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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芷等了一會,才聽到她說:“嫂嫂,聽說外面的倭寇大敗?” 閨閣中人,問這個干嘛?齊芷很訝異,卻回答她:“嗯。聽說還是孫家一個走武官的將領領的兵。” 孫家好像是九娘的未來夫家。 齊芷反應過來,帶了一點笑意,故意逗她:“聽說和孫家七郎君是堂兄弟。” 七郎君是九娘的未婚夫。 九娘哦了一聲,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過了一會,忽然問齊芷:“嫂嫂,倭寇是什么?” 這個問題問得古怪,齊芷回答她:“聽說是窮兇極惡的倭國浪人。” 九娘呆了一會,換了個問題:“嫂嫂,男人殺敵立功了會有官府賜的忠勇牌坊,女人守貞也有牌坊。這是不是說女子守貞和男人衛(wèi)國,是一樣的功勞,一樣的有利于人?” 齊芷一愣,蹙眉,剛想說話,忽然外面進來一個婆子,領著幾個小丫頭進來,看起來都是衛(wèi)孔氏身邊的得意人,對九娘說:“九姑,喝藥,休息了。”并以眼斜看齊芷。 齊芷看她們的示意,只得懷著憂慮告辭,安慰九娘,要她好好吃藥看病,不要多想,過一段時間再來看她。 沒過了幾天,就又出了大事。衛(wèi)府里遠遠近近的衛(wèi)家族人出入頻繁。 九娘的未婚夫,孫七郎,死了。 齊芷驚得掉了手里的經書,喃喃道:“怎么會死的?這!” 敏媽悄悄說:“聽說,孫七郎,本來就跟姑爺一樣,是從小病癱了的。給九姑奶奶訂親的時候,就是打定主意這病人兒湊一對,日后好埋一起……” 齊芷喝止她:“休得胡說。九娘雖然也是體弱,但是并沒有什么大病,精神頭一直是不差的。” 但是齊芷還是留心起來了。一留心,就發(fā)現(xiàn)一件怪事。 盡管是死了未來姑爺,出入的衛(wèi)家族人和府里的仆人,臉上卻都沒有什么憂色,反而有些喜氣。 齊芷就叫敏媽去打聽。一聽原委,齊芷才松了一口氣。原來,孫家仁厚,孫七郎死了,孫七郎的父母大哭一場,卻說:“我兒苦命,沒有福氣與好姑娘結為連理。九娘還年輕,還是好好擇一個人家吧。” 未婚夫死去,多少人家都是指望著未嫁女守活寡的。 敏媽連聲地說孫家仁厚,九姑奶奶人好,命也好。 齊芷卻沒有做聲。 半晌,敏媽才聽見齊芷說:“守活寡,固然是一輩子忍耐。可是……”她嘆了一口氣,沒有往下說。 可是嫁為人婦,未必能活得久。 毆打、cao勞、漠視、虐待、抑郁、生育。多少婦女,年紀輕輕,被婚姻折磨得不到三十,撒手人寰。 當下閩南多少女子,為逃避婚姻可怖,或是寧可忍受種種嚴苛條件,做了自梳女。 現(xiàn)在九娘不用遭遇跟她一樣的命運,齊芷是應該替她高興的。卻也高興不起來。 女人的命,嫁或是不嫁,總歸好不到哪里去。 何況九娘這樣的身體,若要為人婦,更是要命。 只是她也毫無辦法,也只得寄希望據說十分疼愛九娘的衛(wèi)老爺和衛(wèi)孔氏,能給九娘挑一個……相對好一點的夫婿。 齊芷這樣想著的時候,外面開始下雨。 雷聲隆隆,雨聲瀟瀟。 南方多雨,這場雨,一下就纏纏綿綿下了十來天。 雨停的那天,傳來一個驚雷似的消息:九娘殉夫了! ☆、第70章 無鹽女(六) 九娘是上吊走的。 據說她上吊之前,為確保死成,還特特喝了一蠱鳩酒。 據說她還寫了一首詩寄給孫家:“生時百年盟,死歸同寢眠。相思無單行,鴛鴦不獨活。” 據說她殉夫前,偷偷獨自去往夫家的丈夫靈前哭過。 又據說……很多的據說。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據說,是因為人人都在興奮地談論這件事,各自捏造說法,以充談資。 在閩南,或者是不獨在閩南,一家只要出了個殉夫的烈女,就足以名傳姓氏,使該家聲明遠播。 所以人人都愿意爭先恐后地談論這件事。 只是這些“據說”,大都是不可信的。 比如九娘并不識字,后來識得了幾個字,還是我教她的。只是她雖識得了一些字,勉強記記一些生活瑣事尚可,水平卻根本不足以寫出一首詩來。 再比如,她死的時候,其實才十二歲,還是虛歲。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連夫家的面目都沒有見過一次,怎么就那么堅決地殉夫了? 我的腦海中總一閃而現(xiàn)那天九娘問我的話:“嫂嫂,男人殺敵立功了會有官府賜的忠勇牌坊,女人守貞也有牌坊。這是不是說女子守貞和男人衛(wèi)國,是一樣的功勞,一樣的有利于人?” 我那時沒有回答她。我便一直后悔,日日夜夜想:她怎么會死了?九娘那樣的愛笑,怎么殉夫?是不是我當時回答了她,告訴她沒有,她便不會死了?她起這念頭又是為什么? 因為總是翻來覆去的想,我夜里也睡不著。 一天剛守完一天的靈,敏媽叫我嚇了一大跳,指著我眼眶的青紫:“娘子,你……” 我知道我現(xiàn)在大概是很狼狽憔悴的。我也沒有對敏媽解釋的意思。 婆婆病倒了。公公遠去京城,替九娘請笙貞烈牌坊去了。 我是九娘的長嫂,就走出來寡婦門里,主持她的喪事。 有時候,賓客族人都走了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靈堂里,慢慢地梳理從各處得來的九娘的生平。希望能窺得一點痕跡。 直到我終于從九娘的遺物里,翻到了一沓釘在一起的紙,上面是九娘歪歪扭扭的初學者的幼稚筆跡。 接著又從九娘一個愛重的丫頭嘴里,則斷斷續(xù)續(xù),得到了一個更完整的故事。 慢慢地,許多的訊息,終于將這個女孩子一生的片段,連作了一個完整的事跡。 ☆、第71章 無鹽女(七) 衛(wèi)九娘是一個裹小腳的抱小姐,又常年體弱多病,連做拿起針線都會手抖。 她蒼白瘦弱,只有一雙天真多情的眼睛,是自由的。 這是一個注定是要一生在別人的懷抱里、床榻上,無所事事消磨完一生的深閨女子。 這樣一個骨瘦伶仃,臉色蒼白的女孩子,就這樣地躺在榻上,在病中拿棋盤演練,用瘦削的手,移動著祖母叫人制作的簡陋的沙盤,學完了祖母的侍女口授的跟兵法有關的大部分知識。 她病弱的面容上一片慘白,卻只有一雙天真多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