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成闕的情況其實比預想要好上許多。

    他傷勢恢復太快，術(shù)后第五天就拆除胸腔積液引流管，按照醫(yī)生的吩咐，一周內(nèi)不要輕易下床走動，再修養(yǎng)兩三個月基本就能痊愈。

    那晚從高速大橋上逃生的只有他一個，轄區(qū)警察聯(lián)合市局徹查了一番，在辛成闕清醒后上門做過一次筆錄，剩下的將由市局來交接。

    “要是有情況記得及時聯(lián)系我們，嫌犯雖已經(jīng)抓捕了，但畢竟還沒正式結(jié)案，現(xiàn)在還是以安全為主，這段時間盡量不要落單……”轄區(qū)警察更傾向于把這次案件當成商業(yè)上的打擊報復，因此出門的時候還頗為擔憂。

    “是，辛苦你們跑一趟了，改天請你們吃飯。”助理客客氣氣將人請了出去。

    走廊的動靜漸漸平息下來。

    這間病房采光很好，窗戶玻璃干凈透明，頭頂四排白熾燈都開著，將每個角落都籠罩在光亮里。

    辛成闕靠坐在病床上，他還在輸液，膝蓋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單手敲著鍵盤。由于屋里暖氣開得足，他病號服穿得松垮，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扣，隱約露出雪白的繃帶——里面少說也有數(shù)十道大大小小的傷口。

    光線泛在他眉梢上，反襯出他深沉不定的神情，或許是傷口仍在隱隱疼痛的原因，辛成闕瞳孔里始終淡淡，敲著鍵盤的手指卻愈發(fā)凌厲。

    他清醒后多少了解了那晚發(fā)生的事。高速大橋上的劇烈轟響已經(jīng)隨著逐漸愈合的傷口而淡去，但閉眼時浮現(xiàn)在腦中的，卻總是孤身一人在家的謝思陽、空氣里干燥的火星味、炙熱guntang的溫度……

    他想不通辛方晉為何突然孤注一擲向他舉起屠刀。

    他們之間微妙的平衡已經(jīng)維持幾年，就算這次的項目爭奪足以讓辛方晉撕破臉面，但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絕非是置他于死地。

    哪怕他出事，項目后續(xù)也應該按照既定的流程進行，絲毫不會影響到結(jié)果，那么辛方晉又是出于何種原因謀劃了此次的行動？

    單純的報復嗎？

    可能這個結(jié)論對于其他意氣用事的人來說沒問題，但對于那個多年步步為營的老狐貍來說，他不信。

    辛成闕冷冷一笑。

    他處理好郵件，剛要發(fā)送出去，突然手指頓住。

    屋里暗了下來。

    謝思陽走進病房。她關(guān)了燈，然后背對著他走到窗戶前，身影逆著光，拉上窗簾。

    她說：“該休息了。”

    醫(yī)生囑咐過最好不要久坐，所以謝思陽這幾天做最多的事，就是盯著他。

    辛成闕眉心一松，眼底帶著自己都沒發(fā)覺的笑意，他啪地一聲合上電腦，放到一旁桌子上，“過來陪我睡一會兒唄。”

    這些話他隨口說慣了，根本不指望能得到回應。

    然而今天，謝思陽僅是猶豫片刻，就輕手輕腳地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興許是怕碰到他的傷，她沒有躺得很近，只占據(jù)了單人病床上的小小一處位置，頭挨著他的肩，側(cè)過身看他。

    幽靜空氣中，他只覺得呼吸之間充斥著她身上的氣息。

    很淡，卻說不出的好聞，讓所有感官都變得遲鈍而微熱。

    “這么聽話，”辛成闕喉間發(fā)出悶笑，有些得寸進尺，沙啞道：“那你再親我一下。”

    謝思陽無奈：“不是睡覺嗎？”

    話雖這么說，她在他炙熱的目光下卻慢慢傾過身，親了親他。

    這個吻短暫得來不及回味，可唇齒間貼合的熱度、她靠近時垂落在臉上的發(fā)，卻無時無刻不讓人溺斃其中。

    辛成闕手指無意識地收緊，輸液針管中頓時逆流上一串血珠。

    謝思陽沒有發(fā)現(xiàn)，她盡量讓自己看著自然些，小聲說：“好了，真的該睡了。”гΘùгΘùщù.ιnfΘ(rourouwu.info)

    辛成闕久久不動。

    半晌，他喃喃：“……睡得著才有鬼。”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來的時間辛成闕雖沒有睡著，但也沒做什么出格的舉動。他一只手輸液，另一只手在被窩下與她牽著，謝思陽能感覺到他握得很用力，以及，那始終guntang的視線。

    時間變得很慢很慢，靜謐的空間中，呼吸聲可聞。

    她突然聽見他說：“對不起。”

    謝思陽怔了怔，微微睜開眼。

    “對不起什么？”

    “不裝睡了？”辛成闕看了她一眼，終于轉(zhuǎn)開目光，盯著雪白的天花板，“沒保護好你，讓你遭遇本不該遭遇的困境，沒在你危險的時候趕到你身邊，這些都是我的錯。”

    這還是這么多天來，他第一次提起那晚公寓的失火。

    謝思陽搖了搖頭：“放火的不是你，那天消防來得及時，我也沒事，你不需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況且，”她欲言又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對她而言，感情雙方是彼此獨立的個體，現(xiàn)在可以在一起，有一天也可以分開，需要保護的就像被納入羽翼之下的雛鷹一樣，被迫放飛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飛不高。

    那將是一個漫長而殘忍的過程。

    謝思陽眼眸晦澀一瞬，最終將這句話咽下。

    辛成闕聽著笑了下，轉(zhuǎn)頭看她，“我知道，但是……”

    “真的喜歡一個人，又怎么能克制住，而且，”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唇，說：

    “我偏不想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