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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哀求父母,一邊在沉重的家務之外,還拼命去替地主家打豬草,漿洗衣物。 終于免掉了童養媳的命運。 張若華十二歲的時候,家里的事情做了大半后,就可坐在河邊替村里大戶漿洗衣物,多少有了螞蟻腿一樣粗細的自由。 每當她坐在河邊漿洗衣物的時候,村子里那唯一一條像一點樣,泥坑少一點的路上,就會走過來了幾個童子。 其中一個就是她的幼弟。 她常常受到幾個童子的指指點點:“看,看咧,這是張家的長姐。” 張若華低著頭,看河里,水波映出她的容貌,雖然發如飛蓬,臉色蠟黃,臉上瘦得凹陷,脖子等地方有油垢,但是這些瘦與油垢黑黃,仍舊掩不住她的眉宇天生清奇;張開嘴笑一笑,因她偶爾偷偷背著父母兄弟,也會拿拿楊柳枝刷牙,因此牙齒只是黃,沒有到發黑的地步。 她十二歲了,即使再怎么受生活的苛難,和同齡的那些不是大著脖子,就是一嘴爛牙的女孩子比起來,仍舊像一支泥里長出來的荷。 顧影自憐的時光很短暫,那個童子蹬蹬跑過來,嚷道:“背我回去!背我回去!” 瘦弱的女孩子笑了笑:“阿弟,你高了,阿姊背不動了。” 童子很不滿,嚷道:“我要告耶娘!” 張若華低頭默默洗著衣服,等他嚷累了,她才抬頭微微笑說:“阿弟,莫要惱。今天學了幾個字,說給我聽聽,好嗎?” 她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就算是張老幺這樣的劣童,也不免囁嚅幾下,才厚著臉皮,學著給少爺們講經的夫子的樣子,哼了一聲:“你一個賤女子,聽這個做甚么?” 他對讀那些鬼畫符一樣東西的興趣,還不如對背著背簍撿糞堆、替大戶放牛的熱情。因此通常是聽過就丟,不意阿姊忽然問起。 張若華聽了,心里透亮,嘆了一息,不再問他,只顧自己低著頭漿洗衣物。洗了一會,她還是極和緩地說了一句:“你學一些字,豈不好嗎?” 張老幺聽她教訓,十分不耐煩,覺得在同伴面前丟了顏面,罵了幾聲后,和其他童子一起放牛掏鳥窩去。在這幾個頑童心里,少爺的夫子講的甚么友愛孝悌,都說得是兄弟間。可沒有人說,一定要尊重姊妹。 等張家老幺走遠了,張若華喃喃地一邊洗,一邊念著去大戶家送衣服時,瞄到的幾個字。她伸出手,在水波里,輕輕攪動著劃出一個“華”。 她似乎無論做甚么,都上手都特別快,平生都天生有一股靈靈清清的氣,格外心平氣和,學什么都能到心里。 那天去大戶家送衣服,她只是聽了一遍,看了幾眼,就比那愁眉苦臉的大戶家少爺,還要早的記下了這幾個字詞。心里懷揣著這幾個字,她覺得像懷揣了珍寶。只是不知道同什么人,再去學多一點。 阿爹說她是賠錢貨,阿母說女人就該灶前灰頭土臉,阿弟說jiejie就該時刻謙讓,大戶家少爺的夫子說女人生來有罪,服侍好男人,才是本分。 張若華比劃著這些字,覺得好像窺探到了什么遠古的隱秘,一時間,把這些自出生以來就浸潤著,聽了一耳朵的“女人該如何”,都拋到了腦后。 看,這個“牛”字,還真像家里那頭老牛呢。她又比劃出一個字,輕輕地笑了起來。 然而,慢慢地,她開始長個,在她十四歲這年,她開始經常遭遇村里無賴子的sao擾。父親偶爾看她,似乎也意識到那個賠錢貨長大了。 一天,她坐在屋里縫補家人衣服的時候,聽到屋外有個老漢與她父親說話:“我要買。” 她父親粗呀的聲音重重啐了一聲:“你老小子想得美!看這玩意牙口好的,至少得這個數!” 老漢比了比:“最多這個數!” 她在屋里聽得驚異,父親竟然舍得賣那頭牛? 然后,接著,她就知道了,他們賣得不是畜生,是她。 那黑老漢進來,拿繩子往她脖子一套,不顧她的掙扎,硬是頒開她的嘴看了看,滿意地說:“牙口不錯。”又瞄了瞄她的身后:“屁股大,也好生養。” 老漢一拉,她不動。她盯著爹和娘。 她娘不看她,說:“家里要給老幺準備家業,你也大了。該嫁人了。” 他爹皺眉罵道:“村里面哪家不是這樣賣女兒的,我養了你十幾年,你跟著岑老漢去,嫁的可不是岑老漢,而是是岑老漢那年輕兒子,享福著呢!隔壁那家,可是把女兒賣給了一個山里的老光棍。” 岑老漢看她不動,猛然一拉她脖子上的疆繩,兇惡地吆喝:“走咧!” 老漢力氣大得出奇,她呼吸一窒,瘦弱的身子被拉得險些一跌,她看過村里人拉不聽話的畜生。也是這樣拉的。 十四歲的她低低笑了笑,看了看已經接過錢的爹娘,像一頭真正溫煦的畜生一樣,被岑老漢亦步亦趨拉走了。 村里一路過去。沒有驚奇與怪。這種老漢牽頭“雌畜生”,是鄉下常有的買女人事。 就這樣,她第一次離開了出生的地方。 ☆、第44章 人間路〔三〕 在十四這年,她被賣到了比張家村更接近山邊的岑家,成了岑家的婦人。 這家的日子,和張家并沒有什么大的不一樣。家里沒有婆婆,聽說原來有三個兒子,都夭折了,只留下她丈夫岑三狗一個。 岑家的家境比張家好,地不多,但是有肥氣,又大半是自家的,每年如果收成好,交完官家那花樣繁多的苛捐雜稅,竟還勉強可以糊口,能有一點錢剩著。這家里柴火是可以燒的,牛是壯牛(這點令岑老漢很得意,夸耀過很多次),有磨盤,坑上的干草時常是干凈的。 鄉下人好面子,家里只要稍微好一點的,就要把媳婦關在家里,不教出去田里干活,以免口舌。又聽說岑家沒有婆婆,因此別人都多嘴多舌地說她竟然享福了。 所幸岑家村這里還沒有普及小腳。有的村子里,只要家境一好一點,就一定要媳婦纏腳。就是家境不好,也要先試著纏。而小腳女人,無論家境好不好,一般都是干不了重活的。 那種小腳,張若華從前沒有見過,張家村沒有這個習慣。來了岑家村,岑家村本身也沒有纏腳的風俗傳入。但是她親眼見了幾個岑家村被賣來的外地媳婦,小腳象辣椒,不能下地,不能挑水。一步搖三搖,風吹就摔跤。 雖然別人都多嘴多舌地說她享福,但是家里的事情沒有一樣輕了。岑家既然買了她,就不是讓她來干坐著荒閑的。兩個老少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