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是一個和藹的禿頭老人，他翻看何智堯病歷的時候，安慰江子燕不要過于緊張。

    “孩子身子底不錯，偶爾生點小病很正常啊。人體也是在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

    江子燕才發(fā)現(xiàn)她一直緊握著雙手，指尖微微發(fā)顫。

    她終于忍不住說：“我懷這孩子的時候，他爸爸沾過酒精，我懷孕期間身體狀態(tài)也很糟……我總是在想，這孩子會不會天生身體虛弱或者受損？”

    老醫(yī)生倒是不以為意，他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問：“哦，他是在你受孕前還是受孕后喝的酒啊，喝了多少？”

    她想著何紹禮那兩杯倒的性子，不由臉微微一紅：“……受孕當天喝的。一兩杯吧，平時我和他都不喝酒?！?/br>
    醫(yī)生再問了幾句情況，耐心地解釋：“其實，我們總說酒精作為致畸物，但到底要看時間和量。酒精損傷的不僅是胎兒，也包括孕婦本身，因為會增加生產(chǎn)風險。本著優(yōu)生優(yōu)育的概念，我們建議妊娠期間不要飲酒，但喝一點么，倒也無所謂。再說，您家孩子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我看報告，嗯，心腦血管數(shù)據(jù)正常的，也沒有任何 FAS 的癥狀。您身為家長，就因為孩子生個小病，也不要自己多嚇自己。”

    老醫(yī)生絮絮叨叨的說話，很能安慰人心。

    江子燕不由說：“……可我還是很擔心。”

    旁邊的護士嘴快地笑了：“那我覺得，您心里擔心的肯定不是孩子本身了，估計是別的。”

    老醫(yī)生皺眉訓斥了護士兩句，神情卻是隱隱贊同。

    何紹禮晚上回家的時候，這才知道何智堯生病了。

    孩子的燒已經(jīng)退下來，但他流著大鼻涕，暈頭漲腦地跟江子燕詭辯，說什么人體內(nèi)都是原子，原子在白天看到太陽，會正面旋轉(zhuǎn)，夜晚看到月亮就反向旋轉(zhuǎn)。原子控制人的思想和行為，病毒無法戰(zhàn)斗過強大的原子，人們的科技對此也沒有辦法……

    何智堯雙手劃圓，異常努力地比劃出“原子”的形狀。

    江子燕則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險惡用心：“趕緊吃藥啊。”

    她看到何紹禮悄悄走進來，就把剩下的步驟交給他。

    江子燕在客廳里翻著各種兒童藥，何紹禮囤的這些兒童常用藥品很多，呼吸道、腸胃、退燒貼，總之什么都有。不過因為有一些時間買的早，保質(zhì)日期快過了，需要挑出來得扔掉。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而在意識到自己嘆氣的時候，忽地笑了。

    其實，何智堯的狀態(tài)穩(wěn)定下來后，江子燕已經(jīng)不是很擔心，可是內(nèi)心里確實是有什么情緒在來回攪動，讓她總不得安寧?？赡苋松鷣砭陀惺茈y的欲望，也可能是她失憶了，總覺得有天然不安全感。

    到底內(nèi)心渴望什么呢，她總想搞明白什么呢？也許在想，有一天會不會再從樓上跳下去？如果再跳下去，會是因為什么事？

    這一切，也真的是完全沒頭緒。

    何紹禮關(guān)上門走出來，他揉了揉額頭：“胖子睡著了，我今晚會再看看他怎么樣?！?/br>
    江子燕點點頭，她抬手把桌上的過期藥都掃進垃圾袋里，輕聲說：“等堯?qū)毑『靡稽c，放暑假的時候，我想帶他回一趟洲頭縣。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去？”

    何紹禮微微一頓，江子燕又沉吟地說：“等堯?qū)毮奶煸倩貭敔敿易?，晚上有時間，你再帶我去我們大學看一看，好不好？我回來后，都沒有回過母校?！?/br>
    他不發(fā)一言，先走過來近處。

    江子燕晚上穿著淺灰色的斜領(lǐng)襯衫和短褲，居家服是很柔軟的料子，露出胳膊和腿的柔和線條，膚白又顯得清冰玉骨。何紹禮心中幾番權(quán)衡，緩緩地坐在她對面，那角度和距離是能仔細欣賞她，卻又不會因為她聲音和臉而蠱惑。

    “回大學，隨時都可以。但你想回洲頭干什么？”何紹禮眸子里閃過不快的回憶。他是去過洲頭縣的，對那里的印象奇差又奇深。

    江子燕猜出他心思，拋出更大誘餌：“你如果擔心堯?qū)殻俏野阉粼诎职旨依铮驮蹅z回去。好不好？我去洲頭是有事情想查，必須得自己走一趟才心安?！?/br>
    她想說服什么人，總能找到軟肋，如果找不到，她就自己上。

    何紹禮對出行目的地雖然反感，卻對單獨出行的提議很動心，他淡然地說：“……我需要考慮下。你想什么時候回去，得提早安排時間，我下周很忙。”

    江子燕已經(jīng)收拾好桌面，微笑說：“肯定會提前告訴你啊?！?/br>
    等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何紹禮終于一把抱住她的腰，清淺鼻息噴在她脖頸。

    他低聲說：“你這誘餌的分量，是不是放的也太少了點？”

    江子燕笑了，她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其實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猜得對不對——”

    “好好好，你都對，你說了算吧！”

    何紹禮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扳過下巴來吻她的薄唇，帶著喘息。

    今晚本來沒有欲望的，至少，何紹禮最初是以為沒有。下午足足開了四個小時的會，晚上還知道兒子病了，何智堯每當生病，難纏指標也是直接乘以平方數(shù)的。但突然間，他看到她的時候就不行了。

    如果江子燕就以這么似笑非笑的表情，誘惑他從這高層公寓上跳下去，何紹禮只怕他自己會立刻從命。但先決條件只有一個，他必須脫了褲子。

    他回憶著她上次的吻，壓著急切，卻依舊越吻越重。

    江子燕仰著頭，被這么緩慢輾轉(zhuǎn)卻又溺死般吮著，內(nèi)心那些不安漸漸淡了，心跳開始加快。

    何紹禮這人都說他有耐心，但有時候，他也根本沒有。晾著他可以，何紹禮是易相處的，也不太逼人妥協(xié)。但如果晾的時間久了，把何紹禮惹惱，他發(fā)起瘋確實沒人管得住。他能對自己狠，也能對別人狠，反而江子燕是向來很愛惜自己的。

    就除了那一跳。

    兩人倒在沙發(fā)上，她向下的視線已經(jīng)全被他寬闊的肩膀擋住了。江子燕知道如果現(xiàn)在不說話，今晚肯定又什么都忘了。她很倉促地躲過他的唇，先快速地說正事：“我懷疑我當初跳樓的時候，是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我還懷疑我mama——”

    何紹禮突然抬起頭，無比厭惡地截斷她：“你以后別跟我提她了。”

    江子燕愣住：“提誰？”

    他很不喜歡她提樓月迪，但此刻的氣氛里，無論是“樓月迪”這名字和“你mama”這稱呼，好像怎么也說不出口。因為他壓根不想稱呼樓月迪這種女人，為“mama”或“岳母”。

    何紹禮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