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越想越慚愧，不由得長嘆一聲：“三殿下您著實折煞老夫了，如此高明的隱藏手段，老夫不得不道一聲服氣，完全沒認出您來。”

    “您老輸得也不冤枉。”平淡冷靜的嗓音沒什么起伏地說道，“別說是您了。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三殿下隱藏在鬧市中，末將領著三千府兵，也是認不出來。”

    “！”還有一個人！北辰玨心中一驚，轉頭、定睛一看：咦？竟是介個銀大駕光臨？

    “陶jiejie！”他開心地展露笑顏，蹬蹬跑過去，就給了這位俊美的女人一個結實的熊抱，“上次你幫的忙，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御史大夫和夫人呆住了。

    俊美女人也呆了一下。

    “上次幫的忙？”陶大統領“貴人多忘事”，收到北辰玨的感謝詞，想了又想，才記起他說的是什么，就解釋了一句，“……路修遠人不錯，就那么死了怪可惜的。”

    被那觸感細膩柔嫩的臉頰蹭著，不得不說，她還真有點小心動。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出罪惡之手捏了捏對方柔軟的臉頰，恨鐵不成鋼地訓他道：“你呀！我還暗嘆你有君女之風呢，誰曾想，你竟一秒破功了！該罰！”

    “唔唔唔。”北辰玨奮力從魔爪中把自己解脫出來，揉了揉微微泛紅的臉頰，“你向她們透露了我的身份，不怕她們泄露出去嗎？”

    “不怕。”陶風華的眸子瞇成一線，勾了下唇，“子元昇為人中規中矩、膽小懦弱，沒什么雄心壯志，一生所求的不過是平安順遂……”

    “再說了，子大人的三個女兒可是在我千牛衛中呢，她敢拿家人的三條性命冒險么？”

    “哇哦～陶jiejie你真是太厲害了！”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眸，桃花眼bulingbuling的，“還不是你又好看又靠譜，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

    除了你長得比我高！

    他想到這里，就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北辰玨冷漠臉：“……”不過為了他藍子漢的形象，他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看著她們二人互動，子家妻夫不禁喟嘆：一見面就給對方一個擁抱，三殿下和陶將軍感情真好啊。這種女人之間的真感情，令人心生羨慕！

    “別除了了，沒有除了。”千牛衛統領眼睛也不眨，肅容正色道，“我就是你說的那么完美，就這樣。好了，我們談談正事吧。”

    “接下來，為了讓你復出大眾的視線，我將安排你進入千牛衛。千牛衛是十六衛中最特殊的兩衛，不領府兵，專責掌執御刀宿衛侍從，是女皇內圍貼身衛兵。至于你的身份問題，我已和御史大人談好了，大人也已經看了慕嬪的手諭了……您說是不是？”

    她最后一句問的是子元昇。

    子元昇打著哈哈道：“是哈，是的，沒錯！安排個假身份，這些都好說，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陶風華瞥了她一眼。

    “只不過……老臣可沒站隊呢啊，”御史大夫擠出一張笑臉，拱著手道，“二殿下和三殿下神仙打架，我等凡人摻不進去，可不能殃及池魚啊。”

    而此時此刻，有人卻發出了疑問——

    “殃及池魚？”

    “不對啊，子大人，”北辰玨笑瞇瞇地道，“本殿可不覺得子大人是那不染因果、不帶腦子的池魚呢。咱們有一筆賬，可還存著沒算呢。別告訴我你子大人貴人多忘事，就這么給忘了？”

    看著那“笑面虎”的樣子，子元昇開始冒冷汗了，大腦瘋狂運轉，思考著自己到底怎么招惹了三殿下……

    莫非三殿下心眼狹小，對她那些鄙視的白眼懷恨在心？

    陶風華抱胸在旁，高深莫測地覷著三殿下，心中暗暗點頭。

    “……！”子夫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然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磕頭道，“罪臣子元昇和罪夫自知有錯，冒犯了三殿下，但所有罪責都是罪夫一人所為，與大人無關，請殿下放過大人！”

    子元昇拽了他一下，卻聽后者含淚低聲說，“為慕兒割腕、你派人刺殺殿下那事，怕是敗露了！”

    御史大夫腦子嗡地一聲響，但她好歹是個女人，不比年似蘭是個男人家，她還想掙扎一番：“三殿下，你就這么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面對她如此問題，北辰玨忽地笑了：“子大人，是該說你單純呢，還是說你單蠢呢？這段時間，你說我接近你兒子，干甚么呢？原本也只是猜測，但與你家小少爺相處的時間里，難道不是，該印證的都印證了，該收集的都收集了？你們這是，想看看證據么？”

    子大人＆子夫人：“……你！”

    “呦呵，二位先穩住了，稍安勿躁，別急啊。”北辰玨氣定神閑，繼續投放重磅炸彈轟炸二老，“你家小兒子，如何親近本殿，你們都有眼睛，看得見吧？他甚至不惜編造出本殿是為男兒的謊言，就為了與本殿共處一室。誒——子大人，子夫人，你們不如猜猜看，這幾個月來，寡女孤男的，你們慕兒的守宮砂，還在不在？”

    子大人＆子夫人：“……你！”

    “慕兒本與你有婚約，卻對二殿下情根深種，為了她不惜割腕，”子夫人的情緒波動尤其激烈，他單手指著北辰玨，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你……對慕兒懷恨在心，故意接近他，還、還……定是蓄意報復！”

    “是啊，木耳的滋味可真不錯呢，”北辰玨舔了舔唇，做出一副“渣女”的樣子，“那具身子，尚還處于少年時期，他青澀的反應真是愉悅本殿了……哦！他在床上還對本殿說，愿為本殿做任何事情……”

    子夫人崩潰地捂著嘴，已經泣不成聲：“他、他是為你入宮的對不對？”

    這……

    北辰玨撇了撇嘴，但這個動作很隱晦，沒人看見噠。

    “那是當然了！”他篤定地對二老說，“你們最好聽話！慕兒現在年紀小，無需侍寢，等到需要他侍寢那一天，若發現他身子不潔，你們全家就完了！只有本殿能救你們！本殿此次入宮，就是為了去給他幫襯一二，之后若成功了，你們有從鳳之功，從此雞犬升天……”

    “@＃￥％……＆！”子夫人眼圈發紅，恨不得把北辰玨身上戳出幾個窟窿，“你想得美，我子家就算是……”

    子元昇趕緊捂住了他的嘴，陰著臉沉聲道：“此事，我答應了！若你所說屬實，我御史臺，必會唯三殿下，馬首是瞻！”

    北辰玨面沉如水：“子夫人不愧為‘霸王花’，這性子甚是暴烈。不過，夫人你最好記住了，你家慕兒，愛我愛得要發狂了……要么咱們打個賭，若撕破臉皮，慕兒會倒向哪一邊？”

    “……你！”年似蘭憋屈得說不出話。

    子元昇暗地里長嘆一聲，心知這帝都的水、涌動得越發深了，她拉起淚痕交錯的夫人，扶著他兩人給三殿下行了一禮，表示歸順。

    二老離開后，北辰玨自感慚愧，也不想在御史臺住下了。

    陶風華伸手一攔：“別介，之后你的身份，就是子家親戚了，不住這住哪兒？”

    瀾夜踏出陰影，看向師姐：“主上若入了你門下，我去哪兒？”

    “你師姐也早想好了。”前者看著他，若有所思，“你和濯夜，入小漣漪的監門衛。”

    “不行。”瀾夜當即否定，“監門衛和千牛衛班制不一，我怎能與主上錯開？我，也入你的千牛衛。”

    “……唔。”無所不能的陶統領略感頭疼，“那你知道，三殿下入千牛衛，是因千牛衛曝光率高，在女皇面前刷存在感和好感度用的么？況且，為殿下一個人編造身份，便已不易，你還要填什么亂？”

    瀾夜無甚動容：“在千牛衛中，唯千牛備身地位最高，掌執御刀宿衛侍從，皆以高蔭子弟年少姿容美麗者補之，為貴胄起家之良選，故審察嚴格。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執弓箭以宿衛，主仗掌守供御兵杖。備身左右，凡受朝之日，升殿而侍列于御座之左右，容易暴露；我入千牛衛主仗即可，身份不是問題，我本屬暗衛系統，你從中調和，同為國家干事，也不算跳槽吧？”

    陶風華驚呆了：“師弟，第一次見你說這么多話……”

    “好，看在你一口氣說那么多句的份上，師姐也應你了。”

    她拍了拍北辰玨的肩，安慰道：“別傷心了，你剛才表現不錯，演技特別精湛。不過，也就是我，這些話可不要在別人面前說……對了，你和慕嬪串過氣么？”

    北辰玨嘆口氣：“沒有。”

    他剛才……說實話，根本不是一時沖動之舉。

    這子元昇以前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再聯想到刺殺之仇，新仇舊恨一起算，這梁子是結下了。

    ……開玩笑的。

    其實是因為，看著御史妻夫二人，他胸中總是充斥著一股仇恨，這恨意很莫名，讓北辰玨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個愛動腦的人，但無緣無故承擔仇恨的負擔，讓他很疲憊，他只好翻來覆去地思考原因。

    有一天，圓圓無意識的一句話，提醒了他：‘這不是很簡單么？主人，你不恨，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月冰盈，恨呀！’

    北辰玨恍然大悟。

    來自子元昇的刺殺，是瓦解月冰盈的第一柄尖銳的利箭！

    他明明捧著真心，把他當作了未過門的小夫郎；待子元昇，也是岳母的規格。

    她們的背叛，成了一道永遠的疤痕，烙印在了他心底。

    他雖僥幸未死，身子本就文弱的他，卻因此落下了病根；他花大價錢購入補藥，喝著苦澀的中藥，狀況卻每況愈下，他的不甘和恨意就濃重一分。

    以男兒之身行事，本就艱難險阻，子元昇卻讓他難上加難。

    此恨，如何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