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刻，妖城之靈和煉妖壺的大戰也告一段落。妖城之靈從云端落下，將被束縛的死死的煉妖壺，遞給了月魑：“給你。”

    “多謝。”月魑接了過來，將血滴在上面，眼神不經意的瞥過不遠處的一個樹洞，若無其事的回答朗華：“這是晚輩私事，您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朗華額角突突直跳，不得不放軟了語氣：“立他為下任妖尊，是我的主意，他本身并無權利欲。”

    “您覺得，我會遷怒他？”月魑覺得有點兒好笑，將手中的煉妖壺漫不經心的轉了轉，似是無意的對準了樹洞。注意到里頭的人氣息猛然一滯，他眸色微微一黯。

    就在此時，朗華悍然出手，直接襲向月魑?？上У氖?，一招才發，就整個人倒了下來。

    妖城之靈站在他身旁，聳了聳肩：“妖尊，本器靈有這么容易被忽略嗎？”他玩味的笑了笑，和月魑一起看向樹洞方向。

    雪挽歌已經從中走了出來，正看著他們。長長的眼睫毛微顫，將他眸子里的意味盡數遮掩。

    “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會下手？”月魑輕輕問道。

    雪挽歌開口：“是?！彼粽{有些沙?。骸把鹬晃也灰耍嗜A前輩這些年為妖族也不容易，他給你當傀儡沒功勞好歹也有苦勞……”

    “給你。”月魑打斷他的話，將他滴入煉妖壺的那滴血又收了回來。

    煉妖壺兜頭撞來時，雪挽歌下意識抬手接住。而后，他才反應過來，震驚的看向月魑：“你…”

    “昔年，得了帝璽的妖帝，和妖族鼎盛時期率領的兇獸群，同樣逃不過煉妖壺。”月魑負手站在兇獸群里：“現在，煉妖壺給你，隨時都能借機控制我和兇獸大軍，你總不用擔心成為傀儡了吧？”

    雪挽歌嘴唇上下顫動了好幾下，下意識看向妖城之靈。

    “別看我，你以為我上一任主人怎么隕落的？還不是快要被煉妖壺控制，不得不自爆嘛?！毖侵`撇撇嘴，把朗華從地上拖了起來：“嘖，這老妖舊傷那么多，還不頤養天年，生怕自己活得久！也虧月魑這么為他考慮，愿意把療養池開啟?！?/br>
    他說著，把朗華拖起就飛了起來：“我先回去給妖尊開池子療傷，你們倆慢慢聊吧…”妖城之靈飛向遠方，唯有嘟囔聲隨風傳來：“最不耐煩看人談戀愛的，黏黏糊糊還支支吾吾的，就不能開誠布公嗎？”

    被留在原地“黏黏糊糊還支支吾吾”的月魑和雪挽歌面面相覷，氣氛尷尬無比。

    “咳?！绷季?，雪挽歌先移開了目光：“對不起?！痹瞒我言谒媲氨憩F了全部，是自己關鍵時刻不信他，才險些造成了誤會。

    月魑扶額嘆了口氣，有點兒有氣無力的問道：“你走出來的時候，究竟是抱了什么想法？”

    把老師救下，自己落得什么下場都無所謂，左右他已經什么都遭受過了。雪挽歌目光游移了一下，耳根默默燒紅，嘴硬的說道：“沒什么啊，就想能不能說點好話讓你放松警惕，趁機把妖尊救走。”

    “是嗎？”月魑哭笑不得，真要是那樣，雪挽歌也不至于眼睫毛顫抖成那個樣子，顯然內心在極力掙扎。他心血來潮的伸出手，攥住雪挽歌的手掌，與之指根相扣，咬牙道：“你記住，無論何時都不要再犧牲自己，為了誰都不值得?！边@種為了對他好的人能隨時犧牲自己的習慣，以雪挽歌絕世之姿，往往是災難和絕望的開始。

    雪挽歌沒有掙脫，只悶悶的應了一聲：“嗯，只此一次，再不會犯?！?/br>
    他之所以走出來，欲以自己為籌碼，求月魑放朗華一條生路，其實也是因為月魑已經察覺了他的到來，并用煉妖壺對準了他。與其動手后落敗，不如自己主動示弱，爭取讓月魑看低了自己，以等待或許能等到的機會。

    結果，哥哥根本就沒打算傷他和老師，還讓他白白被訓了幾句。不過，哥哥咬牙切齒的語氣下，所潛藏的擔憂和心疼，他聽得清清楚楚。這一霎，雪挽歌心中涌動的，是溫暖和欣喜。

    “我們回家吧。”月魑握著雪挽歌的手，深深呼出一口氣，笑著說道：“對，回家?！?/br>
    雪挽歌怔忪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你不回魔宮嗎？”

    “你是不是覺得，解開封印，我就再也不會回到你身邊？”月魑又想嘆氣了，但見雪挽歌沒吭聲，他猶豫半晌，終是將人一拉，擁入懷中。

    他的音調很是溫柔：“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承認的家。至于魔宮，有九尾在，就丟給他處理公務好了。反正九尾藍蝶和鬼鱷都會以為，煉妖壺是我拿到手了，閉關煉化是需要時間的。”

    雪挽歌被逗笑了：“你耍他們？”

    月魑仿若無事的松開，一本正經回道：“怎么是耍，下任妖尊煉化煉妖壺，這么重要之事，本尊自要在場護法。順便，妖尊于妖城養傷，本尊也要時常前去探望，順便解釋清楚誤會。其實，我是真沒在背后搗鼓什么，只是尊重妖城之靈光復妖族的心愿，給了各族修煉功法。”

    “妖族種族極多，因利益發生爭執再正常不過，一切都自然而然?！痹瞒斡X得自己挺委屈：“我才沒在背后攛掇什么，更沒有架空妖尊?！弊疃啵皇撬麄儽澈笮е艺呤亲约翰皇抢嗜A罷了。

    雪挽歌聽著直想笑：“那我們回去吧?！边@么說著，他下意識捏緊手指，那質地極佳的觸感驚醒了他：“不行，現在不行。”雪挽歌低下頭，看向手中的煉妖壺：“先去妖城，直接在妖城將煉妖壺煉化，才是最安全的?！?/br>
    月魑怔了一瞬，不得不承認這才是最好的選擇，只能不情不愿的點頭：“好吧，先去妖城?！?/br>
    這樣子再次將雪挽歌逗笑，那對原本清清冷冷的眸子，此時亮如晨星：“你帶路?！彼h視一周，抽了抽嘴角：“順便，讓兇獸群散了吧?！?/br>
    月魑吹了個口哨，兇獸群當即散開，他拉著雪挽歌的手，兩人一起飛在半空中。不再做任何遮掩，帝璽的氣息令月魑和雪挽歌一路暢通無阻，直達妖城。

    降落在池子旁，面對朗華的怒視，月魑摸了摸鼻子。妖城之靈攤手，微笑道：“幫你解釋了，不用謝我?！?/br>
    你確定是解釋了，不是添油加醋？被怒懟的月魑哭笑不得，拱拱手做求饒狀：“都是我的錯，不該瞞著妖尊。”

    “哼！”朗華扭開頭：“現在整個妖族都是你的，妖尊之位你還是自己擔著吧。”

    月魑臉皮一緊，趕忙道：“您說笑了。”魔族公務就夠多了，再加上妖族，要是丟給九尾，他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妖族尊位至關重要，我年紀還輕，需要您鎮著?！?/br>
    雪挽歌忍笑看戲，以他對朗華的了解，自是清楚自家老師是氣悶著，要找個出氣筒。但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哥哥你就擔著吧，辛苦了。

    “這又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你一直瞞著我有意思嗎？明明是好事！”朗華氣不打一處來：“你要是把妖城公開，仙魔哪里敢惹我妖族？”

    月魑苦笑：“當年的妖庭，何嘗不是抱有您現在的思想？結果呢，一朝顛覆?！?/br>
    朗華一愣，月魑搖頭：“沒有永盛不衰的王朝，我族運勢也是如此，與其所有底牌拿到臺面上，被人提前做好防備，倒不如永遠留下一手。”他笑了笑：“您想啊，有妖城在前面頂著，翔鈺那邊頂多能猜到兇獸群之事，卻很難想到，我從開始就對各族公開了修煉功法。”

    眼睛亮了起來，朗華了然：“我妖族內部還有隱藏修為的高手？”

    “對?！痹瞒涡χ鸬溃骸靶逕掃h古妖族功法之人，我命各族族長以各種方式制造了意外，令他們假死?！彼Ａ苏Ｑ劬Γ骸斑h古功法，能遮掩妖氣，并且讓仙魔兩族難以察覺?！?/br>
    雪挽歌倒抽了一口涼氣：“你把這些人，插到了仙魔兩族內部？”

    “對?！痹瞒螇男α艘宦暎骸拔易屗麄兏鶕Ψ▽傩?，拜入兩族一等一的門派，讓仙魔兩族當天驕養著。”日后要是發生大戰，這些人明里暗里倒戈，絕對能起到極大作用。

    朗華和雪挽歌無言以對，不得不承認這種法子才是最有利的。

    “咳?！毖┩旄栝_口：“你確定，翔鈺想不到你公開了遠古功法？”

    月魑不以為意的說道：“帝璽的功能很隱秘，仙魔兩族只知道是妖族帝印，更多是個象征物。而遠古功法若是公開，各族論血統在天狼之上的不再少數，哪里還能以我為尊？推己及人，夜問和翔鈺定不會想到，本尊敢將之直接公開，而妖族內部至今也無大變。”

    “原來如此?！崩嗜A恍悟，白了他一眼：“難怪你毫無顧忌的公開，即使有年輕人實力極強，也會因帝璽和恩情，依舊效忠于你，無需擔心被篡位。”

    月魑笑而不語，雪挽歌神情復雜了起來：“一等一的門派…煉神宗…”

    “一個也沒有。”月魑臉色一冷：“只有煉神宗，我當年告訴過各族族長，若有朝一日破了九重天殺入仙界，我會將煉神宗血洗，哪怕是濫殺無辜?！闭f完，他眸色又柔和起來：“倒是被你搶先了?！?/br>
    知曉自己并沒誤殺族人，雪挽歌松了口氣：“那就好?！彼焓诌≡瞒蔚囊滦洌骸昂昧耍尷嗜A前輩好好養傷，你去給我護法煉化煉妖壺?！痹瞒巫允谴饝聛?，和朗華打了個招呼，便離去了。

    路上，雪挽歌好奇的問道：“我妖族，如今還有皇族存留嗎？”何為妖族皇族？每一代都能成為神級，且數量極其稀少，永遠只能有兩只的，老者隕落，少者才能生出下一代。

    “有，當年妖帝隕落，少帝亦隕落，才出生的小皇子不過是嬰兒。”月魑無奈的說道：“這功法是口耳相傳，連個影子都沒傳下來，留下備份的妖城又無有蹤跡，那位小皇子孤身修煉，壽終都沒能成為尊級。但他的后代倒是留了下來，與之情況相似的，也還有兩個族群?！?/br>
    雪挽歌的神情微妙起來：“一共三個？但哪怕只有一個，都足以動搖你的統治吧?！?/br>
    “不?！痹瞒渭m正道：“你以為，朗華前輩憑什么成為妖尊？”

    雪挽歌愣住，是了，他從來沒打聽過自家老師的原形是什么：“愿聞其詳?！?/br>
    “朗華前輩就是妖帝的后人，他之所以能突破到尊級…”月魑眸色一暗：“而我之所以不敢對他全信，皆因為其他兩個族群的后人，都死在了他手里。”

    雪挽歌石化：“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樣?！痹瞒纬谅曊f道：“他把他們吃了，血脈也吞噬了，消化后自創功法，才突破到了尊級。剛剛白我一眼，也是因為此事只有妖族內部少數人知道，翔鈺怎么都不會想到，能對我造成沖擊的族群，只剩下了妖尊一人，而他還沒留下后裔?！?/br>
    雪挽歌陷入沉默，他忍不住懷疑起來，朗華當年收他為徒，究竟是個什么意圖？

    正在此刻，月魑又道：“當年，他執意收我弟弟為徒，我原本并未懷疑。但現在想想，他是早就認出來，我弟弟是泉靈了。”

    “在知道這個消息后，我一直在布局對付他，今日是恰逢其會。”他輕聲說道，而雪挽歌也終于明白過來，猛地抬頭看向月魑。只聽月魑淡淡說道：“倘若他適才有一絲驚懼，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是朗華真的打過吞噬泉靈的主意，剛剛定會下意識的眼神閃爍，繼而被受了自己之命暗中監視的器靈發覺。幸好，朗華全無異樣，以他素來直來直去的性格，想來當初確實是無有惡意。

    心情跟過山車似的一會兒上一會兒下，雪挽歌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下各種情緒，意味不明的嘆道：“你對你弟弟真是夠好的?！?/br>
    自己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哥哥還是那么護短，覺得老師當年見獵心喜的收徒不對勁，就可著勁的試探和布局。他能猜到，老師昔年要真是不安好心，哥哥就算是拼著妖族內亂，也會殺了對方。

    “小歌是個好孩子。”月魑的語氣低落下來：“他從小就是我一手帶大，皮是皮了一點兒，卻從來都有分寸，是我沒能保護好他。”

    聽著哥哥聲音里純然的親情，雪挽歌一馬當先推開修煉靜室的門，面無表情的心想，自己的身份果然是不能說的，否則就不可能談戀愛了。誒，不對，他什么時候決定和哥哥談戀愛了？！

    心里暴躁著，雪挽歌回過頭，“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也掩蓋住了自己通紅的脖頸和耳垂：“你就在外面護法吧。”

    險些被門拍中鼻梁，月魑一臉茫然的站在外頭，弄不懂雪挽歌怎么會忽然生了氣。他想不通，就只好不想了，留下本體守在外頭，分身鉆到了妖城內的藏寶庫和廚房里，決定給雪挽歌來幾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