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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的燈,三盤精致小菜,一壺陳年花雕。桌旁坐著個身穿寶藍色加紗直裰的俊秀男子,面如冠玉,正是章謙溢。 他從長凳上拿起個描了杏花的琵琶,抱在懷里,胡亂撥動,琴音伴著雨聲,竟有種蕭索的詩意。 “在下已經等了許久,熱酒還未涼,進來喝一杯吧。” 沈晚冬從榮明海身上下來,將傘收起,立在涼亭外頭,提著燈籠跟在榮明海身邊,走進涼亭。 心中暗嘆:最了解她的,果真還是公子。 “侯爺別誤會。” 章謙溢并未抬眼看已經入座的男女,他默默地從食盒里找出三只杯子,倒上花雕酒,抿了口酒,唇角勾起的落寞難掩,故作淡然,道: “當初章某言辭刺激了含姝姑娘,以至姑娘香消玉殞,每每想起,心里總是難安,今晚來給她掃掃墓罷了。” “多謝你。” 榮明海舉杯,一飲而盡,大手按住章謙溢的肩頭,點頭笑道:“榮某以前竟錯看了公子。” “侯爺言重了。” 章謙溢笑著,給榮明海和自己將酒添上,舉杯再飲,笑道: “章某是生意人,無利不貪,此番督主與侯爺兩不得罪,日后大梁最有權勢的兩人都將高看一眼在下,想必在下的生意會更上一層樓。” “哈哈哈。” 榮明海大笑,連飲三杯,大呼了聲痛快,眼里盡是欣賞,由衷稱贊:“小公子將來的成就,定不讓乃叔。本侯今朝欠下你一份大人情,記在心里了。” 說罷這話,榮明海轉頭看向淚眼盈盈的沈晚冬,輕嘆道:“冬子有你這樣的兄長疼愛,本侯也很寬慰。” “公,公子。”沈晚冬哽咽,話到口邊,卻又咽下,笑著舉杯,對章謙溢柔聲道:“往日恩恩怨怨,了結在這杯酒里。章大哥,請。” “請。” 章謙溢閉眼,重重嘆了口氣,終究將這杯苦酒飲盡。 他鼻頭有些發紅,但仍笑著,忽然從懷中掏出朵宮紗堆成的紅牡丹,起身,行至沈晚冬身側,為她插在發邊,低頭看了她許久,眼中之色復雜,無奈,不舍,還有思慕。 罷了罷了,她高興就好。 “榮明海,你聽好了。” 章謙溢忽然收起笑意,直面榮明海,他一把攬住沈晚冬,微微昂起下巴,傲然道:“小妹雖然被你搶走了,但她與我拜過堂,也算是我媳婦兒。你記住了,以后好好對她,若是嫌棄她了,不喜歡她了,就趁早把她還我。” 說罷這話,章謙溢放開沈晚冬,退后兩步,抱拳躬了一禮,一派的云淡風輕,莞爾笑道:“章某在此恭賀二位百年好合。” 第73章 夜雨苦酒 天快亮了, 雨似乎小了些,淅淅瀝瀝地打在院子里的殘紅上,無語凝咽。這個小院原本是小姐住的, 她喜歡桃花, 督主就給她栽了數十棵,如今正逢灼灼其華之時, 滿院被粉白所包圍,白日看蛺蝶穿花, 夜晚賞月弄花瓣, 猶如世外桃源一般。 可如今, 所有桃樹被攔腰砍斷,花瓣落了一地,飄零在雨水里, 訴說著可憐。 原本徹夜不滅的宮燈,如今全都熄滅,整個院子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 而那些伺候小姐的丫頭、婆子們也都挪了出去,太安靜了,靜的只能聽見風吹動屋檐下那盞銅鈴的聲音。 嗚嗚咽咽, 似乎在小聲哭泣,因為從此以后,唐府再也不許提沈晚冬三個字。 屋子很暗,只點了一對龍鳳紅燭, 還似昨兒白天一樣,窗上貼著紅雙喜,床簾被子全都換成了喜慶的紅,一樣沒多,一樣也沒少。 不,多了一屋子的酒氣,少了那個明艷的人。 在床邊席地而坐了個憔悴的男人,他樣貌俊美非常,原本用藥汁子染黑的兩鬢,這會兒好似又在泛著灰白,他手里拿著壺老酒,一口接著一口悶。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腳邊躺了好幾只酒壺了,更不知道,十幾年來,頭一回嘗到買醉卻不醉的味道。 他放下酒壺,將燭臺拉到跟前來,隨后從懷里掏出個畫卷,慢慢打開。 畫上是個極美的女人,枕著一頭青絲沉睡,安靜地就像擋在她幽幽秘地前的那朵玉蘭花,不會瞪人,不會哭,更不會說出“你讓我惡心”這樣傷人的話。 “小婉啊” 唐令凄然一笑,手指輕撫著畫上的她,原本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啊,他都準備好了,將這幅畫拿給她看,就算跪下,也要求她原諒。 跪?他會跪么,不會。 大約黑鬼沒回來,他還會像以前那樣對小婉,甚至更過分。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不用偷偷摸摸,不用給她下藥。可是如今,他連懺悔的機會都沒了啊。 忽然,唐令使勁兒扇了自己一巴掌,誰知喝酒太多,竟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疼?呵,這十幾年來,他經歷過太多的切膚之痛,早都不是人,早都感覺不到疼了。只不過,這心啊,還是有些悶,揪著難受。 許是心太悶,唐令使勁兒地揉著,自嘲地笑: 唐令啊,你還真不是個人。當初你嘴上說疼她,可心里卻小瞧她,仍把她當成了個妓/女看待。你輕賤她,覺得榮明海能隨意玩弄,你為何不能?后來,你發現越來越沉迷了,你想在她身上找回當男人的感覺,找回過去干凈的感情,所以,你就一次次無恥猥褻了她…… 最后誰看輕誰,很難說啊。 唐令嗤笑了聲,冷下心腸,將那幅畫放到燭焰上,火苗登時竄起來,一點點蠶食畫上的美人。 就在此時,唐令輕呼了聲,徒手去拍打火苗,終于在畫燒完時,滅掉了火。他趕忙跪著爬過去看畫,發現她沒了一半。 “小婉,疼不疼啊。” 唐令將帛畫抱在懷里,絲毫察覺不到自己的手早都燒傷了。他只想抱著她,緊緊的,誰都搶不走。 忽然,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 從外頭走進來一個身穿紅嫁衣的女人,她身量窈窕,步子輕盈,腳蹬著雙紫色緞面的繡鞋,頭上還蓋著個紅蓋頭。 他知道是誰,楚楚。 可不知為何,他這會兒相信她就是小婉。 “小叔,酒喝多了會傷身,別喝了。” 楚楚學著沈晚冬那弱柳扶風的樣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她嬌媚地笑了聲,自己將蓋頭掀下,于此同上,從懷里拿出個紅紗發帶,蒙在唐令眼睛上。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她頭上的鳳冠上,淚眼盈盈,哽咽著:“你摸摸,這個鳳冠是你為我挑的。” 隨后,她又抓著他的手,輕輕撫著嫁衣上的牡丹花,柔聲道:“你說名花傾國兩相歡,我配得上牡丹。小叔,我哪兒都不去,只陪著你。” “小婉啊。” 唐令閉眼,將眼前這抹模糊的倩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