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逃離帝國

    謝苗摘下帽子，他向伊萬諾維奇將軍立正，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他又重新回復(fù)到清淡冷酷的表情，高貴又自矜的神態(tài)，而他展現(xiàn)的溫柔，就好似沉冰迸發(fā)碎裂時，湍急的水一股腦從中冒出來那樣急切而又短暫。

    他的蛇尾在游行中發(fā)出泠泠聲響，而他此時拘束地說道：“....情報科傳來消息，今天早晨，亞博共和國的副總理塔拉塔拉加曼發(fā)動政變殺死總理墨索拉，自任軍事委員會及革命委員會主席上位了。”

    “什么？！”伊萬諾維奇將軍頓時停下動作，直起身子震驚地問道：“消息確切嗎？”

    謝苗嚴(yán)肅道：“確切，估計今天晚上，亞博共和國就會通電全國進行講話。因此陛下將重臣們都召了過去，打算進行軍事會議。將軍還有艾倫上尉，您也是其中一員，趕快隨我們過去吧。”

    亞博共和國的副總理塔拉塔拉加曼是一個宣揚擴張者和民族主義者，同時他極其敵對尼古拉帝國。但此時他已經(jīng)上位成功，木已成舟的結(jié)局，使得帝國只能商量著如何向亞博共和國送去祝福。

    柏妮腦中靈光一動，她警覺地問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伊萬諾維奇將軍用毛乎乎的爪子，撫摸了下她的額頭，寬慰道：“此時戰(zhàn)事還早，應(yīng)該只是商議后勤，和看亞博共和國副總理塔拉塔拉加曼，他后續(xù)對帝國態(tài)度如何，或許他執(zhí)政之后，就變得和緩，呼吁和平了呢？”

    伊萬諾維奇將軍只是這么一說。

    他實際上并不認(rèn)為塔拉加曼會轉(zhuǎn)變態(tài)度，在政見上兩頭不明的后果是極為惡劣的，就算亞博共和國國內(nèi)平民呼吁和平，塔拉加曼也只能硬著頭皮打下去也說不定。

    艾倫慘兮兮從地上爬起來，用自己衣服上干凈的地方將自己的爪子擦了擦，憂郁又痛苦地?fù)崦哪橆a道：“小薔薇，我真是太可憐了。與你分離，是將多么可怖的痛苦按在我撕裂的心上，使我心焦難安。”

    “你快走吧。”柏妮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道。

    她站在原地，內(nèi)心像沸騰的水般，幾乎無法抑制的涌出雀躍來。

    還有比這更好的逃脫時機嗎？沒有了吧，伊萬諾維奇將軍和艾倫都不在家，她從這里出去聯(lián)系上尤里希，就能安排上梭車，登上首都星的港口直接跑了。

    她正出神，耳畔傳來謝苗清冷的聲音：“上一次，宴會上對你下手的貴族被我處理了。”

    柏妮恍然般想道：“是安德烈家族的人嗎？我之前救下他們家的私生女，和我對峙的那個男士？”

    謝苗偏過頭，濃墨般的眉形也像蛇一般，清亮的眼中閃過不好意思的情緒般說道：“是他。”

    隨后他咳嗽一聲道：“我走了，這次我可能也會上戰(zhàn)場，你....”

    謝苗卡了殼似的對上她似有湖光波瀾的雙眸，艱難地說道：“你會祝福我嗎？”

    柏妮微微一愣，她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頰，恍然間明白了什么。她猶豫著想拒絕他，但又想反正是最后一面了，說些好話也無所謂。

    凝滯的氣氛蔓延開來，就在謝苗已經(jīng)近乎不抱有什么希望的時候，他聽見她悅耳的聲音，仿佛潺潺流水般自她嘴邊流出，撫慰了他難掩澀意的心靈。

    “你要聽一首臨別歌曲嗎？”她偏頭微笑道，就好似一切糾葛都能在這微笑中煙消霧散一般：“名字叫喀秋莎，是送別戰(zhàn)士的歌曲，我可以唱給你聽。”

    謝苗像是受到巨大震動般，受寵若驚地打開了他的光腦錄制：“...我或許可以錄下來自己聽嗎？”

    “隨便了，”柏妮無所謂地清了清嗓子，她唱出了第一個音節(jié)：

    “正當(dāng)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她唱的是由漢語改編的星際語，因此歌詞變得有些短，需要拉長聲音去和這首曲子唱。

    “.....啊這歌聲姑娘的歌聲，跟著光明的太陽飛去吧；去向遠(yuǎn)方邊疆的戰(zhàn)士，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dá)...”

    “駐守邊疆年輕的戰(zhàn)士，心中懷念遙遠(yuǎn)的姑娘；勇敢戰(zhàn)斗保衛(wèi)祖國，喀秋莎愛情永遠(yuǎn)屬于他....”

    以這首歌為終結(jié)，柏妮也在黑暗中匆匆逃離了這座紙醉金迷的帝都圣路易斯堡星球。

    當(dāng)她坐在空蕩蕩的巨型梭車中，看見遙遠(yuǎn)星系的宇宙天際上，冒出了一炮刺眼的閃光。

    他們轟然炸開，就連隔著一光年，即94605億千米距離的圣路易斯堡港口，也能使人看見那耀目的光紋，發(fā)覺此時戰(zhàn)況的激烈。

    她揪住正給她系安全帶的尤里希的衣領(lǐng)，迷茫地問道：“....怎么這么快就打仗了？”

    尤里希嘆了口氣道：“議會表決結(jié)束之后，就開始打了，支持帝國擴張的大臣占了整個議會的三分之二，他們就這么自信能打贏嗎？一開戰(zhàn)就死傷成這樣，前線播報都被關(guān)了，就怕民眾恐慌。”

    這么說來，這場戰(zhàn)爭對亞博共和國來說，是反侵略戰(zhàn)爭？她轉(zhuǎn)動遲鈍的腦子思考著，也不知道謝苗、艾倫他們在這場仗中擔(dān)任什么官職.....這種范圍的武器殺傷力也太大了，亞博共和國真的挺...就暴躁老哥型，你來打就放生化類爆炸武器，讓你們?nèi)可?..

    此時的尼古拉星系彌散滿塵霧般的氣體，是武器沖擊后留下的化學(xué)物質(zhì)。

    破爛零碎的光腦在宇宙中游移著，其主人已經(jīng)不知去向，但這堅硬的外殼依然使光腦幸運地在戰(zhàn)爭后存活了下來。

    光腦毫無目的、毫無狀態(tài)地在這宇宙空曠中漂浮，或是因為被掉下的艦體殘骸沖擊而往下漂移，或是撞上僅剩一半的尸體而停駐不前。

    在距離廢棄光腦的不遠(yuǎn)處，也停浮了一輛破破爛爛的星艦。

    光腦的主人就癱在這架已經(jīng)七零八碎的戰(zhàn)艦座位上，艙門大開。

    謝苗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

    戰(zhàn)艦中的這具尸體，也只剩下胸膛和頭顱，兩臂，下肢都不知所蹤。他身上沾滿了鮮血和塵埃，但他的臉上卻是一個淡淡的釋然微笑，使得這位上尉身上充滿了某種英雄的悲壯氣質(zhì)。

    亞博共和國的戰(zhàn)后清理人員按了一下腰間的按鈕，便朝他的尸體這邊追去，拍了張照片。

    這位清道夫是只柴犬，此時他對聯(lián)網(wǎng)另一邊的將軍說道：“將軍，又發(fā)現(xiàn)了帝國的一位高級指揮官，謝苗·羅杰斯特溫斯基。”

    另一旁，將軍看著照片不免有些訝異道：“下士，你看他臉上的表情，可真奇怪。”

    這位亞博共和國將軍的獸型是獅子，此時他腦袋周圍茂盛而柔軟的金色毛毛散落在他的爪背，他爪子上還抓著映出照片的光腦。

    柴犬用爪子撓了撓頭，道：“其實我還找到了這個指揮官的光腦，將軍要看看他死前留下的東西嗎？”

    獅子將軍嘆息了一聲：“人死燈滅，讓他的物品都和他隨葬在那個星球吧！”

    清道夫柴犬應(yīng)了一聲，隨后將那漂浮不定的光腦和尸體一起裝入了收殮袋中，毛毛躁躁地領(lǐng)著去了運輸梭車車隊。

    車隊上還坐著其他清道夫們，幾只三花貓豎著爪子，你拍我我拍你地玩鬧起來，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大家都極為放松。

    棕黃色柴犬不免感到了一絲寂寞，心里幽怨地罵著那個分配組別的上級：是誰分的組，給他受死！他一只犬類，被夾在一群貓里，感覺都有職場冷暴力了......

    他不滿地踢了踢袋子，不知碰到了哪處按鈕，竟然有一首斷斷續(xù)續(xù)、隱隱約約的歌聲被播放出來。

    柴犬不禁愣神道：“這個歌聲...”

    “.....啊這歌聲姑娘的歌聲，跟著光明的太陽飛去吧；去向遠(yuǎn)方邊疆的戰(zhàn)士，把喀秋莎的問候傳達(dá)...”

    貓貓們停下了打鬧的動作，傷感的神情在他們面上如光掠影般一晃而過。

    氣氛也像停滯了般，空曠的星球上，唯有這首歌聲緩緩悠揚地響起，掩蓋了梭車行駛時，空氣穿擦而過的嗦嗦聲。

    悠長，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