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明神女錄】(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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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白衣相逢 林玄言渾身是血,他站在陸嘉靜身前,右臂下垂幾乎脫力,古代浸染鮮血, 泛著可怖的光。 每揮出一劍,他都似枯井汲水,彷佛下一劍就要不支倒下,但是他又竭力揮 出下一劍,一劍又一劍。 只是總有盡頭。 古代上的兇戾之氣無時無刻不反噬著自身,手中握劍,五指連心,劍氣灌入 體魄,痛徹心腸。 青色的液汁混著血水撲在自己衣袍上,他早已模煳了意識,僅僅憑著一念站 在陸嘉靜的身前,每一次抬臂都重若千鈞。 而城頭之上,城門之下,視野望去盡是青妖。 死亡如此接近,而他的視線也已經(jīng)模煳。 他再次揮出一劍。 在那一劍落下之時,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抬不起手了。 只是那一劍遞出,視野之內(nèi)大放光明。 彷佛有一場大霧突如其來,籠罩了自己,舉目過去皆是茫茫一片。 大霧之中,他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 那雙眼像是春橋下的溪水,像是雪原上的胭脂。 他甚至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誰。 只是覺得無比心安。 有一雙手臂環(huán)住了他,那是擁住自己的海。 古代倏然脫手落地,但他全然沒有在意了。 自他修劍以來,從來劍不離手,因為只有劍在手中,他才會覺得心安,無論 好劍壞劍,他都會寸步不離地帶在身上,彷佛魔怔。 但是此刻劍已離手,他卻覺得毫不在意。 因為他看到了滿天的劍意以及那一雙柔和的眸子。 僅僅看了一眼,便像是飽覽了這世界所有的星辰。 意識淼淼,若無所覺。 等到眼前那大霧彌漫般的劍意皆盡散去,林玄言才依稀看清楚那番場景。 青城的廢墟之中尸橫遍野,巨大的城垣碎裂,盡數(shù)摧盡,自左而右,形成一 道極其巨大的缺口。 而那切面極其整齊,一劍劃過,劍意圓融天成。 一個白衣女子懸于廢墟之上,一襲白裙如流風(fēng)卷雪。 那名女子劍仙在斬出了那摧城一劍之后便轉(zhuǎn)身向林玄言掠去,如雪的衣袍包 裹了他。 林玄言看著那如畫的眉目,那雙眸子就像是新雨洗盡的空山。 「來了呀。」 他聲音沙啞而艱澀。 一道溫和的氣息流入了他的體內(nèi),修復(fù)著那破碎的五臟六腑,女子看著他, 眼中已經(jīng)淚水盈盈,她輕聲道:「別說話了,我替你療傷。」 . 林玄言咳了幾聲,他滿臉是血,神色卻溫和至極,「真好看。」 裴語涵玉顏微紅,她仍是清叱道:「不許說話,聽到?jīng)]有?」 林玄言果然不說話了,就靜靜地看著她,等到血漸漸止住,自己的心緒也逐 漸平穩(wěn)之后,裴語涵開始為陸嘉靜療傷。 陸嘉靜衣衫破碎,露出的大片肌膚更勝雪色三分,女子劍仙目光落到了某一 處,看了一會,連忙移開了目光。 她手指點住了陸嘉靜幾個關(guān)鍵的大xue,開始輸送真氣。 自始至終,林玄言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裴語涵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她看了林玄言一眼:「我有這么好看?」 林玄言點點頭:「好看。」 「那……」 裴語涵頓了頓,問道:「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 「嗯?」 裴語涵不肯放過。 林玄言看著她的臉,只覺得越看越好看,那種好看不只是容顏上的,而是在 方方面面,此刻的她,所流露出的劍意已然和承君城那一日全然不同。 那劍中的頹喪之氣早已散盡,而今如冬柳抽出新芽,春風(fēng)拂過,自然意氣風(fēng) 發(fā)。 林玄言自然而然道:「當(dāng)然是語涵最好看了。」 裴語涵不冷不澹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卻牽扯出一縷笑意,若有若無,似清風(fēng) 縈繞。 幫陸嘉靜修復(fù)了破傷的心脈之后,她依舊昏迷著,只是胸膛起伏和呼吸的節(jié) 奏趨于平穩(wěn)。 裴語涵坐到了林玄言身邊,兩個人就默默對視著,一雙眸子沉靜如硯中古墨 ,一雙眸子清澈如連天碧水,眸子里彼此的倒影清晰而迷離。 林玄言笑道:「我有這么好看么?」 裴語涵看著他,眼眶中落下了一滴清淚,很快,淚水噼啪噼啪地落在,一瓣 瓣落在白色的裙裾上,碎成了晶瑩的瓣兒。 頃刻間,她淚如雨下。 林玄言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他伸出手想要去捧住她的臉。 裴語涵抓住了他的手腕,身子前傾,一下子抱住了他,雙手緊緊地環(huán)著他的 身子,她的腦袋死死地靠在他的肩膀之上,似乎永遠也不想分開,淚水打濕了他 的左肩。 裴語涵的手深深地陷入了他的后面,將衣衫抓的一片褶皺,露出了五指的紋 路。 林玄言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 裴語涵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這些天所有堆積在心中的塊壘都消解在淚水之中,而那五百年所受的苦難也 只是一場不算太長的哭泣。 林玄言的右肩的一大塊被淚水濕透,溫?zé)岬臏I水落在身上,卻像是冰塊那般 ,嚴寒得令人心碎。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里,孤單的姑娘獨坐碧落宮中,她披著簡單的素衣,對著 孤寂的夜張開懷抱,彷佛能擁抱住夜色中的某個人。 . 只是她的懷抱永遠冰冷空蕩,風(fēng)忽然撞開窗戶,吹得書頁嘩嘩作響,她才會 恍然想起,離別就是離別,錯過就是錯過。 一晃五百載,女孩早已長大。 重來回首,卻似只和當(dāng)年雪夜里那條小街一樣長,或許日子就是這般深一腳 淺一腳的跋涉吧?裴語涵淚水漸漸流干,只剩下哽咽。 她瞳孔通紅,萬般話語如鯁在喉,只是她泣不成聲,又如何能夠說出口?她 早已不是那個繞著他問東問西的小女孩,他亦不是那個曾經(jīng)的他。 白駒奔過指隙,山河尚且變幻,何況人情。 只是就算我們已經(jīng)記不得彼此曾經(jīng)的模樣,但是重新相見,依舊是那樣地好。 「語涵。」 林玄言在她耳鬢輕聲道:「這多么年,不累么,不傻么。」 裴語涵輕聲道:「傻死了。」 「對不起。」 林玄言道。 裴語涵搖搖頭,「這次不許走了。」 「不走了。」 林玄言輕聲道。 「師父……」 白衣女子對著少年柔聲道。 「是你么?」 林玄言沒有說話。 她將頭埋得更深了,呢喃地喊著師父。 ……流滿了碧色汁液的城垣上,漸漸浮現(xiàn)出了許多人臉,那位青族的老族長 赫然在其中。 其中許久具青族長老的人臉滿是溝壑,一個個面容蒼老得像是古老的凋塑。 林玄言和裴語涵一同站起身子,望向那城頭上浮現(xiàn)出的一個個人影。 毫無懼意。 青妖族長冷聲道:「好一個通圣境。人族出此劍仙,實乃人族之幸。然今日 來我城中,便是人族的大不幸了。」 裴語涵冷笑道:「就憑你們攔得住我?」 「就憑我們或許不行。」 族長語調(diào)越漸陰冷,「但是我方才已經(jīng)傳令下去,整個北方的妖族和各大妖 王已經(jīng)在往這里趕來。今日你決計無法回去了。」 「人妖兩族還未開戰(zhàn),你們便如此送死?」 裴語涵道。 青妖族長道:「人妖兩族之戰(zhàn)勢在必行,今日殺了你,以后妖族少死之人, 至少可有十倍。」 「你既不可歸降妖尊,何來妖軍之說?還是……」 裴語涵忽然恍然道:「還是你們隨時做好了臣服了準(zhǔn)備,只差一個合理的條 件?」 青妖族長滿臉陰冷笑意。 林玄言看了一眼裴語涵,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今日你們師徒二人,便做一對……」 青妖族長笑了笑,帶著玩味道:「做一對苦命鴛鴦吧。」 青妖族長話音一落,他整個人便向后倒去,一下子墜入古城之中,與此同時 ,天上黑云聚攏,滿地邪氣陡生,那些青色的液汁之上,生長出無數(shù)碧色的藤蔓 ,瘋狂蔓延,像是無數(shù)只埋在地底的青色章魚,揮動著觸手張牙舞爪,視野之中 ,盡是一片碧色。 唯獨裴語涵的足底方圓,有劍氣自然激發(fā)出的一圈凌厲劍陣,那些青色藤蔓 稍一觸碰,便會被頃刻攪爛。 裴語涵問道:「還好么?」 . 林玄言搖了搖頭:「不太好。而且陸嘉靜需要人照顧。」 這便意味著她必須寸步不離這重傷的二人,不能一人一劍沖入那座破舊的古 城之中肆意廝殺。 這樣勢必陷入被動,等到北方的妖軍云集而來,局面便會越來越難。 青妖長老隔著遙遠的距離看著劍陣之中白衣勝雪的裴語涵,絕世英姿烙印眸 中。 要不在未得到邵神韻之前先拿她開開葷?但是很快他便斷了這個念頭。 通圣境不比其他境,若是不能殺死,給了片刻喘息機會便會后患無窮。 裴語涵以所立之處為中心,劍陣向周圍擴散,化作了一個渾然完美的圓。 那個圓似是有無數(shù)小劍繞著周圍飛速穿行,劍陣越來越大,瘋狂絞過,瞬息 間殘骸遍地,一片駭人的狼藉。 青妖族長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那劍陣再強大又如何,雖然通圣境法力浩瀚如海,但是人力依舊有窮盡之時。 天上的黑云愈來愈重,像是要將人間都碾成齏粉。 只是這一戰(zhàn),半數(shù)青妖皆全軍覆沒,那相當(dāng)于少了和邵神韻叫板的資本。 而這一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北方妖族定然損傷慘重。 到時候自己拿什么去和邵神韻談判,難不成只能屈從了?思及如此,他心緒 便有些不好。 這些不好的情緒都落在了那三人身上。 無論如何,今日都要將他們碎尸萬段。 林玄言站在裴語涵的身側(cè),沉聲道:「不要管我了,這樣下去勢必會被拖死。你去殺了那個老青妖,我力量恢復(fù)了一些,應(yīng)該沒有問題。」 「我不信。」 裴語涵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负貌蝗菀自僖娏耍@次我無論如何不走。」 「師父有命,弟子服其勞。我命令你去殺了他。」 林玄言肅然道。 裴語涵神色一震,卻很快堅定了下來,她微笑道:「那我就不聽話一次吧。」 「師門規(guī)矩你不記得了?」 「那是以后的事,反正我不走。」 「真不走?」 「不走。」 裴語涵堅定道。 「孽徒啊……」 林玄言無奈地笑了笑:「不走就不走吧。那就再等等。」 等一等,能等來什么呢?林玄言下意識地望向了黑云那邊。 . 裴語涵更加敏銳,在更早之前便望向了黑云的某一處。 暗自推算的青族族長忽然停了下來,他志在必得的臉上漸漸凝重。 蒼穹之上,黑云壓城城欲摧。 而其中,有一輪紅日捧出,耀眼無雙。 于是周圍的黑云倏然消散,其后天空青藍如洗。 青族族長渾身劇顫。 他望著黑云之上那個來人,滿臉不可思議。 那如城墻般固若金湯的黑云漸漸稀薄,其后有天光透出,一束束落下,將其 切割得四分五裂。 來者已經(jīng)站到了裴語涵面前,一眼都沒有看他們,只留下了一個紅衣紅裙的 背影。 「邵神韻……」 高樓之下,那個身材干瘦的老人忽然放肆而笑。 邵神韻看著他,神色冷漠:「如今整個北域,唯有你們北方妖族未肯臣服。 本座聽聞青妖在北方勢力極大,你既然是北方族長,不知你可否代表北方群妖?」 青妖族長笑道:「你可知我們青妖一族是殺不死的,即使零落成泥,明年依 舊可以重生,你無法以生死來談條件,那還能用什么威脅?」 說道生死二字之時,邵神韻眼中似有大霧漫過,她冷冰冰的話語中陡然添了 幾分殺意,只是最后她漠然道:「修行從頭再來,記憶支離破碎,何異于死?」 青妖族長笑道:「我族得天獨厚,雖及不上妖尊大人所修的大長生,卻也算 是小長生,神魂輪回千年,其間奧妙不足為外人道也。」 「外人?」 邵神韻看了他一眼:「所以說族長大人不肯歸順?」 青妖族長笑而不言。 邵神韻道:「青妖族或者殺不死,但是北方其他妖族,死了便是死了。」 青妖族張問道:「北方不同西南,群妖相聚而居,北方何其大,即使是你邵 神韻,收復(fù)起來也需要費大功夫吧。這便給了那軒轅王朝防范的時間,到時候妖 尊大人的南下,可是大問題咯。」 邵神韻道:「那你說如何?」 青妖族長忽然jian笑道:「不如妖尊大人委身于我,我便將北方的地圖交給你 ,其中各類妖怪所居,勢力分布,天塹地道應(yīng)有盡有。」 邵神韻忽然微笑道:「條件只是如此?」 青妖族長一愣,本來他只是無心之語,而此刻他內(nèi)心有些狂熱起來:「若妖 尊答應(yīng),北方圖紙定雙手奉上,如何?」 「沒想到你竟也癡心本座。」 邵神韻幽幽道。 青妖族長笑道:「自從眼見了妖尊大人,老夫便被你迷得日思夜想,魂 不守舍呢。」 邵神韻點了點頭:「魂不守舍啊……」 她忽然向著虛空伸出了一個手指,自右而左一劃而過,像是輕輕地抹過脖子。 她的法力沒有激蕩,她的紅裙沒有翻飛,她的身前也沒有出現(xiàn)虛空斷裂的紋 路。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本來滿眼笑意的青妖族長忽然化作一道青色的颶風(fēng)飛快 后撤,無數(shù)青色的藤蔓拔地而起,化作重重密網(wǎng),攔截去路。 「原來不怕死也是假的。」 邵神韻幽幽道。 她輕輕一劃,虛虛地一道切割之后,她的身子晃了一晃,在原地短暫地消失 與出現(xiàn)。 與此同時,耳畔爆發(fā)出了驚雷般的慘叫。 「你殺了我,百萬青妖絕無再臣服北域的可能!」 邵神韻不為所動,一道道鮮紅的拳意如雷霆落雨,轟隆隆的巨響里,那本就 殘破的城垣真正地轟然倒塌。 一道碧色的光影騰空而起,而一棵巨大的高樹憑空出現(xiàn)在了青妖城中,雖然 枝繁葉茂,但是葉木之間卻失去了光澤紋理。 林玄言等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那是那個青妖的本體。 而那道碧色逃逸的光,便是他的神魂。 好一個魂不守舍!邵神韻任由那個碧色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向著更遠處逃遁, 沒有再追。 「為何不斬草除根,你不像是你妖尊的行事風(fēng)格啊。」 林玄言問道。 邵神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冷笑道:「他以為他逃得掉?」 轉(zhuǎn)過身之后,邵神韻的目光便落在了裴語涵身上,裴語涵下意識擺出了一個 古老劍架,如臨大敵。 . 「還不錯。」 邵神韻看著她,點了點頭:「劍心破鏡重圓,破五衰而成一劍。你已有和本 座討價還價的資格了。」 裴語涵冷冷道:「你想在此地與我們一決生死?」 邵神韻搖搖頭:「神韻只是想邀你們?nèi)ソ缤窖饘m坐一坐,若是不肯,刀 劍相向也可。」 裴語涵冷笑道:「你當(dāng)我們是傻子?此刻去妖尊宮,與自投羅網(wǎng)何異?」 邵神韻道:「本座氣量不至于如此小。」 裴語涵和林玄言對視了一眼,目光之中,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如果你們不愿意,本座唯有強逼了。」 邵神韻清冷道:「你初入通圣,境界不穩(wěn),與我差距本就很大,更何況如今 還有兩個連累,瞻前顧后,劍如何能斬得果決?」 裴語涵卻忽然微笑道:「以妖尊大人的氣量,會在與我決斗之時去以其他人 的生死威脅我?」 邵神韻點點頭:「你果然很不錯。但是不必如此激我。」 說完,她向前踏了一步,一襲紅裙驟然激蕩,如大日西移,呈壓境之勢。 裴語涵屹然不動,身下劍陣之中光影攢動,耳畔似可聞千騎激越的鐵甲之鳴。 邵神韻忽然微微一笑,那一身盛氣凌人的氣勢如清風(fēng)消散。 裴語涵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敢放松。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林玄言,林玄言正襟危坐,看著這個自己前世都不一定可 以戰(zhàn)勝的萬妖之主,沒由來地有些緊張。 妖尊看著他,澹然道:「我要單獨和你說幾句,到時候去留如何,你自己決 定便是。」…………焚灰峰上大風(fēng)如嘯,黑裙少女癡癡地望了會天空,望了望遠 處的海。 山依舊是那座山,海依舊是那片海。 九霄上盤旋來的風(fēng)依舊蕭條咸澀,舉目遠眺也能看見山外有山的更遠處,人 間城樓里裊裊的煙火。 黑裙少女一如既往地坐在崖邊,她的身旁放著一雙鞋子,她就那樣晃著干凈 的腿兒,身下的層云大霧彷佛都是她搖擺的裙袂。 今天季嬋溪似乎心情很好,她如往常般上山坐了會便下山去了周圍的小城鎮(zhèn) ,她用道法遮掩了自己的容貌,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小城鎮(zhèn)中有一個賣面皮的小姑娘,父親是個雙目失明的盲人,她很小年紀就 出來擺攤子,一擺就是許多年。 從大清早最霧氣清冷的時候,到夜間才能收起攤子,小女孩算不上好看,只 是很一般的模樣,甚至有些面黃肌瘦。 季嬋溪坐在一張破板凳上,點了一碗湯面,屋子前騰騰地冒著熱氣。 小姑娘名叫桃子。 她很喜歡看那個小姑娘忙里忙外的樣子,很多年前,桃子往那口大鍋里撩起 面條還需要踮起腳尖,如今她長高了許多,也沒有那么拘謹和靦腆,遇到不講理 的客人也不再是唯唯諾諾地認錯道歉。 桃子看到季嬋溪之后很高興,給她多加了些面條。 季嬋溪看到湯上浮著的蔥花辣油,用湯勺輕輕攪著湯。 這個點客人很稀疏了,桃子忽然來到季嬋溪面前,神秘兮兮道:「季jiejie, 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剛剛勺起一勺子面湯的季嬋溪僵住了手,她抬起手,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小 姑娘,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桃子忽然xiele氣一樣:「你真的要走了呀。」 季嬋溪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在這里擺了這么久攤了,見了這么事情,什么人心情不好,什么人是外 來的,什么人要出走,都是知道的。」 桃子慢慢地說,「過不了多久我也要走了。」 「嗯?」 季嬋溪喝了口湯。 桃子紅了眼眶:「反正就是要走了。」 「還回來么?」 季嬋溪問。 . 桃子想了想,反問道:「季jiejie還會回來么?」 「會的,我只是有些必須要去的地方。」 「那可真好。」 桃子瞇起了眼睛,笑的不算好看。 「把你手伸出來給jiejie看看。」 季嬋溪忽然道。 桃子雖是不解,卻仍乖乖伸出了手。 季嬋溪看了一會,眼瞼低垂,心中微微搖頭。 桃子小心地看著這個偶爾來吃面的jiejie,小心地問道:「jiejie還會算命么? 可是我爹告訴我這個不太準(zhǔn)的。」 季嬋溪只是看著她手中的小繭,笑道:「我不會看命,但是你的命以后會很 好的。」 桃子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你家還有茶水么?」 季嬋溪問道。 「有的。」 桃子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跑進小屋子里,出來的時候,她手中捧了一杯茶。 最開始的時候她總是害怕這位季jiejie會嫌棄,但是很快她便發(fā)現(xiàn)這位季jiejie 似乎特別隨和。 季嬋溪自然地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粗茶,舌尖苦澀盤繞,回甘濃郁。 她閉目沉思,又似只是在舌尖品嘗茶葉。 「對了季jiejie,你家到底是哪里的呀?」 桃子問道:「據(jù)說這里附近有一個高高在上的仙家,里面的閣主就姓季啊, jiejie不會是仙人吧。」 季嬋溪微笑著搖搖頭。 桃子有些小失望,她說道:「我以前聽客人說,那仙家有一個神仙似的jiejie ,也姓季的。」 季嬋溪問:「你想見她?」 桃子好奇道:「誰不想見一下神仙jiejie呀。」 季嬋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將空杯子遞還給了桃子,桃子接過茶杯,忽然覺得今天的茶杯尤其地重, 有些壓手。 她疑惑抬頭,卻發(fā)現(xiàn)那位一身黑衣黑裙的jiejie已經(jīng)站起了身子。 「我吃飽了。」 桃子疑惑道:「是我做的不好吃么?」 「不是的。」 季嬋溪伸手拍了拍她肩上的塵埃。 桌上的面還沒怎么動,浮著蔥花辣油,很是好看。 她今天只吃了一口。 桃子收拾好碗筷出來之時,季嬋溪已經(jīng)不知道所蹤。 她看著空空的桌子,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 此刻,季嬋溪已經(jīng)來到了城門之外。 出了城門,她刻意掩飾的容顏重新煥發(fā)明艷,柔和的風(fēng)里,她便是所有的春 光。 她不知從何處折下了一根楊柳,在手中呼呼地翻甩著。 人總是這般奇怪。 她不想去理會那些所謂的名門天才,卻愿意給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施舍善意。 方才她給桃子的那個杯子里,裝的便是偌大的機緣,能接住便是她的福分, 若不幸倒了,那也無關(guān)她的事了。 忽然季嬋溪清叱一聲,她手中楊柳忽然甩出,在空中拋起一個極好的弧度, 與此同時,她一身黑衣如青燕振翅而起,躍到了那柳條之上,柳條筆直如劍,她 一前一后踩著柳條的兩端,柳條竟然御風(fēng)而起。 柳枝載著少女飛過巍峨的崇山峻嶺,飛過逶迤的湖澤大江,越飛越高,一直 越過云上瀚海,天上長風(fēng),一路北去。 ……界望山上妖尊宮。 這是人間真正的最高峰,比葉臨淵當(dāng)年挑選的潮斷峰也要高上很多。 高寒之處的瓊樓玉宇自然更為圣潔古雅,那座妖尊宮就鑲嵌在石壁之上,如 巨大山壁之上完整刻成的浮凋,寒風(fēng)帶雪間,其恢弘大氣更勝軒轅王宮。 妖尊宮周圍甚至沒有設(shè)置任何法陣,似乎只要邵神韻坐鎮(zhèn)其中,便是天下最 堅不可破的大陣。 以林玄言的境界,本不該受嚴寒侵襲,但是登上界望山頂,那寒風(fēng)拂面,依 舊是切膚之痛。 他又脫下了一件衣衫披到了陸嘉靜身上。 陸嘉靜在路途之上醒過幾次,但是因為太過累倦很快便又睡著,如此反反復(fù) 復(fù)了許多次,四人來到妖尊宮依舊只花了四日。 「陸宮主如今道心雖然痊愈,但是體魄依舊存在問題,楚將明本就與她有過 約定,條件便是以天嶺池水修復(fù)她的身體。這些我等會自有安排。」 邵神韻說道。 林玄言認真地看了她一會,搖頭道:「我要在一邊陪同。」 「你不相信我?」 邵神韻問。 林玄言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嗯。那稍后你們可以在池外崖壁上等候。天嶺池水乃天運所生,其中靈氣 充沛,用一次少一次,所以你們不要靠太近了。」 邵神韻道:「稍后前往妖尊宮,無關(guān)人等我已遣退,你們不必太過拘謹緊張 ,一切自然便好。」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語涵寒聲道。 邵神韻笑道:「我還不至于在這種地方對你們下手,稍后你們在大殿等候, 我有些事情,很快就來。」 裴語涵遠遠地望了一眼妖尊宮,好奇道:「為何整座妖尊宮平平澹澹,唯有 其中一處設(shè)有那般嚴厲的陣法?」 林玄言聽到她的提醒,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以他的法力看得尚不透切,但 是那一處確實有一處法陣,似乎還是只守不攻的。 有什么東西值得妖尊如此重視保護么?邵神韻臉色平澹,清冷道:「客自遠 來,即來則安。諸位在正殿稍候片刻便是。」 片刻后,一身紅裙的邵神韻出現(xiàn)在了那一處法陣嚴厲的寢宮之中,宮中無他 ,唯有一個道士小妖大大咧咧地躺在榻上,他望見邵神韻之后尖聲笑道:「我的 好奴兒呀,每次遠行都要讓我在在這種地方關(guān)這么久,大逆不道,真是分不清誰 是主人誰才是奴才,這兩天真是憋死我了,賤奴兒還不躺床上來把裙襪除了噘起 屁股?動作慢了就抽死你。對了,今天你就演那失晝城的三當(dāng)家南綾音吧,那般 高傲女子真是像極了當(dāng)年的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