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家和高級官僚們本質上都是群膽小怕死的鼠輩，他們會用一切能利用到的資源替自己賣命，從來不會親身涉險。布爾諾正是熟知這一點，緊接著在統籌作戰會上提出了他“好心”的建議。

    多達兩百位的出席者，在半年之前無一不是權勢通天，權力場上赫赫有名之輩。能讓他們拋棄彼此之間的成見，破天荒得坐在了一起，還列于下席，要歸因于聯邦死神發動的那場駭人聽聞的“血月政變”。

    光是處于會場一角，就能體會到氣氛有多么凝重，哪怕還有更多與會者是通過虛擬影像的形式出席的，愁容和哀嘆成為了統治這片空間的主題。

    “那么，諸位沒有異議咯？”布爾諾氣定神閑站在理應屬于議會長的尊位上，俯視群眾。

    “沒有.....”

    “到了這種關頭，還有別的選擇嗎？”

    布爾諾接收到了諸如此類的妥協和喪氣話，體貼得換上了安慰的神情，對下面說道：“諸位不要灰心，當務之急是先統籌力量，等到偽政府和帝國的損耗結束，我們就能以目標銀澤大區為后方，反攻回聯邦核心區域，將中央樞紐大權重新握回手中。”

    “是啊，還有回轉的余地。”尼莫爾在他身邊接道。

    布爾諾看著那一張張浮現出希望的臉，內心簡直要笑出聲來了。

    這群政客，居然這么輕易就相信了他這個叛出狄克諾手下的頭號大叛徒，平時的精明和謹慎都被蠕蟲啃光了嗎？

    他既然能背叛狄克諾一回，又有什么依仗能肯定他不會背叛議會第二回呢？

    這群蟲，根本連他的把柄也沒握住，就敢隨便將決策權交出去了。議會百年發展真是后繼無蟲，空空留下了一群陳舊迂腐的廢物，占用社會資源。

    他在心底啐了聲，為這群蛀空了聯邦半壁江山的蠕蟲們即將消亡的命運感到慶幸。

    “還有一件事，出于對各位財產和蟲生安全的考慮，建議諸位能在十天內轉移到銀澤大區首府德東星的駐地，以便尼莫爾閣下與其親兵保衛你們的安全。不出意外，狄克諾的大軍將不日從聯邦深處返回中央首都星，是時候舍棄首都星重立新首都了。此外，薩勒·康納是我親手帶出的手下，現在正如你們所知，成為了社會調查委的一把手，得到了狄克諾的重用。”布爾諾談及此，刻意放緩了語調，給聽眾們一種強烈的感覺，似乎他對老東家踹掉了他扶任新下屬的事十分怨恨。

    “社會調查委的手段有多低下，無需和諸位強調。戰俘的肅清和審問工作目前也歸于了調查委，一旦狄克諾僥幸險勝，必然會帶來大范圍的絞殺和反撲。消滅了帝國入侵的狄克諾，聲譽必將達到新高度，到了那時候，就算調查委再一個個把我們用鉗子夾出來，開了直播一蟲灌一口菊酯，也沒民眾會站出來反對吧？”布爾諾露出了流暢的假笑，“畢竟，屆時，他們就是正義之士，我們成了下水道的老鼠，只能四處流竄了。”

    “竟然是這樣嗎！狄克諾亡我之心不死啊！”

    就是這樣，只需要稍加引導——

    “言之有理，我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再其心各異下去，只怕就要首都星的火葬場相見了。”

    沒錯，給了你們足夠的理由，你們只需要像老鼠一樣從聯邦各處骯臟的躲藏點探頭出來，自己自愿走進那個澆滿了汽油的牢籠，再由我擦著火柴——

    “等等，我還有疑問。”

    布爾諾微笑以待：“請說。”

    “咳，副總指揮，請問閣下您要用什么手段為新立國增添軍力呢？我們怎么知道你開出的是不是空頭支票？”群體中至少還有個別蟲沒有輕易被布爾諾的煽動帶跑，在仔細琢磨其中的可行性。

    “那么，提前告知結果給諸位也無妨。”布爾諾壓低了聲音，擴音器卻能如實得將他的話清晰傳遞到所有與會者耳朵中。他們緊張得等待著那個答案，希望這位年輕的傳奇參謀長能給出一個堪比瑞奇司大捷的精妙傳世謀略來。

    “我能說服奧維·哈德爾投誠過來，就這么簡單。”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想問原因？原因不重要，比起各位政治cao盤手，我更注重結果。所以，請各位拭目以待就可以了。”主席臺上的雄蟲環視著每一只蟲，冷靜沉著的態度說服了他們。

    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僅是自己，連綿延數百年的家族都要一朝之間傾覆了，就這樣死去，放任那個暴君肆意得活在世上，也未免太過可恨了。

    就這樣，聯邦權力政治的僅剩權貴們將最后的籌碼壓在了一個叛徒身上。

    所謂的正義之戰，是只有最后留下的勝者才有資格提出的概念。

    六日之后，第一軍團的二十四只艦隊果然如約而至。尼莫爾沒有空閑去稱贊他的同僚“料事如神”，他依舊對布爾諾能拋出足夠的誘餌換得奧維的跳反而保留態度。

    “奧維可是狄克諾手下一條忠狗，布爾諾，你是拿到了他的把柄，還是僅僅想靠私情感動他？”尼莫爾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想起了三位上將共事時，另一只大齡雌蟲對面前這只雄蟲毫不掩飾的追求攻勢。

    “‘殺死我’的可是奧維，你忘了嗎？”

    “沒忘。”

    “至于忠狗，”布爾諾的聲音故意愉悅起來，“我也曾經是一條忠狗。”

    “你不一樣。”尼莫爾想都沒想否認了。

    “為什么？”

    “這是一種感覺。你沒有完全臣服的對象，你以自己的目標在行動。”尼莫爾一副不愿多談的樣子。剖析別人的心理的確不是他擅長的。

    布爾諾不置可否，僅僅只說：“你的感覺也沒那么遲鈍嘛。”

    “這話意思是，你之前認為我很遲鈍？”

    “嗯.....你不算是空有長相的花瓶角色。”布爾諾給出了評價。

    尼莫爾在登機口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他的同僚一眼，尖刻得說：“如果不是任務在身，我會打掉你半張臉的牙齒。”

    他們乘坐的中型星際快船，以最大脈沖速度航行，預計于政府軍和帝國軍交火的第四天達到首都星附近。這段時間內，兩位軍事最高指揮官沒有多余的交流。盡管尼莫爾多次試圖套出布爾諾的作戰計劃，都以失敗告終，被那只雄蟲輕飄飄撥了回去。

    “難道我們要這樣直接沖進一方陣營，束手就擒，等著他們要邀請我們去駐扎營吃一份晚餐？”尼莫爾忍不住諷刺道。

    “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布爾諾在駕駛臺前悠閑觀測著。

    他們已經向目的地靠近了，再近一些，就會被敵方的電磁偵查天網捕捉到，不僅如此，密度越來越高的巡邏軍艦也難以繞開。

    “閣下！這里是艦長！向您報告——”一把中年雌蟲慌張的聲音跳脫出來。

    “有話快說。”尼莫爾搶過通訊器。

    遠在觀測臺的艦長注視著面前突然從一片碎裂小行星帶悄無聲息冒出的戰斗艦，不停冒著汗：“前方偵測到敵艦！目測數目....數目超過3個艦隊！超過100艘！應該，應該屬于偽政府軍第一軍團！”

    “這怎么回事？布爾諾！你最好告訴我這是你的接應。”尼莫爾盡量保持應有的冷靜。他們的艦隊只有五艘船，撞上第一軍團無異于用針尖撞巨石。

    “對方將領請求通話！”艦長慌亂得報告。

    “接入。”雄蟲淡定下令。

    一張端正溫厚長相的臉跳躍在駕駛臺前的大屏幕上，影像的放大足夠讓蟲們看清他標志性的金發。

    是死神的地獄之犬！

    “放棄抵抗，成為我軍俘虜，還可以留你們一命。限定回復時間，三十分鐘，否則我軍將開火。”奧維正義凜然的腔調在艦船內炸響，蟲心惶惶。

    “好了，現在我們正好趕得上吃晚飯。”布爾諾轉頭，面對尼莫爾驚異的面孔，扯動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