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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聽出車外是馥王本尊親臨,深更半夜,他為什么會到行宮幾十里的荒郊野外,難道是專門來救他們?不對不對,以初云平日冷情冷面的性子,失去了對她的記憶后,根本不會管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小事,就算要管,也不用親自出面。以他現在的立場,應該是追捕嫌犯,而不是喝退公主的人。 吉安對初云十分忌憚,她的侍從更不敢得罪這尊大佛,他說是馥王府的車,那就是吧,誰敢說不是?各自收了兵器,回去向公主復命。 更深露重,無人荒徑,馥王身披大氅,負手而立。阿蘅下車叩謝,遠遠看到他的背影,長身玉立,融于暗夜,顯得有些孤寂。那件事,已經過去快一年了。他,還好嗎? 阿蘅不知為什么,只是一個背影,就讓她思緒紛亂。深吸幾口寒夜的涼氣,走上前去,屈身下拜。 初云清冷的聲音像霜露一樣涼,“不用行禮了。”話是這樣說,卻沒有回身。 阿蘅便福了福,“馥王殿下的救命之恩,民女銘感五內,此生不忘殿下的大恩。” 初云冷哼一聲,“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阿蘅一怔,“什么?” 初云轉過身,星眸射出寒芒,“你曾救過我和睿兒,這次,我救了你和你父親,兩清了。” 阿蘅眨眨眼,再眨眨眼,眼里一股濕噠噠的霧氣,“你都想起來了?” 初云聲調毫無起伏,“我根本沒有忘。” “那日的忘歡……”君上不是命人送忘歡進去,這東西到底靠不靠譜? “我咬破舌尖,不讓自己睡過去。” 阿蘅驚愕了,這得多大的毅力,在艱難產子后,堅持著不昏迷,等著香燃盡散盡。他在那個痛苦漫長的夜里會想什么,有沒有怨恨自己的不辭而別? 初云又說:“當初,我真心實意想娶你為妻,哭著求你不要離開,不要點忘歡。你都沒做到。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必苦苦哀求。” 阿蘅心里苦笑,所以他再見自己,行同陌路,真是狠心的人啊! “這次,本王出手救你,你我便再無半點關系。你若再落難,也不必指望本王。” 阿蘅覺得臉上涼涼的,“好。” 初云扭臉看向別處,“走吧!” 阿蘅點點頭,退了三步,鄭重下拜,然后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初云一直盯著她的背影,這一次,他要清楚地看她離開。她沒有不舍,他又何必難過。她想走,放她走便是。 初云的貼身侍衛輕輕走近,遞過一方帕子,“王爺,擦擦臉吧。” 初云揮手打落方巾,隨手抹了把臉,翻身上馬。如今他貴為王爺,要撐起整個馥王府,照顧他的幼女,再不能任性了。 馬車里,阿蘅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她拼命忍著撩開窗簾再看他一眼的沖動。他說,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是啊,他們本來就是陌路人,只是一次偶然相遇,長久對于她這種歡場中人來說,根本連想都不敢想。聚散都是常事,動心終歸自尋煩惱。 衛泱在一旁嗤笑,“以前竟然不知道,蘅兒還是個多情的人。” 阿蘅斜瞪他一眼,“看來你是不疼了。” 衛泱笑道:“先是帝父,再是馥王,我家女兒真是手段了得。” 阿蘅湊過去,邪魅一笑,“那爹爹要不要試試女兒的手段?保管讓您快樂生產!”嘴上說著猥褻的話,手卻伸過去幫他解束腹帶。 “你……”衛泱氣結,阻止道:“先別解開,萬一再生變故……” 阿蘅嘴角一挑,“我看那個公主對爹爹也并非真的無情,她若再來,我便拿你當人質,怎么樣?” 衛泱卻垂著頭說:“她若對我無情呢?”小情小愛于上位者來說從來不是大事,沒什么人是不能割舍的。 “那我就當著她的面,把你先這樣,再那樣。” “你敢!”明知她是故意嚇他,衛泱還是紅了臉。雖然以前在樓子里,她也曾這樣調笑過自己,但今時不同往昔,他的身子卻是禁不起這種言語挑逗。 “被抓回去,左右逃不過一死。”說到這里,阿蘅也黯然了。經歷過這么多人,見識過陰謀詭計風云莫測,身如浮萍,輕賤得任人折辱。他們該遠離是非之地,尋一處山林藏個幾十年,安度余生。能活著,不是最重要的嗎? 這樣想著,阿蘅抓起衛泱的手臂,“你跟我走吧,不要想著公主了。找個地方,好好生下孩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 衛泱一愣,“過日子?我,跟你?” 阿蘅翻了個白眼,“我又沒說讓你嫁我。反正我正當青春,又有技藝,賺錢娶個夫郎也不成問題。到時候,我們夫妻給你養老,你看怎么樣?” 衛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想自己抱著孩子,接受阿蘅夫婦每日晨昏定省的滑稽場面。 “要是有人愿意要你這個帶著拖油瓶的半老徐郎,我也會準備一份嫁資,將您風光嫁出去。嫁給村東頭屠婦做小也沒什么,反正憑您的姿色和床上功夫,沒幾年就能扶正。” 衛泱無奈搖搖頭,“你別了馥王,心里不痛快。就拿爹爹墊牙?” 阿蘅說得正起勁,被他戳破,小臉垮下來,“那不墊牙了,做點什么快樂的事,讓你我忘情,可好?” “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