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潮

    當聽到黑潮二字的時候，托里斯立刻拿出放在明顯處的松脂火把，遞給博爾格。

    博爾格接過火把，動作熟練干脆利落，將火把按規格和距離插在馬車四周，紛紛點燃。

    通明的松脂火把本應徹底照亮整片湖灘，但光線卻仿佛被無形的存在給吞噬了，只能勉強照亮馬車周邊不超過十五米的范圍。

    周圍靜悄悄的。

    博爾格持劍而立，對車內的托里斯道：“保持安靜，躲好。”

    托里斯點點頭，拉上車門。

    他輕咬著手指，仿佛隔著門板，看向了那黑色的濃霧一樣的物質。

    黑潮，這是怒鷹大陸一種特有的自然現象。原本數年才會出現一兩次，但在霜月二年后，黑潮的出現頻率開始加劇，讓整片大陸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之中。

    對玩家來說，黑潮就是刷怪潮，也是前期的萬惡之源。刷怪任務幾乎都是黑潮帶來的，那種誰家丈夫沒回家，小孩走失的任務，多半都和黑潮有關。可以說，一直到游戲后期，玩家已經熟悉了黑潮的存在，將他當作家常便飯了。

    托里斯作為玩家，自然知道黑潮的本質，也知道黑潮為什么會突然頻發。

    說白了，還是那場十年戰爭。

    托里斯?阿努克的祖國所門帝國，曾經為了奪下斯塔國這個重要的對外貿易海港而對這個國家發起侵略，但最終卻因為斯塔人的勇武善戰，硬生生打了十年，國力也因此耗盡，原本的大國夢也就此破碎。

    直到霜月一年，有兩個神秘的邪教徒巫師參與了這場戰爭。其中一位試圖用戰場上兩軍戰士的亡魂喚醒邪神，結果儀式出了差錯，被一位傳奇魔劍士阻礙，最終整片山脈被拖入了邪神的夢里，徹底變成一塊盆地。所門和斯塔的損失極為慘重，尤其是所門，更無力再興兵作戰，只好和斯塔簽訂了和平條約。兩國之間流淌了十年的血河，終于有了干涸的機會。

    但事實上，儀式并未失敗。那位邪神雖然還是睡著，但卻因為儀式的關系，進入了淺眠。那巨大的意識，早已從下位面的深處探出了觸角，鏈接到了這個世界。

    所謂黑潮，說白了不過是這位邪神的呼吸，是他夢境的漣漪，是沉睡中人無意識的翻身，卻在整個世界都掀起波瀾。

    想要抵御黑潮，辦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一，光可以驅逐黑潮，尤以日光或教會制作的狹日燈最佳，普通的光在黑潮中照射面積會極度下降。所以黑潮一般只會在夜間和暮時出現，因此，各國在霜月二年后都開始在自己的城市中組建守潮隊整夜以待，抵御黑潮。而一些偏遠的村莊或是小鎮，在霜月二年后幾乎全都遷移進了城市之中，接受庇護。

    二，黑潮的源頭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智慧生物本身。

    這一點，現在這個大陸應該只有托里斯知道。夢是連通的，當邪神的夢出現漣漪時，這片漣漪會不斷擴散，猶如一汪池水跌進了一顆石子，波及到池中的魚蝦水草。

    而智慧生物就是將這夢境投影到主位面世界的放大器。

    因此，人越少的情況下，黑潮中的怪潮也會愈少。

    但可惜的是，直到工會時代中期，才有人提出了這個假想。

    “這次黑潮來的有點太早了，應該是暮色時分就來了，如果持續一整夜……。”托里斯有些擔心博爾格會扛不住黑潮，他透過車廂上的木隙，看著博爾格和黑潮中的怪物搏斗。

    從黑潮中走出的是一種完全違反生物構造的詭異物體。渾身漆黑，散發著霧狀的體息，整體就好像是一團被人用臟了的抹布，被粗暴的蹂躪交纏在一起，不斷變化著行走的方式，從黑潮中緩緩探出步伐，朝著車廂走來。

    離開黑潮進入光照范圍后，這些怪物的行動速度變得極為遲緩，并且發出直讓人頭皮發麻的凄厲叫聲，十分煩躁。

    托里斯忍不住捂住耳朵。這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以非玩家身份面對黑潮，本以為和游戲中相差不大，卻沒想到只是叫聲，就讓他難受不已。

    “媽的……這就是掉san的感覺嗎？”玩家時期的他，還分外不明白為什么一些平民npc光是聽到黑潮中的叫聲就會發狂，現在他或多或少理解一些了。

    托里斯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蜷縮在車廂角落。

    “唔……什么時候才會完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托里斯只能聽見利刃和黑潮怪物觸肢撞在一起的鳴鐵聲，還有那些怪物凄厲的慘叫。看樣子是博爾格占據上風。

    托里斯也漸漸適應了那仿佛扼住他喉嚨的窒息與恐慌感，捂著耳朵的手稍微松了松。

    但就在下一刻，周圍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了，仿佛又回到了黑潮剛來的時候。

    “……結束了？”托里斯正打算從被子中走出來，到車廂縫隙前觀察一下時，卻聽到一聲更為巨大的嘶吼。

    托里斯腳下一個踉蹌，這不妙的巨吼讓他心思猛然一顫，蹣跚著腳步走到車廂縫隙前從中望去，看到了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兩米多高的身形，黑色抹布般的身體相互纏繞，隨著蠕動流出血色污水，讓它身下的青草枯萎一片。與之前那些和人類一般高的怪物不同，這只巨怪身上多出了數張大嘴，嘴里長滿了類似七腮鰻的褐色牙齒，讓人惡心驚懼不已。

    “博爾格，小心它的毒霧!”托里斯下意識出聲提醒，卻見博爾格輕松閃開怪物的息吹，斬下它的半截觸肢。

    怪物吃痛嚎叫慘退，博爾格才撤步喊道：“不用你多嘴，老子知道!”

    這只血污巨怪顯然和一開始的怪物不同，有一些智力。它半退回黑潮之中，不斷吼叫，卻不敢上前。

    博爾格借此機會調整呼吸，站在車廂上方和這些怪物遙遙相望。

    年輕的戰士語調不容反駁，斥責道：“你是生怕這些怪物不知道你在車廂里面嗎，白癡。我可事先說好，它們要是朝你來了，我擋不住可就不管你了，懂了嗎？”

    托里斯敲了幾下車廂，意思是知道了。

    但緊接著，兩人都看到了讓他們血液倒流的一幕。

    第二只巨怪，緩緩從黑潮中走出。

    博爾格苦笑道：“看樣子我們兩個要完蛋了。”盡管如此，他還是跳下了馬車，持劍等著怪物進入火光范圍。

    “……”看著兩只巨怪噴著血色的毒霧踏入火光范圍，托里斯心急如焚。

    他這時候才真切意識到黑潮的危險性。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消耗些微代價無限復活的玩家了。

    哪怕擁有未來的記憶又能怎么樣？

    就像此刻，他知道霧血獸的弱點是藏在最中心的魔核，可博爾格手上的武器不過是把鋒利的鐵劍，連附加能力都沒有，放在以前托里斯都不愿意往背包里裝。這種武器怎么可能擊壞那隱藏在內里的核心？

    此刻商貨里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嗎？

    “沒有!”托里斯扣住自己的頭發，惱怒的抓揉著。

    這里面現在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些所門特產的黑鐵礦石。除此之外都是些日用品罷了。游商根本不可能在貨品里攜帶武器，那絕對會被關卡守衛查收的，弄不好甚至還會被丟進當地地牢!

    突然間，腦海靈光乍現。

    托里斯手忙腳亂的沖向自己的背包，在里面翻找起來。

    白天在水底研究室找到的廢棄魔法物品被他掏出來。

    外面怪物的咆哮聲依舊，卻突兀跟著博爾格的一聲疼痛呻吟。

    “該死。”托里斯沒有再去看博爾格到底受了什么傷，而是將那些魔法物品一一擺開，用鑒定術一個個掃視過去。

    他在找尋哪些物品現在就可以修復好。

    “這個不行，太復雜了。這個需要重新篆刻紋路，媽的……這個!”

    他眼中一喜，從廢物堆里找到了一片疑似瓦片一樣的東西。

    這上面還殘留著極為微小的魔能痕跡，像是懸著重物的蜘蛛絲，隨時會斷去。

    最關鍵的是，鑒定術顯示，這件物品只要充能注魔就可以恢復!

    托里斯也管不了這東西恢復后是什么效果，他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他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開，隨手砸碎裝墨水的瓶子，割開自己的手指，開始在書桌上描繪一個四芒陣。

    這是最簡單的注魔陣，通常是給已完成的魔法物品恢復魔力而做，也是現在托里斯水平下，能勉強控制的法陣了。

    如果這時有其它煉金術士或是教會人士在場，一定會將托里斯當成異端直接擊斃。用血刻畫陣符，那是絕對禁忌的惡魔法術，只有邪教徒才敢用這樣褻瀆的手法。

    但現在的托里斯還有什么選擇？這里可沒有用水晶粉末填充紋路的注魔臺，除了血煉，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

    不過血煉說是禁忌，但對于玩家這種百無禁忌的角色來說，這樣方便又快捷的煉金方法反而極為受歡迎。

    畢竟玩家對于疼痛的耐受性可是極高的，即使失血過多，一瓶特制的療傷藥水就可以輕易補充回來。

    托里斯曾經就是這種煉金術的忠實擁躉，因此這樣常用的血祭四芒陣，他自然了熟于心。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此時書桌上血液已經完成了四芒陣的構筑。指尖上的血液中途凝固了幾次，讓他不得不重復割開傷口，因此多花了些時間。

    外面打殺聲依舊，說明博爾格還在負傷堅持。青年嘴上說著遇到危險就會棄自己于不顧，但馬車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受到沖擊，就說明他的盡職盡力。

    托里斯再一次檢視了一遍陣法，確認沒有錯漏后，將瓦片放在四芒陣的正中心。

    他閉上眼睛，開始調用感知屬性的能力。

    前文曾經說過，感知是一種不用能級也可以翻倍提升的屬性。而黑潮，就是翻倍提升的途徑之一。也是最危險最不明智的一種。

    除了邪教徒會用這種方法溝通邪神聽取神旨外，沒有哪個正常人敢這樣做。

    因為這樣的舉動意味著你主動在黑暗森林中點燃沖天的烽火，召喚那些存在于意識層面的危險物類進入你的靈魂。

    而托里斯此刻要做的，就是在那些危險發現自己、進入自己靈魂之前，完成注魔。

    意識逐漸下沉下沉，隨后猛地反彈。托里斯睜開了眼睛。

    黑潮仿佛真的變成了海邊的潮汐，耳邊波濤陣陣。恍惚間，托里斯看到了一片黑色的海洋，他站在岸邊，黑色的海水打在他的腳踝上。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是赤裸的。海上籠罩著濃霧，當他視線察覺到霧中藏著某種東西時，一股讓他戰栗和瘋狂的絕望涌上心頭，驅使著他的腳步，踏入海中。

    海水開始涌上他的膝蓋，那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

    “哈啊……哈啊……”托里斯猛地睜開眼，從幻覺中逃離出來，急喘著。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腳還存在，冷汗頓時從他全身上下所有毛孔中冒了出來，將他打濕。

    就在剛才，他差一點被黑潮的主人所吸引，整個人變為黑潮的一部分。即使他現在從那幻覺中脫離出來，潮汐的聲音依然在他耳邊響個不停，像是要他回去。

    沒有時間浪費了，托里斯顫抖著，看向四芒陣的中心。

    一些七彩斑斕的元素顆粒在瓦片上面飛舞著，像是隨時會離開一般，脆弱不堪。

    托里斯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內心些微安心了一點。他開始著手修復。

    他將手放在四芒陣的一角，血液混入，帶著他的意識輕柔的由四芒陣接入瓦片，將游離的元素一點點接回。

    這是一個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完成的工作。托了黑潮的福，此刻托里斯的感知力提升到了兩倍，加上以往的經驗，他做的快速精準而熟練。

    隨后是補充元素。

    “金屬、能量、寒冷和水晶……這東西需要的元素怎么這么古怪，除了寒冷和水晶兩個元素稍微貼近了點，另外兩個壓根八竿子打不著啊。”

    他手邊可沒有元素結晶或是瓶裝元素，因此只能從周圍的東西中提取。

    所幸那些廢棄的魔法道具中還剩下不少元素。能量元素全部由這些道具補齊。

    這些道具被堆積在了四芒陣的三個注魔角之一，在感知視覺下，里面的能量元素被紛紛抽出，進入瓦片之中。

    接著是金屬元素。他將黑鐵礦石堆入另一角。黑鐵礦石開始急速粉化，托里斯有條不紊的換上新礦石。

    很快，能量和金屬元素補充完畢。代價就是他商品里的黑鐵礦全部報銷，那些廢棄魔法道具也徹底沒有修復的可能性。

    但接下來的寒冷元素和水晶元素卻是個問題。

    雖然魔法道具中有些具有相應元素的填補了一部分，但是缺口依然很大。

    托里斯開始在貨品里翻找，內心的焦灼感也一點點擴大，他已經聽到那些邪惡存在貪婪垂涎的笑聲了。

    “寒冷……這些水可以用上，倒入這些琉璃茶具套上就行，剛好兩種元素都可以補充……”他謹慎的選擇著物品，將他們一一放上四芒陣。

    但多余的元素還是在四芒陣上越堆越多，托里斯的冷汗也越流越多。他只能祈禱自己畫的四芒陣足夠給力，能過容納下這些多余元素，至少堅持到瓦片注能完成再爆開。

    當最后一點水晶元素流入瓦片時，托里斯已經看到一雙漆黑的邪手從車廂天花板上伸出，就要握住他的頭顱。他連忙切斷感知視角，視野猛地一黑，他整個人跌倒在書桌上，將四芒陣抹成了一團血污。

    “哈……哈啊……”托里斯蹣跚著扶著書桌站了起來，眼睛有些看不見，他摸索著拿起瓦片，確認這件魔法道具真的修復完成后，他露出欣喜的笑容。

    “有些冒險了，該死，希望別是永久性的失明……”

    因為眼睛暫時失明，他只能拿著瓦片，摸索跨過那些蛻能殘渣的阻礙，走出車廂。

    正在與霧血獸纏斗的博爾格聽到車廂門打開的聲音，連忙后退。他本以為是怪物們乘他不備襲擊了車廂，回頭卻看見托里斯滿身血污汗跡，哆哆嗦嗦的跳了下來。

    “你瘋了，還不快回去!”博爾格氣的大吼，健步回退抱住險些摔倒的托里斯，下意識從喉間發出一聲痛哼。

    他用的是已經受傷的左手。在臂膀上，一處被霧血獸毒液噴到的地方傷口潰爛，冒著不詳的黑氣。

    “我是來幫你的……”托里斯虛弱的說著，眼前依然昏暗一片，但是霧血獸的臭味卻清晰的告訴了他，情況危急。

    他來不及多說什么，用力將割破的指尖在修復好的瓦片上一蹭，血液再次溢出，他用最簡單的方法激發了這枚魔法道具。

    激發了這個他同樣沒在游戲里見過的道具。

    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在場間蕩漾開來。

    博爾格只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托里斯面前出現，而后飛快的沖向兩頭巨大的霧血獸。

    一溜冰花在地上綻開，提醒著曾經有人經過這里。博爾格的眼睛還停留在那突然出現的冰芒上，下一刻，霧血獸的慘叫便傳進他的耳中。

    他驚疑不定的抬起頭，只能看到那抹身影剎那消失在空中，而霧血獸……

    已經變成了碎了一地的冰塊。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片刻之間，托里斯才剛剛激發道具，兩眼一抹黑的他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但卻感覺到消失的瓦片回到了他手里。

    “怎么回事博爾格……沒幫上忙嗎？”他聲音絕望而不甘，難道自己冒著風險恢復的道具只是個煉金術士們用來納涼的魔法風扇？但是誰家風扇叫那種怪名字。

    “恰恰相反。”博爾格將托里斯抱進車廂，安慰道：“幫大忙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想那兩個大家伙就是這波黑潮最危險的部分了。”

    聽到博爾格這么說，托里斯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車門關閉，博爾格拖著疲累的身體再次回到戰斗中去。

    托里斯又一次使用了鑒定術，一片黑暗中，眼前展開了光幕，顯示了手上瓦片屬性。

    【混血狼王塞留斯】

    類別：生物卡牌

    種族：狼人 人

    狀態：未加入卡組

    能力一：速攻 連擊

    能力二：？？？（鑒定術等級過低）

    能力三：？？？（鵬洛客等級過低）

    注釋：和親手毀掉自己珍視之物相比，與生俱來的詛咒根本不算什么。

    “這問號多的我都滿頭問號了……”托里斯躺在車廂板上苦笑：“好在效果似乎不錯……”

    （本章中的煉金注魔參考了mc的神秘時代，卡牌參考了旅法師。如有雷同，不是巧合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