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插敘 1

    美惠的確擁有不少人脈。來她的夜店里消費的男人們既有白道也有黑道，他們多少都愿意賣老板娘一個面子。

    美惠經營夜店的原因和雪村的完全不同，她只是繼承了無兒無女的叔叔的事業而已，她對于這個行業的想法也沒有雪村那么麻煩，在這個與人打交道的負責的圈子里，她只是覺得有趣而已。

    其中雪村是她覺得最有趣的男人，沒有之一。她不承認自己對學長抱有什么特殊的愛戀，她只是純粹覺得有趣而已。

    這次的事情是雪村許諾她可以在「Myth」免費消費一個月而開始的。這樣的條件既讓人覺得粗俗無語，但又有讓人抗拒的趣意。（就像你永遠不能抗拒答應你吃飯的朋友的請求一樣。）美惠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交易，于是答應了雪村代替他去調查一個叫緒方里緒的男人。

    連戀愛對象的選擇都和一般男人不一樣，美惠越發覺得雪村有趣起來。

    但后來，美惠漸漸開始對緒方也好奇起來。因為即使動用了所有她可控范圍內的人力物力，美惠居然什么都沒有查到。

    今年年初，緒方里緒在金融節目里一閃而過，一個滾動字幕配上一張證件照，那條他接管緒方集團旗下一個新興廣告公司的新聞就這樣在大眾腦中被過濾掉了。不僅如此，他國中以后的檔案，在警察局里都找不到，學校也一律都是資料丟失狀態。（雪村倒是知道緒方讀了哪一個高中，好像是他有個大學同學是緒方的高中校友。）在互聯網上，除了上面提到的新聞外什么都沒有，照片也是。

    不過也不是找不到任何線索。既然無法靠死板的檔案追查到這個人，那么，美惠就得從他所接觸的人下手。某位緒方就讀過的高中的一位老師開了一個博客，去年某日有一篇日志說到該校的空手道社團在全國比賽中打進了前五名，“我社再現輝煌！”他掃描了兩張照片附在這片日志后面，其中一張顯然是老照片，顏色很昏暗了，是十幾名身著道服的隊員在比賽現場照的一張集體照。其中站在前排，手捧獎杯的一個男孩子，不管過去了多少年，毫無疑問就是緒方里緒，因為眼眉有些下垂的特征實在是很明顯。

    美惠沒有事先聯系那個老師，而是在第二天，直接去那所高中找到了他。那時候已經是傍晚快要放學的時候，美惠刻意打扮得很可愛，讓人一眼看上去絕對想不到她其實是夜店的老板娘。做這種生意的，在人前總要做好演戲的覺悟。

    美惠問著學生找到了橫山前輩昌也的辦公室，巧的很，當時只有橫山前輩一個人，頭發染成鮮艷的亞麻色，挺年輕的樣子，在看著什么資料。美惠敲敲敞開的門以引起他的注意。

    “請問，橫山前輩老師在嗎？”

    橫山前輩疑惑，意外和驚喜的表情交織在臉上。這不奇怪，美女總是會得到額外的關注。“我就是橫山前輩，您是……？”

    “您好，我叫美惠美雪，是里緒讓我來找您的。”

    橫山前輩的眉頭很明顯地皺了起來，“里緒？哪一位里緒？”

    “緒方里緒，是我的未婚夫。”美惠靦腆地笑著說，即使平日里她最看不起的就是女孩子裝靦腆，通常那都會讓她嗤之以鼻。“就是以前空手道部的那個緒方里緒，您不記得了么？”

    橫山前輩的眼睛往天花板上看去，“空手道部……哦！是里緒啊！”他雙手一拍，“這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我差點想不起來了！那時候我是他班的實習班主任，當時很照顧我的一位前輩也是空手道部的經理，所以我那時候也經常去看他們練習呢！就是那個里緒啊，他很厲害的，是當時的主將呢！”

    “是啊，里緒也經常跟我講起那個時候的事呢！”

    橫山前輩倒了杯茶給美惠，讓她隨便找哪個老師的位子坐下。一說起那個時候的事橫山前輩就開始滔滔不絕，從那時的空手道部講到現在的空手道部，當然也少不了去年全國比賽的事。但橫山前輩對于緒方倒也不是非常印象深刻，鮮有幾句提到他的。

    “你說他叫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實際上剛剛他也還在學校里。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他說要帶我來看看他上過的學校，重溫一下青春的回憶。（美惠聽著自己都快吐了。）但是他公司忙嘛，一會兒好幾個電話打過來，叫他回去處理事情。我覺得難得來一回學校，我自己真的很想好好逛一下，里緒就讓我來找叫橫山前輩的老師，說他的話一定會很熱情地帶著我到處逛。我開玩笑說把自己的準新娘托付給別的男人你會放心么？里緒笑著說，橫山前輩老師看上去不怎么靠譜，但可是個好人呢……啊，對不起！說這些太沒有禮貌了！”美惠趕緊鞠躬道歉。

    橫山前輩裝作生氣的樣子，“什么叫不靠譜啊！那家伙居然這么說我！不過我當然是個好人來著，緒方夫人要參觀學校我當然義不容辭做個好的向導！我還得講一些那個時候那家伙的糗事來報復一下他呢！不過現在不大行，我約了我幾個學生談話，你能先坐這兒等我會兒嗎？”

    “沒關系，我可以等。”

    橫山前輩一再道歉，然后就走出了辦公室。

    美惠長出一口氣，把腿從難過的長裙里面露出來。除了晚禮服，她不喜歡一切膝蓋以下的裙子，會讓她的印象顯得過于死板。

    “學長，我可是為你犧牲很多了啊，我要求免費消費兩個月啦……”她自言自語地喝光了都快要涼掉的茶。

    雪村并沒有給她要查的東西的范圍，說白了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查什么事。美惠反問他為什么不自己查，雖然美惠知道那一定是為了掩人耳目，讓緒方知道自己的戀人在查自己的過去總歸不大好，而美惠就沒有關系，緒方根本不會知道她和雪村有交情。當美惠把根本找不到多少緒方高中以后的檔案的事告訴雪村后，雪村就讓她著重去查他的高中時期。

    美惠現在只想快點得到有用的信息，然后回家好好放松一下。

    但是她坐著等了快半個小時，橫山前輩都沒有回來。美惠皺了眉頭，與其說是不耐煩，倒不如說是不安。她來不及整理好裙子，就快步向外走去。剛出辦公室門口，她看到幾步外的走廊里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趕過來。視線再放遠一點，只見橫山前輩在遠處望著她。

    美惠嘴里“嘖”一聲，轉身跑回辦公室，同時抓起一邊桌上筆筒里的一只自動鉛。這時那幾個黑衣人也已經進來，其中一個想要截住美惠往前跑的男人首當其沖成為美惠手下的受害人——雖然鉛筆不可能鋒利到哪兒去，但就算是一個大男人，手背上挨那么一下也夠他受的了。

    美惠也不逃了，用鉛筆對著那幾個人做了個向下的手勢。

    “美惠小姐是吧？”領頭的一個起碼有一米八的高個子男子問道。他身著筆挺的西裝，戴著黑框眼鏡，不茍言笑的嚴肅感撲面而來。

    美惠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怎么？有何貴干啊？”

    面對美惠的態度，高個子男子只是微微抽了抽嘴角。“敝姓日向，來跟您談談小姐您最近的行動。”

    “先讓我猜一猜吧。你們是緒方家的人對嗎？”

    日向微微一笑，“美惠小姐如傳聞一樣，果然聰明。”

    “我恐怕是在警察局查緒方里緒的資料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你們的注意了，對吧？緒方家的老爺可能特別關照過每一個和緒方的過去有關系的人，‘最近有一個女人在查里緒的過去，可能會去找你們，注意一下，若是她真的找來了，馬上打電話通知我。’所以你們才會應對得那么快嘛。”美惠調整了一下坐姿，“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緒方家想要隱瞞的到底會是什么事情呢？”

    “您為什么就那么肯定想要隱瞞的是緒方家呢？”

    “緒方里緒是緒方家的少爺，能讓他的記錄那么全面，那么徹底地從世上消失的人，除了他的父母親外還會有誰呢？你們可是鋪了很大一張網啊，我之前還真沒有覺察到。”

    “既然美惠小姐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緣由，那我日向也沒什么好說明的了。現在，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不想跟你們走。我不查就是了，反正我現在也還是什么都沒有查到。”

    “老爺想聽您調查少爺的理由。”

    “只是覺得有趣而已，想查就查嘍。”

    日向沒有什么類似不爽的表情，似乎是料到美惠會是這樣的回答。這時好像是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伸手去接，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有寫驚訝地擰了一下眉頭，美惠觀察著他細微的表情。

    日向看了一眼美惠，然后按下通話鍵。“喂？”

    對話可能是講了一大段話，也可能是日向自己在考慮答復，總之他停頓了很久才說，“可是，這是老爺的命令。”

    又是一陣沉默。

    “好，我知道了。”日向說完，掛了電話，對美惠說，“美惠小姐，我們家少爺想先見一下你。”

    美惠愣了一下。

    以上，已經差不多是三天前發生的事了，而雪村對這些事一無所知。此時，他正坐在緒方的電腦前，瀏覽著他的郵箱。草稿箱里保存著一封發出沒多久的郵件，緒方寫給中島，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后約她這周末在一家中餐館見面。

    雪村瞇著眼看著緒方那誠懇的語氣，腦袋有一些發脹。

    “里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