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藥，那股困勁又上來了，秦錚瞇著眼，在青年舒緩的按摩力道下逐漸安穩地睡過去，還做了夢。

    嗯，又是夢到和韓燼有關的回憶，又是那檔子破事。好吧，既然要重溫，那就索性一次性回憶完。

    他們的孽緣要追溯到高中那會兒。學生時代秦錚就已經是學校的名人，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單純以脾氣爛和渣聞名，據說換女朋友如換衣服。

    剛滿十六歲的他還中二期沒過，整天一張厭世臉，耳機一戴誰也不愛，獨來獨往無朋無伴，那股獨特的氣質倒讓某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覺得很酷。

    女生中有追捧他的，也有不屑理會的，男生們則一致認為秦錚是個裝逼犯，并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至于不一致的意見被他們統一忽視了。

    這些人在放學后的教室里圍住了少年，面面相覷之后把學習委員推出去，那個戴著眼睛的好學生無奈地走到秦錚的課桌前，伸出手指敲了敲。

    秦錚注意到聲響，把耳機線摘下來，看見自己面前圍了一圈的人，神色難得有些波動，問了句：“干什么？”

    學習委員梁競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細邊眼鏡，表情忽然鎮定下來，平靜開口：“我們想和你交朋友。”

    這回不光秦錚驚了，站在邊上那些男生也驚呆了。大家面面相覷，最后不知道是誰先開口：“對，大家就是想交個朋友，我們一起去打籃球吧。”

    其余人也紛紛附和，只有體育委員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幾眼。

    秦錚還沒搞清楚這件事之間的邏輯，就被這堆人簇擁著走到了cao場，然后莫名其妙和他們打起了籃球。

    后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秦錚就被打打鬧鬧地拉進了那個圈子里，他倒也不討厭和這些人一起玩，畢竟裝酷只是他中二病的表現形式，不是目的。

    也和梁競成了好朋友——這是那個書呆子自詡的，秦錚從來沒認。反正他還是一如既往特立獨行，但這些人既然自發地圍到他身邊來，他也樂于接受。

    中二少年也會有寂寞時刻。雖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認。

    說來奇怪，雖然不少人討厭秦錚，但他周圍的人反而都對他印象不錯，大家也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歸根到底，慕強是人的天性。不管對男生還是女生來說。

    不過秦錚在女生堆里吃得開倒也不完全是因為他那張臉和冷酷的個性，還在于他挑人的眼光極高，不輕易出手，以至于每次他稍微對誰展現出一點意愿，對方甚至會覺得受寵若驚，為自己能被秦錚認可而感到些許榮幸。

    其實呢，秦錚挑人就兩條標準，第一是胸大腰細腿長漂亮，第二是話少。至于對方什么性格品行他不在意也懶得深究。反正都是睡幾覺就會結束的關系。

    因為要求高，高中三年他也沒談過幾個女朋友，加上后面那些純粹為打炮的炮友，兩只手就能數得過來。

    畢竟他又不是隨時發情的動物，不需要時時刻刻紓解欲望。

    而分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極少有人能忍耐住秦錚的脾氣，尤其是那些自以為在和他交往的女孩，誰能夠長久忍受戀人的冷臉和毒舌呢？

    但秦錚就是這狗脾氣，說他直男也好，說他人渣也罷，他懶得為別人改變，也沒人值得他約束自我。

    渣男之名越傳越廣后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很少有人愿意和他“談戀愛”了，來的都是些“談性”的明白人。這樣也好，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愛情那東西，他從來就沒想過，也壓根不稀罕。秦錚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他遇見韓燼。

    在意識到自己是個雙性戀之前，他一直喜歡女人。

    韓燼是個意外。

    那天秦錚剛剛收到一個女孩的告白信，正要拆開看，外面有人喊著要找他。秦錚把信揣進口袋，走到門口，瞥了眼，是個不認識的少年。

    長得倒挺好看。

    這是秦錚對韓燼的第一印象。彼時天光流錯，光影交互，春日的暄暖空氣柔和了那過于濃麗的五官，卻也讓少年含著嗔怒之色的雙眸變得明艷生動起來，那么鮮活地，永遠留在了他的記憶中。

    秦錚一眼看見了他側頸的那顆痣，黑得發亮，偏偏皮膚又白得透明，看起來就像一粒芝麻沾在白糖上，讓人莫名很有食欲。接下來的幾分鐘秦錚就一直盯著那里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直到少年惱怒的聲音再次拔高了幾個音節：“秦錚！”

    “在這兒呢，”秦錚懶懶掀動眼皮，“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韓燼氣極，卻仍是很快冷靜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楚，蘭，瀟，是，我，的！”

    楚蘭瀟？秦錚根本沒聽過這號人，也許是他記性不好忘記了，不過無所謂，他抱著雙臂不耐煩地回道：“隨便你。”

    說完秦錚就要轉身進教室。

    “等等！”

    韓燼跟過去，伸手想拉住他手臂，不小心把T恤領從秦錚肩上扒了下來，大片右肩突兀地暴露在空氣中，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嶙峋，鎖骨深幽得能溺死一尾游魚，韓燼像被燙到似的松手，卻移不開眼。

    “對不起。”他怔怔看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失態，紅著臉小聲道歉。

    秦錚并不在意，隨手拉起T恤，警告了他一聲：“以后別為這種事情找我。”就消失在少年的視線里。

    這種事？韓燼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拉住秦錚是要干什么：宣戰，以及讓他不要答應楚蘭瀟的告白。

    因為……自己正在追求她。

    可是看到那個人之后，人生中頭一回，他覺得自己很幼稚。

    那個男孩真的很酷，韓燼想，并且第一次感覺到沮喪的情緒。

    新轉到這所學校的小少爺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整天不務正業，在學校里惹是生非，仗著家世為所欲為，卻敗在那個女孩凜然的話語和眼神中。她拒絕了他，所以他更加興致盎然。

    而此刻他才發現，有人甚至不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他一敗涂地。

    而且，想到剛才映入眼簾的景色，介于淺蜜和小麥色的皮膚，并不細膩，卻有種滑韌的質感，手上似乎也還殘留著那股灼人的熱度，還有他的……氣息，韓燼整張臉就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真是丟死人了。

    少年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他不知道，有人站在窗戶邊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拆開了那封情書。

    “楚蘭瀟。”秦錚念出了署名。原來就是這個女孩啊。

    被那個少年喜歡著的。

    秦錚輕輕從鼻腔里哼出一聲，薄唇勾出一個不屑的冷笑，卻因為那股刻意掩蓋的復雜情緒，顯得有點傻氣。

    他偏要去見她，看看這是個什么樣的女孩，能被少年喜歡。

    其實秦錚沒打算因為這點原因就接受對方的告白，不過……那楚蘭瀟確實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等到放學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錚不急不慢地走到她們教室門口，抬手，敲了兩下門板。坐在最里面窗戶邊上的女孩轉頭看他，眸光一下子亮起來。

    “你來啦！”

    她好像絲毫沒有害羞的感覺，從座位上起身，欣喜地朝男孩跑過去。秦錚皺眉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步伐，先入為主地覺得這肯定是個話多的人。

    “我是楚蘭瀟，秦錚，我喜歡你！”女孩在他面前站定，很鄭重地說道，然后伸出手懸在半空中。

    這是要握手？秦錚有點懵，敷衍地伸手和她交握了一下。

    楚蘭瀟有些激動，雙頰泛出團團嬌艷的紅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真心實意贊美道：“你好帥啊。”

    秦錚不耐煩，“你約我過來，就是想說這個？”

    “不是不是，”楚蘭瀟很著急地搖頭，“我就是想跟你說我很喜歡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和我……”

    “不能。”秦錚拒絕得干脆利落，他是個顏控，而對方顏值不達標。

    女孩愣愣地看著他，像是要哭出來，但還是下意識說出了后半句話：“……和我做一天的朋友。”

    一天的朋友？秦錚從來沒聽到過這種要求，還挺有意思。

    “可以。”他并不因自己會錯了意而直接拒絕這個請求。

    然后他想到了更有意思的，“不過你得幫我做一件事。”

    楚蘭瀟瘋狂點頭，“你說，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

    秦錚伸出食指搖了搖，正色道：“假裝做我女朋友。”

    “誒誒誒？”楚蘭瀟臉紅起來，緊張得結結巴巴，“我可……可以嗎？不對，你為……為什么要這樣？”

    “別管為什么，答不答應？”

    “當然答應！”

    楚蘭瀟紅著臉重重點頭，“為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