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松林結婚和父親看病用，剩下的得留著給他和肖小璐訂婚用。

    肖小璐父母的意思是訂婚儀式和訂婚戒指不能少，其它的諸如聘禮、項鏈耳環和給女方家長的禮物能免的都免了。為了簡化程序，肖小璐的父母建議雙方的親戚朋友都去廣州辦個訂婚宴就算了。他知道，肖小璐父母已經非常通情達理地做出了最大讓步。但是所謂的雙方的親戚朋友，他家也最多只能來他父母和方松林，人多了路費貴，住的地方也貴。肖小璐說她的父母不想把訂婚儀式弄得太鋪張，只會邀請直系親屬和最好的同事朋友，加上肖小璐自己的朋友，算起來起碼也有十來桌。他左算右算總覺得那婚恐怕那年是訂不成了。

    “秀才，你看看這張照片拍得好嗎？”肖小璐當時正在擺弄一堆她剛洗出來的照片，突然拿了一張給他看。

    他自認為自己的藝術欣賞能力有限，但還是被照片中的風景所吸引。一湖碧水、幾片白云，夕陽在湖水的盡頭釋放著金色的光芒，把遠處的天空和湖水染成了五光十色。一葉小舟安靜地漂在近處的水面，在夕陽的映襯下增添了一抹神奇的色彩。幾只水鳥在低空中盤旋，有一只似乎剛剛從水面掠過，在平靜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整個照片，無論是取景、色調還是焦距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真美！”他由衷地贊嘆，不由得心中佩服起她突飛猛進的攝影能力。

    “上周我們單位組織去旅游的時候，我在路上拍的。”她顯然很得意。

    “你很懂得發現生活中的美。”他嘴里那么說著，心思又回到了那惱人的訂婚預算里。

    “我在想，等我們拍婚紗照的時候，我一定要找個這樣的地方，拍一張風塵不染的維美照片。我就坐在這船頭彈琵琶，你站在這船艙旁邊吹笛子。我們倆都穿著漢服，我覺得漢服最能顯示中國古代服飾的美。我的服裝一定要白色，純潔飄逸；你的服裝是紫色，優雅高貴。一定要有風，微風吹起我們的衣服和頭發，讓我們倆都顯得風姿卓越、仙風道骨。岸邊一定要有柳樹，柔軟飄逸……”

    他當時完全沒有心情聽她講那些浪漫卻不切實際的夢想，他打斷她的話說道：“小璐，我們的訂婚……可以推一推嗎？”

    “為什么？”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今年我哥要結婚。按我們那兒的規矩，哥哥結婚了以后再弟弟結婚比較合理。”

    “可我們不是結婚啊？我們今年只訂婚，明年再結婚。”

    “我們家……今年開支大點，我哥結婚是一大筆開支。”他想也許她理解不了他們家的難處，但他不得不實話實說。

    “我爸媽本來希望我們去年就訂婚的，如果再推，恐怕我說不動他們了。”她也顯得很為難，“要么這樣，你還缺多少錢？我給你。”

    “小璐，我不能要你出錢。‘訂婚儀式弄得這么簡單已經夠委屈你了，我怎么能再讓你出錢？”

    “哎！秀才，我們以后都一家人了，哪還需要分那么清楚？”她嬌嗔道，“你放心，我不會問我爸媽要錢的。我自己存了點錢想買數碼相機的，我明天就都取出來給你。我再想辦法跟我爸媽說說，把我們的訂婚日子定到國慶，這樣我們也有時間多存點錢。”

    “小璐，你的錢你先留著，我再想想辦法，真的需要再問你要。”他想再不行就只有找親戚朋友借點，就算是借也不能拿她的錢。

    他當時以為升職是對他勤勤懇懇的工作和精湛嚴謹的設計的肯定。當然，他也清楚他的升職也離不開“蜈蚣”的幫襯。他誠心誠意地謝過“蜈蚣”。

    “蜈蚣”微笑著說：“方松陽，好樣的，你以后一定比我有出息。”

    不知怎么的，他總覺得“蜈蚣”那微笑有點牽強。他想想也是，他一升職，他的職位就和“蜈蚣”一樣了。

    他升職后，“蜈蚣”就開始把很多工作推給他做。“蜈蚣”的老婆不久前為他生了個兒子，“蜈蚣”說家里初添新丁，老婆又有點產后抑郁，所以他需要多照顧一下家里。那年的五一勞動節是星期五，按國家規定全國放假一天，但是“蜈蚣”說家里有事，一張請假條把星期一到星期四都請了，留下方松陽忙得昏頭轉向。

    院里有個中標的酒店工程，領導把設計任務分成了幾組，“蜈蚣”和他那一組負責大堂的設計。劉總說了，各組在五月四日放假回來之前一定要把設計初稿完成，五月四日一起開會討論。“蜈蚣”一請假，他便只好日以繼夜地工作，就連五一過節也不敢休息。

    “方松陽啊，今天全院都休息，你怎么還在這兒？”他那時候正在埋頭工作，突然發現劉總進來了。

    “劉總，您好！我們的設計圖紙還差一點點，我趕一下，明天就可以休息了。”他趕忙解釋。

    “對了，我想起了，‘蜈蚣’前幾天請假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反正單身漢一個，放假了也沒事干。” 他微笑著說，“劉總怎么也沒有休息？”

    “哦，我昨晚好像把傳呼機落在這兒了。唉，我這歲數，老了，腦袋不記事啦。”劉總笑呵呵的說，“來，我看看你的設計稿。”

    他趕緊把設計圖稿拿給劉總看。

    劉總戴上眼鏡，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滿意地說道：“不錯，這設計簡約大氣、上檔次，又節約成本，完全符合客戶的要求。方松陽，你果然不愧是學霸出身，很有設計天賦啊。小璐這孩子真有眼光，他爸居然還老是不放心。”

    “劉總和小璐的爸爸很熟？” 他奇怪地問道。

    “哦，哈哈！我和肖敬廷以前是戰友。”劉總哈哈地笑道，“小璐是在部隊出生的，她出生的時候我和肖敬廷就站在產房門口等著。肖敬廷聽到他老婆在產房里撕心裂肺地喊叫差點就沖進去了，好在我使勁拉著他。哈哈!”想起年輕時候的事，劉總笑得開心極了。

    他的心里卻咯噔一下，只覺得額頭冒汗，兩手發抖：“那——我在這兒工作的事也是小璐的爸爸拜托您的？”

    “怎么？你不知道？”劉總皺了皺眉。

    “那我升職的事也是小璐的爸爸拜托您的吧？”

    “哦，這倒沒有。他只是跟我打聽了一下你的表現，讓我給你鍛煉的機會。我偷偷觀察了一下你，很有才華的一個小伙子，是值得栽培啊。小璐沒有看錯你，我也沒有看錯你，我很開心。”

    劉總走后，他只覺得自己斗志全無。牛頓說過：如果我比別人看得遠,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他當時好想說：如果我比別人升得快，那是因為我坐在直升電梯上。

    如果沒有肖小璐，如果沒有肖敬廷，他是不是會像很多同學一樣回了家鄉的小縣城？如果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