆心地痛。至今我

    記得在橘黃色的燈光下,那戳出寸許的刀鋒如一片薄冰,隱隱透著絲血腥味,卻

    給人一種綿軟的錯覺。

    十四

    電影一開場我就猛找一通,硬是不見王偉超。由于男女分坐,忽明忽暗中更

    是連邴婕的影兒都瞅不著。問了下三班的幾個呆逼,他們都不知情。事實上能在

    前仰后合中對我搖搖頭就已經夠難為他們了。幕布扯在墻上,起風時電影中的人

    物就跟害了羊癲瘋一樣抖個不停。各色聲音從空洞的音箱中飄出,再越發空洞地

    擴散至校園上空。遇到低音時,就像老天爺在打雷。然而,所有人都那樣興高采

    烈。

    大概自小學三年級起,學校就開始定期放映露天電影。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

    了中學時代。印象中除了少數幾部兒童題材,大都是些香港武俠片,像邵氏啦、

    胡金銓啦、徐克啦。偶爾一閃而過的曖昧鏡頭總能讓下面黑壓壓的腦袋轟然大笑。

    我最喜歡的自然是,其次當屬。那個國慶節過后的

    周四晚上放的就是。在至尊寶被火燒雞雞引起的全場哄笑中,我悄

    悄退了場。

    初中部教學區萬籟俱靜,cao場上的喧鬧模糊而圓潤,像是來自地下的某種神

    秘儀式。黑咕隆咚中偶有幾扇窗溜出一線微光,給落葉松抹上了一盞金色塔頂。

    一種隱秘的委屈突然從心底升起,幾乎下意識地,我隱去了腳步聲。三班教室黑

    燈瞎火。我踏上走廊,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一趟,才驚覺身旁的樓梯口有人。這

    讓我險些叫出聲來,對方似乎也嚇得不輕。然而我立馬發現那是兩個人。他們原

    本抱在一起,此時迅速分開,每人手里還提著一條板凳。我吸了吸鼻子,就放了

    個響屁。的確是響屁,在這樣的秋夜脆生生的,有點嚇人。

    「嚴林?」王偉超的聲音一如既往,但那絲顫抖逃不出我的耳朵。邴婕一動

    不動。我也一動不動。我竟然毫不驚訝。「你個逼放屁了?」他笑著朝我走來。

    模糊的黑暗中我飛起一腳。王偉超連退幾步,踉蹌倒地,卻連聲像樣的慘叫都沒

    有發出。簡直不可理喻。剛要躥上去,邴婕攔住了我,確切說是死死抱住了我,

    她帶著哭腔:「不是這樣的,嚴林。」這和傻逼言情劇一模一樣的情節令我作嘔。

    而那竄入鼻間的清香、拂人臉龐的柔絲更是讓我惡心。擺脫開邴婕我只用了倆字

    ——婊子。她后退兩步,靠著墻,已經哭出聲來。王偉超說:「你他媽再罵一句

    試試?」我一字一頓,對著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婊子。」

    回家路上母親一言不發,連往常聒噪不已的青蛙都銷聲匿跡。只有身下的破

    車尚在兀自呻吟,讓我愈加羞憤難當。母親進來時,我們已經在政教處站了一個

    多小時。指針滴答滴答地爬過心坎,我脊梁挺得筆直,余光卻始終擺脫不了身旁

    的王偉超。我總忍不住跳將起來,再掄他幾拳。母親如一縷清風,攜來一片微涼

    的夜空。她和執勤老師說了幾句,便朝我們走來。先是看了看王偉超——她甚至

    摸了摸他的臉,細聲叮囑一番,就讓他走了。然后她轉向我,就那么盯著,也不

    說話。我低著頭,一顆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開。好在執勤老師上前勸說,母

    親方就此作罷。她瞥了我一眼,轉身就走。她在前,我在后。她腳步似飛,我也

    只能亦步亦趨。直到后來騎上車,駛上環城路,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在村西橋上,母親兀地停了下來,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個夜空:「打什么架?

    啊?打什么架?真是越長越出息了你!」我僵硬地倚在橋頭,摩挲著石獅子,腫

    脹的目光飄忽不定。月亮趴在水面上,瘦得令人驚訝,簡直像一彎掛rou的鐵鉤。

    我不由多瞧了兩眼。當一縷風拂過,水面蕩起破碎的波紋時,那彎鐵鉤便死死勾

    住心底,微漾間竟有一種快意擴散開來。良久母親重又騎上車,我緩緩跟了上去。

    到家洗漱完畢,剛要進自己房間,母親叫住了我。至今我記得燈光下那微顫的睫

    毛和濃郁的煮雞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說:「看什么看,還有臉了?」我垂

    下眼皮,她又說:「低什么頭,認罪伏法呢?」按摩完畢,母親就出了廚房。她

    邊走邊說:「切了點土豆片,自己敷上。」

    ※※※※※※※※※※※※※※※※※※※※

    可喜可賀,和王偉超干架后沒幾天,我就迎來了第二架。雖然從小身體素質

    好,但我很少與人沖突。然而那天,請原諒——我從未見過那么亮的光頭,又淌

    著汗水,與太陽遙相呼應,晃得人頭暈眼花。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我想告訴他

    即便是高中生,也不應該剃這樣的光頭。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僅反推回

    來,還指著我說:「cao你媽屄!」于是我來了兩拳,又跺了兩腳。他就趴到了地

    上。時值晌午,籃球場像塊蓋玻片,不遠處的食堂人聲鼎沸。我剛想招呼大家繼

    續走,腦后就蓋來一板磚。于是我就不知東南西北了。

    在醫務室緊急處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診所。剛縫完針母親就趕來了。她

    發絲輕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簡直振聾發聵。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勁捏

    著我的手叫著「林林」。實在太過使勁,我只好答應了一聲。她總算松了口氣。

    據說板磚最容易把人搞成腦震蕩,而后者的一種臨床表現就是癡呆。接下來就是

    輸液,我斜靠在床上,感覺一個腦袋有兩個大。情不自禁地,我就想到了被人開

    瓢的地中海。進而我想到,老天爺貌似搞錯了,要說開瓢,再沒有比那個光頭更

    合適的了。母親咨詢過醫生后就平靜了許多,雖然還捏著我的手,但她說:「好

    了再跟你算賬。」說這話時她手心都是汗,豐滿的胸部把襯衣撐開一條縫,似有

    股熱氣從中溢出,持續地沖擊著我的腦門。我趕緊閉上了眼。在氣態的酒精海洋

    中,傷口隨著母親的脈搏輕輕跳動。后來就不跳了。

    再后來傷口又跳了起來,隱隱作痛。我睜開眼時發現下體直撅撅的。輸液室

    的門輕掩。也不知哪來的風,窗簾四下飛舞。母親就坐在窗外,與陳老師閑聊著,

    聲音輕柔卻清晰。起初她們說著工資待遇,后來就談到了地中海。陳老師像是憋

    不住笑:「喬曉軍回來啦!戴了頂帽子,但那個頭似乎大了一圈兒。」母親呸了

    她一聲。陳老師說:「真的,照這個頭的規模,地中海這個詞兒怕是不夠氣派了

    以后。」說著兩人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剛要喊母親換藥,陳老師壓低聲音:「哎,

    你說你姐夫下手挺黑的嗨,給人揍成那樣。以前我還覺得喬曉軍除了有點禿,還

    勉強能看,現在咋瞅咋猥瑣。」母親拍拍陳老師肩膀:「噢,meimei果然品味獨特。」

    兩人又是吃吃地笑。透過玻璃我能看到母親低著頭,腦后烏亮的發髻都一顫一顫

    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笑聲總算停了下來。陳老師攀上母親肩頭,聲音更低了:

    「……我品味,我看你姐夫那小眼放著精光,不會在打你注意吧?」「說啥呢,

    你個死婆娘。」兩人扭在一起。「換藥!」我梗著脖子朝外面喊了一嗓子。也許

    是用力過猛,轟隆一聲響,腦袋似要炸裂。

    那個傍晚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悶聲不吭。母親則不時回頭甩出只言片語。她

    說:「你小舅媽下午來過了,還有趙老師,你瞧趙老師對你多好,別老跟人過不

    去。」她說:「你餓不餓,想吃點啥?」她說:「有些帳等好了再給你算,趁還

    能樂呵偷著樂呵去吧。」然而晚飯時,神使鬼差地,我就提到了地中海。我說:

    「聽說喬曉軍也給人開了瓢,他腦袋不知好了沒?」母親正給我盛著魚湯,眼都

    沒抬:「你知道的倒挺多。」我敲著筷子:「這誰不知道啊,早傳開了都。」母

    親把魚湯遞給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