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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錦衣在線閱讀 - 【錦衣】(2)

【錦衣】(2)

    [2。拜帖]

    莫名其妙升了官,鄭鳶自知再不能莫名其妙去辦事,須得做些事來,不幾日

    ,一張紙便放到了他桉頭。

    陳洪謐,字龍甫,號(hào)默庵,晉江青陽陳厝人。

    天啟七年丁卯舉人,崇禎四年辛未進(jìn)士,授南戶部主事,先后管北新關(guān)、掌

    南京水兌;遷員外郎。

    其人少聰穎,為人正直清廉,性善果敢,去歲張獻(xiàn)忠攻安慶,應(yīng)天巡撫商議

    撒走閶門(蘇州城門名)前萬家,以做防御,洪謐對(duì)答道:「撤恐?jǐn)_民。張賊必

    無渡江越過南京、直趨蘇州之理。如有意外,愿追其咎?!?/br>
    巡撫衙門采納意見,之后其言果應(yīng)驗(yàn),眾人皆佩服其鎮(zhèn)定。

    「這位陳大人倒有幾分能文能武啊?!?/br>
    鄭鳶看看手中的紙片,也不由佩服錦衣衛(wèi)就是錦衣衛(wèi),雖勢(shì)已大不如前,依

    然能量巨大,只隔天,便幾乎將陳洪謐情況查了個(gè)底朝天。

    只是,知曉了他的情況,如何去做,卻讓鄭鳶甚是頭痛,這陳洪謐在他記憶

    里,日后還要再升官的,直至南明還是重臣,他琢磨著是不是該有所依托,思索

    了半日,不得要領(lǐng),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方找了處茶肆坐下,另叫人將劉三給尋來。

    「鳶哥兒可有日不見了?!?/br>
    遠(yuǎn)遠(yuǎn)的,劉三這大嗓門便叫喚起來。

    「三哥來了,快快坐?!?/br>
    鄭鳶站起身將劉三迎下。

    「聽說鳶哥兒升了總旗,幾個(gè)兄弟一份賀儀?!?/br>
    劉三邊笑著坐下,邊遞過一個(gè)小包。

    鄭鳶接過,掂了掂,約摸二十來兩碎銀,他笑笑又退了回去:「三哥莫是瞧

    兄弟不起嗎?」

    「怎么,嫌少?」

    劉三豹眼一瞪,倒不是發(fā)作,只是他習(xí)慣之貌。

    「你我兄弟,怎用銀錢衡量。往日里,哥哥們幫襯兄弟難道還少嗎?如今哥

    子幾個(gè)都有了家室,莫要再破費(fèi)這些個(gè)?!?/br>
    見劉三還有推脫之意,他連忙道,「請(qǐng)哥哥來倒是有事相求。」

    「你說。」

    見是鄭鳶有事相求,劉三停了手中的動(dòng)作。

    「幫我弄幾尾魚?!?/br>
    「嗨——!」

    劉三一拍大腿,「太湖就在近里,慢說幾尾魚,便是幾十尾,幾百尾,哥哥

    這便將你網(wǎng)來?!?/br>
    鄭鳶搖搖頭:「非是太湖魚?!?/br>
    「那是要哪里的?」

    劉三問道。

    「須得晉江龍湖鱸魚。」

    鄭鳶看著他道。

    「這可不好弄?!?/br>
    劉三皺眉道,「這晉江此去怕有兩千里……」

    鄭鳶笑而不語,只從桌下擰出一個(gè)口袋來,「咣」

    的砸到桌上,聽聲響便是沉甸甸的:「這是五百兩銀子,五尾魚?!?/br>
    「多久要。」

    「十日之內(nèi),要活的,除此之外,再給我……」

    鄭鳶便是一番交待。

    「我去尋人?!?/br>
    劉三說完,站起就走,卻未拿那銀子。

    「三哥,你這……」

    鄭鳶指指桌上的銀子。

    「鳶哥兒你既然花此番氣力來尋這幾尾魚,必是有大用的,哥哥我去幫你尋

    來便是,哪還有要拿銀子的道理?!?/br>
    說完便自去了。

    這倒讓鄭鳶一愣,這劉三雖說手頭不緊,但要一下拿出五百兩銀子也是難的。

    劉三一走,鄭鳶倒也不急,便自坐在茶肆里,想著自己的事情,手指不由的

    在桌面上輕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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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想在這亂世里留出安身之所,必得有所依仗,亡國(guó)奴他肯定是不愿當(dāng)?shù)模?/br>
    家中待自己一向刻薄,可真要他放手扔下不管,作為后世之人,他總還是做不出。

    要想舉家逃離,總要有個(gè)去處,此刻,北美大陸早已被發(fā)現(xiàn),似乎可以做個(gè)

    選擇,然則,就這般背井離鄉(xiāng),他內(nèi)心著實(shí)不愿,如若不走,那就只有一途:抗

    東虜,只是,就他一個(gè)錦衣衛(wèi)總旗,去抗東虜簡(jiǎn)直就是個(gè)笑話。

    鄭鳶只覺一時(shí)思亂如麻,手指愈發(fā)敲得急了。

    接下來幾日,鄭鳶干脆放下這煩心之事,整日里以劉三的由頭請(qǐng)客吃酒,博

    得市坊間對(duì)劉三的一陣喝彩,劉三也不言語,只私下里多給鄭鳶拱了幾次手。

    期間李毅權(quán)使人來問,他只含煳其辭,只道尚需幾日。

    也不知怎的,目不識(shí)丁的粗魯漢子忽然識(shí)字之后,李毅權(quán)便對(duì)鄭鳶多了幾分

    信任,竟也不再多問。

    這廝倒也樂得逍遙,整日依舊跟幾個(gè)狐朋狗友酒來rou去,只如今家中有了牽

    掛的美嬌娘,那勾欄里的姐兒卻是怎么也入不得眼了,至多喝喝花酒,再無留宿

    之事。

    只是回到家中,想是看清了鄭鳶貌似魯莽,實(shí)則不堪,恰是「外強(qiáng)中干」

    之人,這四奶奶似乎更不待見他,終日里不知何往,竟連面也不曾見到,便

    是夜晚,也是留宿書房,鄭鳶氣惱之余,心中終是疼她,只做不知,悶不啃聲。

    又過了幾日,劉三終于急匆匆前來相邀,二人跑去太湖,尋了一艘船上去,

    到了船尾,劉三從太湖中撈出一個(gè)魚簍來:「幸不辱命。」

    鄭鳶大喜:「三個(gè),謝了?!?/br>
    說完急匆匆便擰了魚簍回去。

    一進(jìn)門就對(duì)候在門口的周衛(wèi)道:「去探,知府陳洪謐陳大人可在府中。」

    說完便往府中行去,到了自家院里,卻不見夫人方綺彤,問起婆子,只說帶

    了小桃去訪友,鄭鳶也不多問,自進(jìn)去了。

    不多時(shí),周衛(wèi)跑來回話,道是知府正在府中。

    「走。」

    鄭鳶站起身來,對(duì)那周衛(wèi)道,「去把百戶大人的拜帖拿來,再找兩個(gè)人將劉

    三爺送來的食盒也帶上?!?/br>
    蘇州知府衙門位于道前街,從鄭鳶家中過去不遠(yuǎn),不過他依然先到百戶所把

    馬牽了,除了周衛(wèi),再喚來二名校尉,六名力士,錦衣挎刀,甚是威風(fēng),卻又有

    四個(gè)腳力擔(dān)了黑漆嵌骨食盒,便自去了。

    蘇州知府陳洪謐時(shí)年四十有余,濃眉大眼,五髯長(zhǎng)須,本是一幅好相貌,只

    可惜顴骨開闊,憑空多出幾分劣相。

    此刻,他正于內(nèi)衙花廳之中,手捧書卷看得仔細(xì),卻是唐順之的《荊川先生

    文集》。

    他因賦欠之事已被奪官,只是朝中惜其才情,大抵仍以警告為主,故既未責(zé)

    其返鄉(xiāng),也未新派官員,言明繼續(xù)催賦,衙中依舊由他代為問事,只這官衙,他

    卻是不能坐了,便回了后衙,衙門之事仍一應(yīng)交回后衙,由其審?qiáng)Z。

    陳洪謐也是難得有此清閑,倒也有得幾分享受,書正讀的精彩拍桉之間,就

    有小廝手持大紅拜帖匆匆過來。

    「老爺,有蘇州錦衣衛(wèi)總旗鄭鳶持百戶所拜帖求見。」

    「嗯?!?/br>
    陳洪謐一愣,也不接拜帖,冷哼一聲,「何時(shí)這些廠衛(wèi)鷹犬也這般文縐縐的

    了?!?/br>
    「那老爺,是見還是不見呢?」

    這小廝顯是跟了陳知府多年,一切倒也有些章法。

    「見,怎么不見。不過,讓他走角門?!?/br>
    陳洪謐冷道。

    小廝應(yīng)了一聲,便自退去。

    此刻,鄭鳶正一身青綠錦繡服,腰挎長(zhǎng)刀立于衙前,這是他這一世次正

    兒八經(jīng)的穿錦衣衛(wèi)官服,也方才知道,他對(duì)錦衣衛(wèi)威風(fēng)凜凜的印象,俱是被后世

    的影視劇給騙了,哪有什么飛魚服、哪來的什么繡春刀,那都是錦衣衛(wèi)衙署堂上

    長(zhǎng)官在重大場(chǎng)合才能穿的,就他一個(gè)總旗,能有錦繡服就不錯(cuò)了,而且衣角還打

    了幾個(gè)補(bǔ)丁,而周衛(wèi)和那兩個(gè)校尉,也只是黑氈帽、青罩甲而已,另幾個(gè)力士更

    是連刀都沒有,只在腰間別了把匕首,甚是寒酸。

    再看這蘇州知府衙門,鄭鳶不由的搖搖頭,那更是寒酸啊。

    都知道有明一代,官不修衙,可也沒想到一個(gè)知府官衙能破敗到如此地步,

    大門底座已腐成了幾根木樁,歪斜的「掛」

    在門柱上,讓人懷疑多用點(diǎn)力,整個(gè)門扇都能卸下來,門頭之上,幾簇雜草

    隨風(fēng)飄搖,要不是門前還有兩個(gè)衣履闌珊的皂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著,他都懷疑這是

    個(gè)被廢棄的院子了。

    說那幾個(gè)皂吏有幾分戰(zhàn)戰(zhàn)兢兢倒也不假,莫看鄭鳶一行穿得也不咋地,但相

    較他們也算是鮮衣怒馬了,尤其又知自家老爺已被奪官,錦衣衛(wèi)此刻前來,怕是

    朝廷該要問罪了,如何不驚。

    且說后衙那小廝尚未離開,倒有個(gè)二十余歲文士急匆匆行來了。

    「學(xué)生見過恩師大人?!?/br>
    那文士面上雖是焦急,卻是禮數(shù)不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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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爾禮來了?!?/br>
    陳洪謐點(diǎn)頭微笑道,面前這文士正是吳中明士歸莊歸爾禮,說到這歸爾禮,

    也是一奇人,其父乃昆山三才子之一歸昌世,書法晉唐,善草書,兼工印篆,擅

    畫蘭竹。

    爾禮受其影響,也工詩文散曲,擅畫竹石,尤精于書法,狂草功力更深,時(shí)

    人以為絕倫,歸爾禮與顧絳(即:顧炎武)是為好友,并同加入驚隱詩社,奈何

    科試不運(yùn),便于父親指引下,在陳洪謐府中做個(gè)幕僚。

    「恩師,聽聞錦衣衛(wèi)已到府前,莫是朝中jian人要忍不得動(dòng)手了嗎?」

    歸爾禮急道。

    陳洪謐沉吟幾許,只將手中書卷放下,正要回答,又見有人急匆匆向花廳小

    步跑來。

    「爹爹!」

    跑進(jìn)花廳的乃一二八佳人,如若鄭鳶那日不是太過沉溺自我,在這廳中定能

    識(shí)得這正是他回到蘇州之日,坐于得月樓上的兩個(gè)「小相公」

    中年少的那位。

    「問玉,與你說過多少回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矜持,你這慌慌張張的成

    何體統(tǒng)?!?/br>
    陳洪謐斥道。

    「是,爹爹?!?/br>
    陳問玉趕緊向自己父親和歸爾禮見禮,「見過爹爹,見過兄長(zhǎng)?!?/br>
    歸爾禮也趕緊回禮道:「見過小妹。」

    「你這般模樣?!?/br>
    陳洪謐搖頭道,「萬幸爾禮不是外人,否則不叫人笑了去。早知如此,當(dāng)初

    也不該讓你是學(xué)勞什子武?!?/br>
    「恩師,小妹昔年身體羸弱,學(xué)得這強(qiáng)身健體也是好的,何況正是這鮮花年

    紀(jì),好動(dòng)些也無不妨?!?/br>
    「你也莫要替她說話,讓人愈發(fā)的不可收拾了?!?/br>
    陳洪謐瞪他一眼道,不過顯也是心痛這女兒的緊,借著歸爾禮的話自不再責(zé)

    怪陳問玉了。

    「爹爹,聽聞錦衣衛(wèi)來了,可是要拿爹爹?!」

    見父親舍不得責(zé)備她,陳問玉又故態(tài)重現(xiàn)了,「這些鷹犬!待女兒取劍去砍

    了他!」

    「胡鬧!」

    陳洪謐喝道,「你是要?dú)⒐僭旆床怀?!?/br>
    「小妹萬萬使不得!」

    歸爾禮也是急道,「不可陷恩師于不義!」

    「可是…可是……錦衣衛(wèi)就要來拿人了!」

    陳問玉急得直差落淚。

    「meimei也是關(guān)心則亂。」

    遠(yuǎn)遠(yuǎn)的一女聲柔道,聞得此聲,站立一旁的歸爾禮眼睛不由一亮,整個(gè)人似

    乎都精神多了許多,背也站直了。

    不多時(shí),一松鬢扁髻,發(fā)際高卷,身穿豎領(lǐng)對(duì)襟大袖青褂的女子款款行來,

    人未至,卻似有一股香風(fēng)先來,讓人多了幾分沉醉,再看其人,竟是說不出的婉

    娩嬌媚,彷佛滿園紅花皆無了顏色,只化作了陪襯,獨(dú)見她的明艷,那一旁的歸

    爾禮也不由有些癡迷失態(tài)了。

    陳洪謐看在眼中,不由暗自搖頭,只得輕咳了一聲,方才將歸爾禮驚醒過來

    ,只不過不消幾分,他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又有些不能自已了。

    這赤裸裸火熱的眼神,女子怎能不知,卻也只能強(qiáng)做不見,走過來半蹲見禮

    道:「媳婦見過公公。」

    「不必多禮。」

    陳洪謐心中暗嘆一口氣,虛手相扶道。

    「嫂嫂,你剛才的話是何意?」

    陳問玉倒也不曾有發(fā)現(xiàn),只關(guān)心的抓住嫂子衣袖急問。

    「你這丫頭,性子總是這般急躁。」

    女子略帶幾分寵溺的看著她,「人家是送了拜帖的,這是走了禮數(shù)的求見。

    你幾時(shí)見過錦衣衛(wèi)拿人還要下拜帖?」

    「哦?!?/br>
    陳問玉小嘴一嘟道,「我這不也是急了嘛。聽的錦衣衛(wèi)來了,便跑了過來,

    哪來得及問到他們還下了拜帖?!?/br>
    說的歸爾禮呵呵一笑,眼中卻是盯著那嫂嫂的,那嫂嫂再也擋不住他炙熱的

    眼神,臉不由的紅了,待要告退回避,卻見下人早已領(lǐng)著一眾錦衣衛(wèi)走了進(jìn)來,

    想要回避,卻是來不及了。

    那鄭鳶在下人膽戰(zhàn)心驚的帶領(lǐng)下,一搖一擺的走進(jìn)了后衙,放眼望去,雖也

    略微破舊,不過其間主人顯是用了些心思,山石花草修理的倒也整齊,比起衙門

    要好得多了。

    「錦衣衛(wèi)蘇州百戶所總旗鄭鳶見過父母大人!」

    鄭鳶洪聲拜到,卻只作了個(gè)揖,不曾跪拜。

    「你這武夫倒是好膽,見過知府大人竟不跪拜。」

    陳洪謐尚未出聲,一旁的歸爾禮冷笑道,這是按著大明文武相見的慣例,武

    官見到文官是需跪拜的。

    「敢問這位……」

    鄭鳶并未全起身,拱手看向陳洪謐。

    「此乃本府幕僚,吳中名士歸爾禮?!?/br>
    陳洪謐道出他的身份。

    「可有功名?」

    鄭鳶問道。

    「不曾……」

    歸爾禮回到,待要再說,卻被鄭鳶冷笑打斷。

    「那你栝燥什么?!」

    鄭鳶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看向陳洪謐,「某乃天子親軍,何禮何為什么時(shí)

    候輪到一書生說道了,未論你個(gè)大不敬,那是看在父母大人的面子上。名士?江

    南遍地名士,值幾個(gè)錢?」

    「你……」

    歸爾禮不曾想這錦衣衛(wèi)總旗竟是如此嘴毒,只氣得面紅耳赤,待要呵斥時(shí),

    陳洪謐卻擺擺手。

    「鄭總旗可是無事專來陳某處擠兌的嗎?」

    「父母大人這是何意,可不折殺小人。」

    這鄭鳶對(duì)上陳洪謐卻是立馬換了一幅面孔,看去甚是可惡,讓一旁的歸爾禮

    更是氣得牙根都要咬響了,「錦衣衛(wèi)再飛揚(yáng)跋扈,拿人也是要駕貼的,今日小人

    可是持的拜帖?!?/br>
    「本官不曾記得與你天子親軍有何瓜葛?!?/br>
    陳洪謐冷冷道。

    鄭鳶卻不回答,只看向一旁幾人:「這幾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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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進(jìn)院之時(shí),因注意力全在了花廳里端坐的陳洪謐身上,他只依稀看到旁邊

    似乎還站有幾個(gè)女眷,此刻問起,倒是想弄明白身份,也有暗示接下來談的將是

    公事之意,這時(shí),他才放眼看向那一大一小兩個(gè)女眷,小的那位倒是年輕貌美,

    姿色上上乘,再看向那大的時(shí),鄭鳶忽覺胸中如大石撞擊一般,咚咚作響,幾乎

    暈花起來:這女人竟是如此美艷動(dòng)人,一眼望去,直覺溫婉柔順,再細(xì)細(xì)品味時(shí)

    ,又多出幾分嬌媚艷美,尤其寬松長(zhǎng)袖青褂下,依舊擋不住胸前的波濤洶涌,看

    一眼頓覺胸中邪火中燒,恨不得立馬將她扔到床上,狠狠蹂躪一番。

    「你放肆!」

    鄭鳶的眼神引得歸爾禮大怒,尤其他流連于女子胸前的目光,簡(jiǎn)直就是對(duì)自

    己女神的褻瀆。

    鄭鳶心中一凜,趕緊收回眼光,輕咳一聲掩飾好自己的失態(tài),不曾想這一舉

    動(dòng)卻讓陳洪謐暗自點(diǎn)頭,他雖無偏見,卻深知自家這兒媳的魅力,說句夸張的話

    ,若非早早納為兒媳,只怕放在外面,也是禍國(guó)殃民的禍害,平常人等無不見之

    失色,歸爾禮也算朝夕相處,每每見到也是屢屢失態(tài),也因此他只能將其深藏后

    院,不曾想這面前看似粗魯好色的錦衣衛(wèi)倒有幾分自制力。

    「問玉,你且先回房去?!?/br>
    陳洪謐澹澹道,卻并未讓媳婦回避,竟有讓其參詳之意,這在嚴(yán)苛婦道的大

    明朝卻是次見到,也足見這女子的才學(xué),惹得鄭鳶不由又多看了她兩眼,一

    眼望去,頓覺心又跳的厲害,趕緊將目光收回。

    「有事說事?!?/br>
    陳洪謐冷哼一聲。

    「來人!」

    鄭鳶待要揮手叫人,卻又覺不妥,告罪一聲,「父母大人稍候?!?/br>
    幾步走出花廳,接過大食盒,然后揮揮手叫一眾錦衣衛(wèi)都退出了后衙小院,

    看著鄭鳶獨(dú)自一人費(fèi)力的抬舉著食盒走來,讓花廳中幾人詫異之余,又心生出幾

    分好感。

    「小人此次奉命催科而來?!?/br>
    鄭鳶擦擦頭上的汗,「只是蘇州錦衣衛(wèi)百戶所上下皆對(duì)父母大人敬重有佳,

    百戶大人更是不敢妄自驚擾大人,故委托小人前來拜望。」

    他邊說邊依次打開著食盒的蓋子:「行前百戶大人聽聞父母大人清廉,家中

    甚為拮據(jù),本遣小人贈(zèng)銀五百兩,只是小人怕污了大人清名,故做主換了些許大

    人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br>
    說到「家鄉(xiāng)」

    之時(shí),陳洪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緬懷,再待看到食盒緩緩打開,露出里面的

    幾方食材,心中一陣大震,連手都有些顫抖了,這讓暗中觀察的鄭鳶一陣得意。

    「公公,這是……」

    女子看到了公公的失態(tài),有些驚訝,這也讓鄭鳶得以確定這就是陳洪謐孀居

    的兒媳,傳說中的禍國(guó)尤物蘇盼凝,果然如傳說中的讓人不可自制啊。

    他暗嘆。

    「此乃晉江龍湖鰻魚,某使人千里帶回,放入太湖中時(shí),尚是活的?!?/br>
    鄭鳶向蘇盼凝拱手道,「這是土筍凍、這是姜母鴨……」

    他一一道來,盒中俱是陳洪謐老家福建晉江的食材,讓陳洪謐也不由得肅然。

    「鄭總旗……」

    他有些感慨的,離家十?dāng)?shù)載,入仕以后再不曾踏入家鄉(xiāng)半步,文人心中對(duì)故

    土的眷念,此刻彷佛全都翻涌而上,讓他不能自已,「來人,上茶?!?/br>
    這才方有侍女將清茶端上來。

    「小的先前言道,蘇州錦衣衛(wèi)百戶所上下對(duì)父母大人敬重有加,這也是錦衣

    衛(wèi)對(duì)大人的一份心意?!?/br>
    鄭鳶拱手道。

    陳洪謐為人正直,卻不迂腐,無論如何說,錦衣衛(wèi)這千里迢迢為他準(zhǔn)備的家

    鄉(xiāng)味道,這份情,他也是要承下的,面色上也不由和緩了許多:「還請(qǐng)鄭總旗回

    去代為致謝李百戶?!?/br>
    「一定帶到?!?/br>
    鄭鳶鄭重其事的站起身拜到,陳洪謐也是單手虛扶,算是多了份禮數(shù)。

    卻見這鄭鳶再坐下后,方才滿臉的謙卑頓時(shí)蕩然無存,一臉肅然之中,多了

    份桀驁,「方才是鄭某代蘇州錦衣衛(wèi)百戶所上下向大人致的私意,接下來公事在

    身,還請(qǐng)大人海涵。」

    他這一變臉讓花廳中幾人一愣:這廝變臉變得好快!也不由的心中一緊。

    「某代錦衣衛(wèi)百戶李毅權(quán)問詢知府大人三句話?!?/br>
    鄭鳶冷然拱手道,拱手的方向卻不是陳洪謐。

    「請(qǐng)講?!?/br>
    陳洪謐有些不悅的。

    「敢問大人,可是有心應(yīng)奉闖賊?可是存了北降東虜之心?可是有了自立之

    意?」

    鄭鳶一口氣問到。

    「放肆!」

    「胡說!」

    陳洪謐和歸爾禮同時(shí)怒喝道。

    陳洪謐更是氣得滿臉通紅,怒道:「陳某乃先帝丁卯舉人,本朝辛未進(jìn)士,

    身負(fù)皇恩,十?dāng)?shù)年謹(jǐn)嚴(yán)執(zhí)事,從不敢有半分懈怠,只為報(bào)答兩帝知遇之恩,鄭總

    旗這番污蔑折殺陳某,若不說出所以然來,休怪老夫要使人大棒趕你出去!」

    「好個(gè)知遇之恩。」

    鄭鳶也不著急,端過茶盞,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既是如此,為何陳大人

    對(duì)朝廷處處掣肘?!」

    「哼?!?/br>
    陳洪謐冷哼一聲,卻是頭一偏,也端起了茶盞,竟是不屑理他,倒是歸爾禮

    站了出來,朗聲道:「歷來朝中用度,自有規(guī)矩,可自崇禎五年以來,朝中屢次

    三番向江南加賦,蘇州更是一年三科,百姓舉日艱難,敢問,恩府大人為民抗亂

    命,是為護(hù)得一方平安,何錯(cuò)之有?去歲朝廷奪官催科,恩府大人甘為民辭官,

    此大義,何錯(cuò)之有?朝中諸公貪得無厭,恩府大人不欲這民脂民膏被中飽私囊,

    何錯(cuò)之有?!朗朗乾坤之下,此等忠孝中直的官員卻屢遭爾等中傷污蔑,我才要

    問一句: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

    這番質(zhì)問端是鏗鏘有力,大義凜然,只說得陳洪謐暗自點(diǎn)頭,便是一旁的蘇

    盼凝也是異彩連連。

    「說得好!」

    這卻是一直躲在假山后的陳問玉也忍不住喝彩了。

    「說得好?」

    鄭鳶冷哼一聲,「崇禎八年,賊寇張獻(xiàn)忠陷中都鳳陽,中都留守司朱國(guó)相戰(zhàn)

    死,鳳陽知府顏容暄自殺殉國(guó),皇陵被焚,數(shù)萬百姓被屠;崇禎二年,東虜皇太

    極入寇,直抵京畿!崇禎八年,東虜阿濟(jì)格、多爾袞再次入寇,京畿周圍一片焦

    土,家家戴孝,東虜虜百姓數(shù)萬北返,阿濟(jì)格竟寫'官兵勿送'四字,猖狂之極!自遼東女真叛明,至陜西賊寇橫行,大明烽煙四起,處處用兵,敢問,這兵從

    何來?糧從何來?又敢問,該如何消除這兵災(zāi)?」

    「自當(dāng)以圣人教化……」

    歸爾禮喃喃道。

    「放屁!」

    鄭鳶怒喝道,「圣人教化能當(dāng)飯吃?能變錢使?陛下登基以來,深知錢糧不

    易,每日膳食只三素一葷;每日行走,只敢慢步,只因走快怕露出皇后千歲給打

    的補(bǔ)丁,你可是說陛下不受圣人教化?陛下節(jié)儉如此,知府身為臣子不思如何報(bào)

    君,反處處以民之意,掣肘陛下用兵方略,何來的大義?哪來的忠孝?如何就說

    不得?!」

    鄭鳶一通大罵,似乎也放開了:「知府大人代陛下治轄一方,若是忠孝,當(dāng)

    思如何開源節(jié)流,為陛下分憂。國(guó)富民貧固然有其慮,但我大明今日,民富國(guó)弱

    卻有亡國(guó)之優(yōu),待到有一日,陛下無錢調(diào)兵,誰來守住江山?誰來抗住東虜?古

    人讀書,立志修身齊家,治國(guó)平天下。修身齊家,是以'國(guó)'為根本,是以'治

    國(guó)平天下'為目的,無國(guó)哪有家?這才是大義。反觀今日之江南,夜夜笙歌,處

    處鶯歌燕舞,又有誰看到京畿之危、朝堂之危、大明之危?!我鄭鳶出身市井,

    白丁一名,尚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爾等讀書人卻處處只顧小我,鼠目寸光,

    此等教化,此等名士,不要也罷!」

    這一罵,卻是連陳洪謐、歸爾禮,乃至整個(gè)江南讀書人都罵了。

    「你…你……」

    歸爾禮只氣得臉色發(fā)白,手指顫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而一旁的陳洪謐也是一臉鐵青:「來人,送客!」

    鄭鳶也是來了火氣,拱手虛禮一下:「告辭!」

    轉(zhuǎn)身揚(yáng)長(zhǎng)而出,走出十來步,停下轉(zhuǎn)首道;「明日某再來拜會(huì)父母大人!」

    說罷這才大笑而去。

    「狂徒,狂徒?!?/br>
    歸爾禮一直氣難平的。

    「爾禮也不必為這等俗人氣憤?!?/br>
    陳洪謐冷面道,「你且先去休息?!?/br>
    「是?!?/br>
    歸爾禮拱手退下,「也請(qǐng)恩府莫要?dú)鈮牧松眢w?!?/br>
    待歸爾禮走后,陳問玉也跳了出來:「爹爹,這錦衣衛(wèi)好生無禮!」

    「問玉?!?/br>
    蘇盼凝攔住她,輕輕搖搖頭,陳問玉不明就里,看向自己父親時(shí),卻見他臉

    上怒色盡退,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爹爹?!?/br>
    陳問玉也不敢打攪,欠身道,「那我也去了?!?/br>
    陳洪謐卻依舊在沉思,未曾回答。

    「去吧?!?/br>
    蘇盼凝輕聲道,陳問玉這才離去,卻足見蘇盼凝在府里的地位,貌似不止兒

    媳婦那么簡(jiǎn)單。

    「公公?!?/br>
    陳問玉走后,蘇盼凝命人換了茶水,親自端到陳洪謐桉前。

    「盼凝,你對(duì)此人做何看法?」

    陳洪謐突然問到。

    「公公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蘇盼凝微笑道,倒讓陳洪謐微微躲開了眼神,這般模樣便連他也有些扛不住。

    「都說說?!?/br>
    「若是假話,此人目不識(shí)丁,一粗人爾?!?/br>
    「真話呢。」

    「梟雄。」

    「哦?」

    陳洪謐被兒媳這二字論斷的一愣,「評(píng)價(jià)如此之高?」

    「天下興亡,皮膚有責(zé)。但憑這一句話,便不是尋常人能說得出的?!?/br>
    「不錯(cuò)?!?/br>
    陳洪謐捋捋自己的長(zhǎng)須,搖頭嘆道,「他雖激憤,說得道理卻是處處直擊要

    害。只是,他能看到的,老夫又怎么看不到,無奈身為圣人弟子,有些事,想得

    ,做不得啊。」

    「那公公……」

    「老夫終還是一俗人,有些臉面卻是拉不得的,且看他明日要如何說?!?/br>
    「那我們……」

    「無需多做什么,等待便是。」

    陳洪謐道,卻是有些乏了,自去內(nèi)屋休息。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