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過年還有好幾天天，可是一到天黑，外面就會傳來煙花怦怦biubiu的聲音。

    甘冬一向睡得很早，不過大勢所趨，現在也只得等聲響消停下來再睡了。

    他穿著藏藍色棉外套，里面是一件充滿線頭的灰色毛衣，因為一直坐著腳會凍得冰冷，他通常會把另一件外套拿來蓋在膝蓋上。

    手也會凍得僵硬生疼，不過戴上手套就沒辦法用筆，他便盡量放一杯熱水在手邊，凍得實在受不住，就伸手端起杯子暖一會兒。

    房子外面忽然傳來幾個年輕男生的叫聲：“哈哈哈，下雪啦！”

    “下的還挺大，明天我們可以打雪仗了......”

    甘冬驚著了，他頓住動作。

    下雪了？作為一個南方人，還從沒遇到過雪呢。

    “切，丟人現眼！”

    “怎么滴，人家還是寶寶啊......”

    幾個男生的聲音越來越遠，估計是溜出去玩了。

    房東老太太子女眾多，但是大部分都在外地，只有像這樣過年的時候才能團聚在一起，那幾個男生就是老太太的孫子和外孫。

    煙花爆炸的聲音不知怎的停了下來，院子里似乎也沒什么聲音，甘冬便坐不住了。

    他拿開膝蓋上的外套，推開椅子站起來，摸索著走到門口打開門，凜冬的寒氣便沖進來猛烈的席卷全身，不過甘冬已經逐漸適應了這可怕的天氣，他吸了吸鼻子，探出腦袋側耳聽了聽院子里的動靜。

    西面的一排房子里是熱鬧細碎的人聲和電視機的聲音，院子里好像沒有別的動靜。

    不對，在寒風中有輕微的噼啪的聲音，他抬腳往外走了兩步，伸出一只手，隨即便感覺到冰晶落在手心里的感覺，非常輕盈，冰涼，連臉上也能感覺到雪花掃過臉頰的微微刺痛感。

    第一次碰上大雪，起初甘冬決定來這個小城市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不過租房子的時候老太太問了一句：“你一定是南方人吧？”

    “是......是啊。”

    “呵呵，聽口音跟長相就是了，那你一定沒見過雪，再過兩三個月入冬了就會下了，到時候我孫子外孫放假到這里來住，你可以跟他們一起玩......”

    住在這里已經不止兩三個月了，甘冬也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每天沉浸在寫字和家務上面，實在沒有太多空閑，沒想到今晚大雪突然下下來了。

    很快大雪就在地上鋪成了薄薄的一層，甘冬抬腳一踩，腳底下就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嘴里不停的往外冒熱氣，因為興奮而使得臉頰終于有了些淡淡的紅暈。

    西面的房子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一盆水潑了出來。

    “呀，這么冷你站那里干嘛，快回屋去！”是房東老太太的聲音。

    她平時總是覺得甘冬笨手笨腳的不會照顧自己，所以一和甘冬說話，語氣不自覺的就帶上幾分訓斥。

    “媽！小甘人家是南方人，不是沒見過雪嗎，對吧小甘？”另一個年輕一些的女聲同樣是從老太太的方向傳來。

    估計是老太太的其中一個女兒，甘冬被她們倆這么說了兩句，就不好意思的連忙點頭，轉身要回屋，又被老太太叫住了。

    “哎哎哎，別回去了，過來這里，點爐子了，暖和，晚飯也一起吃。”老太太一手拿著盆子，另一只手沖甘冬招了招，不過甘冬哪看的見呀。

    其實甘冬的屋子里也有一個爐子，不過點爐子需要買煤球，甘冬就一直沒舍得買，再說他也不會用爐子，老太太是不舍得用，這兩天家人都回來了，估計是才把爐子用上。

    甘冬是不想過去的，老太太的家人他都不熟悉，大人小孩的，他去了就渾身不自在，雖然他眼睛看不見，但是他能感覺到很多道視線毫不掩飾的不停盯著自己看的感受，實在是如坐針氈。

    他正張著嘴想該怎么回絕，老太太卻已經讓女兒走過去扶他了，“小心著點，路滑。”

    于是甘冬就被抬著胳膊‘強制性’地拉去了老太太屋子里。

    一進去果然暖和無比，老太太的女兒關進了紗窗門之后走過來，彎腰幫他拉開棉外套的拉鎖，“抬胳膊。”

    甘冬傻愣愣的抬起胳膊，棉外套就被脫下來了。

    女人笑著摸了一把他的腦袋：“你真的二十二了嗎？看著還沒我兒子大呢，我兒子都上高二了。”

    上高二應該是幾歲？

    甘冬不清楚這個，他僵硬的無所適從的站在那里，女人和屋子里的其他人說了幾句話，隨后就牽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坐著吧，飯快做好了，這兒水果，你自己拿著吃，別客氣。”

    說著甘冬的手里就被塞了兩個圓圓的軟軟的橘子。

    他輕輕捏了兩下，身邊的沙發(fā)周圍還坐著好幾個人，似乎在吸煙，是幾個男人，他抿了抿嘴角，抬起頭把臉面對著傳來電視機聲音的方向，做出一副老實看電視的樣子。

    其實腦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也莫名其妙的空落落的。

    甘冬對自己家的記憶還很清晰，他奶奶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他算是奶奶的長孫，他還有一個meimei，是在他十二歲那年生下來的，因為他眼睛有毛病，所以家里大部分錢都拿來治眼睛了，后來一直沒有任何好轉的意思，他爸媽便生下了meimei。

    過年的時候也是這樣子，一大家子人擠在奶奶家，非常熱鬧，因為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奶奶總是叫他去廚房幫忙洗碗扒蒜搗蒜，或者整理韭菜，到時候可以包餃子吃。

    反正有事做，不用傻傻的坐在那里，不用被人悄悄打量，甘冬都會覺得自在很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晚飯做好了，甘冬被一個男生領去衛(wèi)生間洗手。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男生頗有些自來熟的意思，大大咧咧的也不像女生那般細致，一邊等甘冬在水龍頭底下捧著肥皂搓出泡沫，一邊好奇的問道：“你眼睛真的一點光都看不見嗎？”

    甘冬咧開嘴角笑了笑，“嗯。”

    “我還是第一次和你這種人說話呢，哈哈哈，對了，你這么小，怎么一個人到這邊來住，你不是南方的嗎？”

    “嗯......是南方的，我......我喜歡這邊。”說著甘冬打開水龍頭沖洗了起來，不知是水太冰冷，還是因為男生的問題，他的表情好像有些傷神。

    男生摸了摸后腦勺，“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隨便問問。”

    甘冬連忙抬起頭說：“沒事沒事。”

    這些問題他早就習慣了，從小到大被問了無數次，再說男生并無惡意。

    “嘿嘿，走吧，甘哥。”

    “啊？”

    “你比我大三歲呢，不叫你哥叫啥？”

    甘冬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他的嘴唇抖了兩下，一臉驚訝和尷尬，嗯了一聲就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男生在后面捂著肚子笑個不停，隨之進來的另一個男生問道：“你傻笑什么呢？”

    “你進來的時候沒看見他的表情嗎，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