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極好的生日賀禮。

    收到密信以後，段玄璟龍顏大悅。

    拓拔鋒落入河中，不諳水性的他怕是兇多吉少。現(xiàn)在北戒群狼無首，必會方寸大亂。

    不過，想到拓拔鋒的勇聞，謹(jǐn)慎的他還是特意著人去他的行蹤。若他幸運(yùn)地沒淹死的話，就會有人給他補(bǔ)上一刀去見閻羅王。

    單論皮相的話，自小在宮中長大，見慣美人的段玄璟也不由贊美他的絕色。

    可是，段玄璟對拓拔鋒只有深深的厭惡。那北戒野人囂張無禮，橫蠻霸道。一想到容知秋在獄中所受的折磨，段玄璟就想把加之到知秋身上的痛苦一一重演在狼主身上。

    另一封密信是由西寧使者所寫的。段玄璟一看，就不由失笑。西寧使者對左晚衣贊不絕口，他的武功修為極高，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毫發(fā)無傷地把拓拔鋒打得尿流淚落。

    若果周飛亭得知拓拔鋒成了晚衣的手下敗將，定會氣得七竅生煙！段玄璟促狹地想。

    不過，我還是不說為秒，搞不好周將軍會給朕來一份閉門羮。

    段玄璟處理好密信以後，便預(yù)備微服出宮。目的地正是周家別院。

    在馬車上，段玄璟還在猶豫接受周飛亭的邀請是否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曾思索周飛亭會不會在府中設(shè)了士兵，欲在鴻門宴上斬下他的頭顱。

    不過，由於皇叔正在京中，假若他被殺了，段金屏便會繼承皇位。段金屏師出有名，占據(jù)上風(fēng)。只要周飛亭有點(diǎn)腦子，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了他。

    他欲跟知秋商量，可是打自知秋冤獄一事之後，他就暗暗反省自己太過依賴知秋了，就不要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煩著他了。

    而且，有武藝高強(qiáng)的秦輕舟跟著他，他十分安心。

    ．．．只是他為甚麼要一直盯著朕？

    就算段玄璟在看窗外風(fēng)光，臉皮仍能感受到灼熱的視線。

    在寬敞的馬車中，秦輕舟坐在他的對面，背部筆直，絲毫沒有放松的樣子。他一介侍衛(wèi)，本來沒有資格跟皇上同坐馬車。可是，段玄璟十分寵信他，不介意為他開先例。萬歲爺已事事離不開這年輕侍衛(wèi)。那得罪過他的李明不就被派去挑糞了嗎？宮中跟紅頂白的都知道要討好秦輕舟。有好事者道秦輕舟以色惑主，亦有人說皇帝猶念當(dāng)年兄弟情，更有人指皇帝是想重新拉攏秦家。真真假假，只有當(dāng)事人知曉。

    對於這等傳言，秦輕舟心里苦澀，他多恨可以「以色惑主」！段玄璟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喚他同床了。秦輕舟本是童男，初次吃rou就是香噴噴的神仙rou，餓蟲在腹中作妖，可憐他眼巴巴。

    段玄璟自然不知道自家侍衛(wèi)的彎彎腸子。下了馬車﹐就見到熟悉的周家別府。小時候，他就常常和周飛亭在這里碰面。

    這次也許是與周飛亭重新交好的良機(jī)，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周飛亭難得恭候他的來臨，看到他的打扮，段玄璟不由眼前一亮。

    一向喜穿窄袖素衣的他，竟穿了青色的程子衣，布面上有銀線繡上的山水圖，雍容大氣。他頭上還戴上玉冠，更添貴氣。平素他的氣勢迫人，常人見他就好似有無形的手壓在頭上，氣也喘不過來，怎會端倪他的臉容。他身上肅殺之氣大減之後，更顯得俊美不凡。

    「臣祝賀皇上萬壽無強(qiáng)，龍體安安，國運(yùn)昌盛。」周飛亭朗聲恭賀。

    去年，他登基後辦了規(guī)模盛大的壽宴。只是當(dāng)時文武百官對他不滿的多，不只有人推塘不出席，禮物也是乏善可陳。在宴會上，他如坐針氈　，連豐盛的美食也吃不下，最後只記得宴會後跟知秋二人一起享用的長壽面。

    今年，他決定慶祝從儉，以只有皇叔的家宴取代奢華的百官宴。百官宴被取消後，周飛亭倒主動邀請段玄璟來慶祝。

    周飛亭一聲令下，九名侍女魚貫出現(xiàn)，每人都捧著昂貴不菲的寶物。

    白玉棋盤與金棋子、刻上仙人渡海的粟紋犀角杯、五蝶捧壽的掐絲琺瑯熏爐、喜鵲繞梅的琉璃盆景．．．

    「一份禮物已經(jīng)足夠了。將軍何故預(yù)備了九樣禮物？」

    「男子漢一言九鼎。我以前承諾過要給你慶生的，但是臣已經(jīng)錯過了九個生辰，只盼皇上能笑納臣的心意，恕我太晚遵守諾言。

    段玄璟只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揪住了。

    那份承諾是對女裝時的他所許下的。周飛亭還記得，還愿意遵守諾言。

    他直勾勾看著周飛亭的眼睛，想出言道謝時，周飛亭一招手，一名侍女提著藤籃而來，藤籃被絲布掩著。

    「皇上，還有一份禮物。這是今年的禮物。」周飛亭寵溺的口吻莫名讓段玄璟安心。

    他小心把布掀起，藤籃里有一只個半巴掌大的小狗，努力抬起小臉好看清周圍。段玄璟從未見過這般古怪模樣的狗。小狗有著短短的卷毛，毛色有灰白二色。身子大部分都是灰蒙蒙的，可是四肢如踏雪一樣潔白。雙眉猶如兩點(diǎn)雪花，長吻下有著蓬松的白胡子。他第一時間就想到道觀中的白眉道人。可是，小狗有著長長的睫毛，眨巴著看著自己時，讓人心生憐愛。

    「我記得你以前提過你很喜歡狗。你喜歡嗎？」

    「飛亭，我太歡喜了！」段玄璟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口誤，專心逗弄小狗。而旁觀的周飛亭神色愈發(fā)溫柔。

    小狗似有靈性，段玄璟伸手碰牠，牠也不懼，反而整顆頭都在磨蹭手心，一副享受的模樣。

    周飛亭直接提住小狗脖子後方的皮毛，把牠放到段玄璟懷中，小狗體溫暖和，好似懷中有一個熱水袋一樣。

    「我在北方居住的時候，有名要好的將領(lǐng)是個狗癡。我跟他提出聰明忠誠的特質(zhì)後，他特意找了這頭西域來的罕有獵犬。據(jù)說這種狗曾是已經(jīng)被滅族的月族所養(yǎng)，月族中的要人都會養(yǎng)來守衛(wèi)家園。」

    「這是獵犬？」

    「這小狗才數(shù)個月大。也許再過一會兒後會再長大。以後我們可以帶牠去皇家獵場。」周飛亭不知道的是此獵犬非彼獵犬。這種獵犬是用來獵老鼠的。後來有一段時間，段玄璟以為自己刻薄牠讓牠長不大，迫牠吃到得了圓滾滾的身形便是後話了。

    「這種狗還不會掉毛，不用擔(dān)心狗毛會沾到身上。」

    「將軍有心了。」段玄璟腹不惜手地?fù)崦」贰！感|西叫甚麼名字。」

    「還沒名字，就等皇上賜名了。皇上一定會想出個好名字。想來以前九蕊也不就是你改名的嗎？」

    「九蕊還在嗎？」想到那只有火紅斑點(diǎn)的小馬，段玄璟猶豫地問。

    「現(xiàn)在九蕊有英英照顧。丹驥也在一起。丹驥年紀(jì)大了，跑不到一會就要喘氣。我怕北方太冷了，便著牠留在京城。．．．你是不是以為我會丟掉九蕊？」

    段玄璟遲疑地點(diǎn)點(diǎn)頭，周飛亭卻報以爽朗的笑聲。

    「我當(dāng)時的確想過賣走九蕊，好眼不見為凈。但是，英英勸我九蕊還小，再過一會才送走吧。直到我要離京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那時真的太沖動了，犯了巨錯．．．幸好我沒有賣走牠．．．」

    「．．．將軍，其實(shí)當(dāng)時我也有錯，是我欺騙你在先．．．」

    「你若果原諒我的話，就跟以前一樣叫我飛亭吧。」周飛亭打斷了他，話里隱含堅(jiān)定。

    段玄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周飛亭是他宮外的第一個友人。就算後來周飛亭與他關(guān)系破裂，他也從未想過報復(fù)。那一年來，周飛亭對他的真心他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終可重新得到這份友情．．．

    這才是最珍貴的禮物。

    「．．．飛亭。」

    「娘子！」周飛亭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只有內(nèi)力高強(qiáng)的秦輕舟可聽到。那稱呼內(nèi)滿是甜膩的親熱。

    「定國將軍怎可如此胡鬧，成何體統(tǒng)！」段玄璟卻以為周飛亭只是用年少時的稱呼以示二人和好如初。「私下喚我玄璟就好了。」

    這一刻，段玄璟給了他一個微笑，耳朵也浮起紅暈。雖然他不再是以前粉雕玉琢的青嫩模樣，卻勾起周飛亭心中的愛憐。

    明明是相貌堂堂的男兒，他的娘子怎會如此可愛？

    冷不防，段玄璟被小狗舐了一口，小狗發(fā)出哼哼聲的撒嬌，不滿撫摸的中止，段玄璟這才想起他們還未給小狗命名。

    「若果是你的話，會給小家伙取甚為名字？」

    「小黑、小寶、白爪、烏云．．．」周飛亭一口氣報出一連串的名字。

    這也太俗氣了吧．．．幸好，平時周府的動物都不是由他命名。

    小狗似乎也對這些名字不上心，打了一個呵欠。段玄璟放牠下地，牠就跑到花泥去探索。當(dāng)牠跑回來時，就在地上留下烏黑的足跡。

    段玄璟靈光一閃，溫柔地問著小狗。

    「就喚墨寶好不好？」

    小狗奶聲奶氣吠了一聲，似是默認(rèn)了名字。

    「墨寶，這一聽就是將來會高中狀元的好名字。」周飛亭一本正經(jīng)的馬屁讓他不禁一樂。

    段玄璟小心翼翼地把小狗翻過來，小狗沒有掙扎，乖巧極了。

    他看了看私處。這只小狗是雌的。

    「看來他當(dāng)不了狀元了。」

    「那我就好好把牠培養(yǎng)成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軍吧。」

    二人和樂融融談笑，而被敬予重望的小墨寶不知不覺睡著了，再大的歡笑聲也吵不醒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