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
連著幾日的濕冷陰雨過去,天終于放晴,雖日頭不高,卻也能照個暖,于是我吩咐內侍們搬了躺椅在聚芳亭里,睡在上頭舒舒服服地曬著。 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好不快活。我睜眼想瞧瞧那景象,卻遠遠瞄到了過來的那人,頓時心被石塊砸沉了一些。 我讓宮婢扶我坐了起來,卻不下來,雙腿盤坐在躺椅上,因為這樣才能顯出我紈绔得無可救藥。 人到了跟前,我才笑瞇瞇地問:“米大人尋朕何事啊?” cao著一副公鴨嗓的米大人皮笑rou不笑地跟我說話:“陛下,臣聽聞先前伺候在內殿的小福子沒了,特挑了幾個麻利的,讓陛下留個在跟前伺候。” “米大人對朕實在貼心,朕心甚慰!” 這位“米大人”前腳才把失口喊了他“米公公”的小福子打死了,后腳立刻又備好了替補候著我,作為一個宦官的本職,可不就是貼心嘛! 我違心地夸了幾句后,眼睛瞥向他身后的幾人。 一溜看過去,環肥燕瘦的都有,長相安分俊俏的也都有。要說第一眼最屬意的,應是最邊上那個模樣最俊俏的,比貴妃身邊伺候的公公好看不少。 我是不太愿意收米大人的人的,身子往后一倒,閑閑道:“這幾人挑得朕眼花,米大人有何推薦啊?” “臣私以為,‘小辛子’最能得陛下心意。” 哦?這樣說,是完全忠于他的心腹咯?我瞇了瞇眼,聲音大了幾分:“哪個啊?” “奴才‘辛烆’,受米大人教導頗多,望陛下垂憐。” 居然就是我屬意的那個!不過這人開口什么亂七八糟的,把剛剛給我的好印象消弭殆盡,我是不愿納進來的,但米圭要塞進來,我又不能不接。 于是我只能點頭,假惺惺地端笑:“謝米大人,朕信小辛子定不負大人期望。” “還是要合陛下意才行。” 我敷衍地點頭:“米大人合意的人,朕自然也合意。” 才要躺下去繼續睡,米圭這時候來了一句:“皇后娘娘病了幾日了,陛下應該去瞧瞧了。” “可是貴妃這邊離不開朕啊。”說起這個貴妃,我就不存好氣,十來歲的小姑娘鎮日要我陪睡陪吃陪玩,不陪就嚶嚶嚶地學哭,不搭理她就拿東西摔人。 摔枕頭就算了,氣極要摔殿內好看的瓶瓶罐罐,我可舍不得。 “貴妃娘娘那頭,臣去勸勸。” 聽了這話我立馬坐直身子,頭一回涌起感恩涕零的情懷來,真切地朝米圭道了好幾句謝。 見貴妃那頭米圭能搞定,我也就不磨蹭,直接下來領著人往坤德宮走。 那個叫“辛烆”也奇怪,不該跟我跟得最緊嗎,怎么跑到最后面去了?我心存疑慮,但還是皇后要緊,沒顧上這怪人。 皇后雖然對人冷淡薄涼,但坤德宮里的宮侍卻濟濟一堂,畢竟是丞相的女兒,身份自然比我這個橫插進來的皇帝有根基更高貴。 于是我甫踏進坤德宮的殿門,就覺耳邊嘰嘰喳喳吵得不行,比一片林子的鳥兒還煩人。 眾人簇擁著我來到皇后榻前,瞧著那病兮兮天可憐見的小臉,慣來浪蕩的我不禁也心疼起來,想去牽錦被上的小手好好用言語撫慰一番,沒想到皇后連個好臉色都不給,手直接縮了回去。 被人看了笑話的我訕笑,開始自顧自地叨叨起來:“其實朕早就想過來瞧瞧皇后的,不過貴妃那邊纏得緊,這會兒才抽出些空過來。皇后使些小性子,朕也是能夠理解的。” “臣妾謝過陛下一番心意,既然貴妃meimei那邊要緊,陛下就請回吧。”皇后直接側轉身子,拿后背對著我,“碧云,送客。”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我就踏出了坤德宮的殿門,望著穹頂的日頭,我心里有點說不出滋味。 真不知這亂七八糟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我心內飄過一陣嘆息,但是日子還是要照過的,于是我帶著一幫人,昂首闊步地離開坤德宮門口。 回到乾明宮內,我已是出了一身薄汗,也無甚心思再去聚芳亭,坐在書案前拉過一堆奏折,當一個裝模作樣的明君,即使我這個皇帝當沒當都是無差。 突然翻到一份奏折,寫米圭廢帝改立、濫殺忠臣,禍亂朝政,將米圭從頭到尾批了一頓,一根汗毛都不肯放過。而且用語犀利狠辣,陳詞激昂,看得我都想跟著上奏者一起罵起來! 但誰讓我是那個被米圭改立上來的皇帝呢,我遺憾地看了下這份奏折的落款,不禁唏噓。 每個點都罵得一語中的。 先帝垂垂老矣時,米圭的人便已握住了軍政大權,當朝皇后聯合外戚想動米圭,結果米圭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兵變鏟除皇后黨。 接著并廢黜昏迷不醒的老皇帝,將皇帝的子嗣趕盡殺絕,最后從皇族旁支中挑個羸弱不中用的繼承大統,好叫他控制。 說起來,我還要好好謝過米圭。若不是他篩了又篩,選了我來扶持,不然作為故去多年的烈王遺腹子的我,到現在都只能是烈云軍里的一員小卒,永無出頭之日。 米圭殺了我頂上四個兄長,照理說我該恨他,但那四個兄長都是烈王府內妻妾所生,向來鄙夷不屑我這個伶人所出的野種,毫無兄弟之情可言。 雖然不恨那四個,但報仇的欲望也幾乎沒有。若有朝一日我能幫忙弄死米圭,可能還是良心發現,為了江山社稷而為吧。 回到這份奏折上來,我無奈地笑笑。米圭放這種奏折到我案上,我能怎么辦,只能拿朱筆大大地批了個叉,并抽了張紙,寫上了滿溢歌功頌德米圭但實則狗屁不通的廢話,將它夾進奏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