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能力偵測結果出來了。”奧維對走出瑞摩特臨時辦公室的狄克諾說。

    狄克諾從他臉上讀出答案，“是SSS級。”

    奧維一句您怎么會知道都要脫出口了，他反應迅速咽了回去。

    往往，排除掉所有可能，剩下的答案再怎么震驚都是唯一的結論。這件事，上司內(nèi)心也許早就有了猜測。

    發(fā)現(xiàn)下屬欲言又止的樣子，狄克諾了然道：“有蟲在星網(wǎng)泄露了消息。”

    “抱歉閣下！技術攻堅組從昨天半夜一直在運作，直到三十分鐘前都在控制局勢，但二十分鐘前能力偵測結果和少將遇襲的事一起爆出，現(xiàn)在星網(wǎng)都在……”

    “都在猜測是我削掉了自己雄主的手？”狄克諾不禁笑出聲。

    奧維下意識捋了把自己越發(fā)后退的發(fā)際線，“目前技術組正在尋找信息源，被攻破的屏蔽網(wǎng)將很快修復。科林艾爾上校認為阻力來自與議會方有牽連的勢力，由于總理那邊也有部分權限，我們有理由懷疑……”

    他說完，頓了頓，再次憂傷地補了句：“我很抱歉，閣下。”信息部在他管轄范圍內(nèi)，卻屢屢出現(xiàn)問題。

    狄克諾將目光從實驗室內(nèi)正在進行的緊密切除手術上移開，對下屬說：“我不想再聽到‘抱歉’這個字眼。”

    “是！閣下。”奧維精神稍振。

    星網(wǎng)上的網(wǎng)絡蟲民們已經(jīng)學會了小心繞過敏感詞，進行試探性的交流。

    “死神是真的砍了高嶺之花的手嗎？沒理由啊，聽起來就很假。”

    “我也覺得，他當時不是在講話嗎？”

    “誰知道啊，上頭又沒公布時間，說不定是在演講之后呢。”

    “我關心的是，這事是真的嗎？三個第19個字母級的襲擊者和高嶺花花殘疾的事？”

    “軍部發(fā)消息了！快去看。”

    一干民眾沖到軍部之聲首頁。

    【軍部指揮所首席少將希爾洛于昨日當?shù)貢r間下午3點14分遇襲，目前傷情穩(wěn)定。參與犯罪者已悉數(shù)歸案，供認不諱，將于今日11點10分因蟲身故意傷害并造成巨大社會影響罪，進行公開處決，請關注中央1號頻道。】

    “是3點14分啊，我翻了下錄播，那時候死神的確還在臺上。”

    “軍部這個澄清怎么看起來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我再去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小道消息。”

    …………

    用公開處決的方式震懾他們嗎？還只是，單純的泄憤而已。

    畢竟被抓的只是一些無用的貧民，僅僅是VTA最低層不過的成員，這點暴君心里應該很清楚。

    一則新消息發(fā)到了終端上，他沒有看，手持特殊藥物攜帶運輸通行證，神色自若拎著小型保險箱通過聯(lián)邦星際海關。

    先讓暴君以為自己獲得階段性勝利，再狠狠重擊他的臉，還有比這更具趣味的活嗎？

    他坐在大型公共運輸艦的頭等艙中，輕輕撫摸著箱子。

    太可惜了，如果不是暴君阻攔，臨時加派了軍力防護，他原本可以將塞勒斯提亞完整帶走，而不是用這樣令人遺憾地方式獲取他的一部分。

    他唏噓不已，想到那樣冷傲的美人現(xiàn)在是怎樣缺失的狀態(tài)，他摩擦箱體的動作都變得大了起來。

    這一切罪責都要歸于那個暴君。

    他舒適地靠在躺椅上，準備進行一段長時間的星際旅行。

    頭等艙前方的投射式大屏幕被統(tǒng)一調(diào)整為國家1號頻道。他興趣盎然注視著屏幕，按下服務鈴，叫來一杯果酒用以“佐餐”。

    使用公開處決的方式，并不是沒有先例。在伊金斯將軍剛剛建立聯(lián)邦政權的時代，就曾經(jīng)數(shù)次通過這種激進的方式處理帝國余孽。

    伊金斯將軍本蟲將其稱之為“正確行使正義”，即使直到現(xiàn)在，這段歷史也被評論家們詬病。伊金斯在死前仍固執(zhí)己見，還將行刑的影像公開在首都星歷史博物館展出，嚇得學校組織來參觀的一眾聯(lián)邦新生小蟲瑟瑟發(fā)抖。

    處決在獨立廣場舉行。

    不久前還裝飾著聯(lián)邦旗幟，鋪就著廣闊紅色地毯的區(qū)域在一夜之間卸下了所有禮裝，直播鏡頭避重就輕，一直在莊嚴肅穆的國徽像前平穩(wěn)旋轉，配合著畫外記者昂揚的播報：“……今日與會到場者有——蟲族自由民主同盟共和國軍事元帥，獨立軍總參謀長，國家集團軍群總司令，阿內(nèi)克索·狄克諾；國防部長奧維·哈德爾上將——”

    鏡頭一轉，正在蹲守直播的幾十億蟲民齊齊瑟縮了下。超清畫質誠實直播著廣場中心的絞刑架，其數(shù)目之多，黑壓壓看過去數(shù)不到頭，鏡頭適時縮回，切換成半空中的傾斜視角，以供觀眾清楚認清形勢。

    導播開始一項一項宣讀罪行，屏幕同步打出了所有重犯名單，并滾動播放，數(shù)量足有349只 。

    鏡頭突然放大，一個個掠過絞刑架上罪蟲們丑惡的臉。他們都被韌性鋼索從脊椎管穿過，牢牢固定在架子上，統(tǒng)一穿著灰色囚服，目光干滯呆板。為了畫面和cao作的整齊性，數(shù)量眾多的絞刑架橫縱排列，方陣的一側，每列各布置了切割激光炮。

    星網(wǎng)激起了成片成片的抗議與哀嚎，有蟲認出了自己的親友，更加大肆抨擊狄克諾的殘暴。以聯(lián)邦星網(wǎng)現(xiàn)有的服務器已經(jīng)承擔不了呈指數(shù)增長的信息，科林艾爾上校緊急下達指令：“切斷！切斷社交網(wǎng)絡通訊！”

    “報告上校！我方服務器不斷遭受攻擊，權限受制！”

    沒有一個結構緊密的政權，連基本的言論控制也做不到一刀切。

    “那就先不要管那邊，維持直播通道通暢！”

    “遵命，上校！”

    科林艾爾疲憊地坐下。聯(lián)邦上一代軍部與議會權力斗爭的結果就是現(xiàn)有制度極其松散，國家機器管理混亂，雖然經(jīng)濟與科技發(fā)展水平與新帝國相持，但號稱“民主自由”的聯(lián)邦在沒有強權制約的國情下，直到當下也沒有被本性暴戾好斗的蟲民推翻，不得不說存在一定僥幸因素。

    他將終端放在了面前，狄克諾冷酷的形象出現(xiàn)在屏幕一角。

    隨著一聲號令，349只罪蟲的右手被機械架分支撐起，指向前方，在民眾震驚而不解的怒號聲中，349只右手整齊落下。隔著屏幕似乎也能聞到激光束在一瞬間切割時產(chǎn)生的rou質燃燒的焦味，殘肢與鮮血交織成一幅活地獄景象，有不少觀眾在影像前驚恐到嘔吐、昏倒。

    還沒完——

    當場斷肢的囚犯們甚至沒有出現(xiàn)身軀晃動，安靜猶如尸體。斷肢遠遠不足以殺死生命力極其頑強的蟲族，廣場四周架設的超高級透明防護罩正是為了保證接下來的行刑中，沒有一滴骯臟的血液會飛濺到聯(lián)邦尊貴的領導者身上。

    廣場地表陷落，從下面升起大型中粒子炮，那是對策邊境戰(zhàn)場才會出場的重武器，也是近年來狄克諾軍權下重要的殺傷性研究成果。

    中粒子炮的密集轟擊足夠把絞刑架上的蟲體們打得稀爛。聯(lián)邦軍部轉為牢牢控制全境所有公共場合的信息通道，所有國家臺都切換成了同一畫面，強硬將這一幕傳遞給全境蟲族。

    血rou橫飛，尸橫遍野，不負聯(lián)邦“死神”之名。

    科林艾爾將視線移開，不再去看那黑紅一片的恐怖慘象。只希望狄克諾這次威懾能夠給蠢蠢欲動的無知民眾一記重拳，否則——

    恐怕聯(lián)邦百年國運就要到此為止了。

    處刑結束得很快，民眾們還沒從至深地獄的恍惚中反應過來，政府軍已經(jīng)行動有素駕駛清洗機將廣場清潔一新，干干凈凈洗去了所有痕跡。

    他們腦子里冒出了模糊的念頭。

    這三百多只蟲死亡的過程宛如一場武力煊赫的展示。主角不是死囚犯們，而是狄克諾與守在屏幕前的他們。

    狄克諾要告訴他們，暴動的代價有多么大。但于他而言，不過是清洗個地面的功夫。

    “閣下，肢體已回收。”

    狄克諾從旁觀席走下。昨天下午他就是站在這里，疏忽了暴民，令自己所愛被害。

    走在潮濕的廣場上，彌漫的血腥味在陽光蒸騰下變得更加令人作嘔。軍靴的底端粘上了地面縫隙殘留的rou泥，狄克諾表情無動于衷：“把斷手標號，寄給他們的親友。”

    “.……是。”奧維在他身后諾道。七年首都星的平靜生活，他都快忘了這位當年肄業(yè)的軍校學長在戰(zhàn)場上飲血的狂態(tài)了。

    “閣下，想跟您再確認一下，下午的緊急會議是2點召開。”

    阿內(nèi)克索忽然停下腳步。

    奧維驚訝發(fā)現(xiàn)，那圍繞著滔天血氣的背影散去了幾乎所有戾氣，雌蟲的聲音終于糅合了一點感情：“推遲半小時，不，推到3點吧。”

    阿內(nèi)克索抬頭望著一片碧藍蒼穹，流露出一絲柔情：“我需要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