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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子,那把瘦骨頭竟然忽然有了力氣,一把奪過身邊案幾上的藥碗,碰地扔向林壽永。 林壽永意想不到,被砸了滿身的褐黃藥水。 “爹――”他剛喊了一聲,林嗣宗就冷笑道:“你當我久不理朝堂爭斗,就甚么都不知道了嗎?齊家,齊家的確權勢正隆,可那個齊子成――他去年剛死了原配。今年比我都大了兩歲,恰恰四十有三!” 他像是被怒氣慣得臉色紅潤,竟然忽地能自己坐起來了:“你meimei即將十七。今年也不過二八之齡。嫁過去,給一個兒子都娶妻了的人當填房?” 一旁林嗣宗的堂叔忙出來打原場:“侄子,齊家與我家若是成了親家,我族就――” “呸!”林嗣宗恨道:“你要嫁,就嫁自己的女眷去罷!” 堂叔被啐了一臉,登時也怒氣來了,冷冷道:“實話同你講。結親是結兩姓之好。我族里就你家的一個嫡系的嫡女正當婚齡,嫁給陳家那個已經朝中無人的落魄家族,于我族無益。這樁婚事,就算你一個人同意了,它原本也就成不了的――整個宗族都不會同意!” 他說話的時候,天邊忽然一道驚雷滾過,雨聲又大了一些:“林嗣宗!你為族長這么些年,只想著那些下等人,哪里照顧過族里的利益!而今,難得你女兒還有些用,能教齊林兩家結秦晉之好,你還不肯小小犧牲一下嗎?” 從堂叔一開口,林壽永一直縮在一旁不說話。 林嗣宗拍著床,道:“好一個宗族!今日既要論族法,我便論與你聽!凡女許親,必要上告族長與家長,得了族長與家長許可,方得成事。今日老夫既是家長,又是族長,怎么還嫁不得自己的親女了?” 堂叔眼一翻,嘲笑道:“侄兒未免高看自己。你自請工部,多年來又因屢屢救災而不放賑銀之事,早已得罪朝中,連累我家失勢。何況你多年來照顧佃農而輕宗族,有亂族之舉。就在前幾日,聽說侄兒病重,祠堂里數百族人依照族法,開了一個宗族內的大會,德高望重的族老們一致決定為替侄兒分憂,臨時教人暫代族長了。” 暫代族長——林嗣宗的眼光飄到了林壽永的臉上。那是一張帶著對父親病的憂慮,看起來英正的臉。 他忽然明白過來:“逆子!暫代族長的是你!怕是去與齊子成商量婚事的也是你!” 堂叔在一旁笑了笑:“這是理所應當。壽永是你嫡親長子,年少有為,進士功名在身,又是通情達理的人。” 林嗣宗凝視著大兒子,氣得直發抖:“好一個忤逆子!我一狀告上朝堂,一個不孝的罪名,你可頂得起!” 林壽永向父親作了個揖,抬起頭,情真意切道:“爹,兒的確覺得齊家是個好親家……您若要告我不孝,兒的前途自然是沒了。林家香火的前途,也沒了。” 這個青年咬字清晰:“爹,你兒子的前途將徹底毀了,你兒子將是個廢人!” 兩個“兒子”,咬得特別重。 林嗣宗聽了,先是要大怒,聽了兩個重重的“兒子”,卻渾身一震,久久望著著林壽永出神———這是他唯一的兒子。 要傳承家業香火的兒子。 他再偏疼女兒,再思想開明,難道就要因此毀了兒子的前途,斷了血脈的傳承,斷了自己這一支的香火前途? 可是綺年……綺年……他多可愛的女兒,難道就……? 唉,可憐綺年鐘靈毓秀,卻偏偏是個…是個女子。傳不得香火血脈。 堂叔也勸道:“偏愛幼女,我也能理解。只是嫁誰不是嫁?難道侄兒你還要為了女兒,而毀了兒子前途?陳家那幾個毛頭兒郎,難道就一定比齊老爺好?侄兒你若仙游,到時候長兄如父,替侄孫女決定婚姻的,還是壽宗和宗族長輩。與其憂心身后事,不如現在,我們商量一下,看看齊家的誠心,能不能令你滿意。” 林嗣宗終于退步了。他不再提要告林壽永不孝的話,只是氣色一下子更加灰白下去,咳嗽得要命,微弱道:“再教我想想……想想。齊子成…齊子成是個什么樣的人,教我再想想……” 林壽永看了父親的態度,臉色竟然紅潤起來,有一種滿足:“您先想,兒再去打聽打聽齊家的態度——兒告退了。” 開了門,風雨又刮進來了。天地間又是驟然一個驚雷。 原來是林綺年在隔壁聽到林嗣宗拼命的咳嗽,她提著飄搖不定的燈籠,過來了。 風夾雜著雨絲,打濕了她肩頭。林綺年提著燈籠,任由風急急鼓起她的衣袖,任由雨絲水汽打在雪白瑩潤的臉頰,她只是匆匆進了門,顧不上看擦肩而過的林壽永一眼。 林壽永倒是抬眼看了看meimei的側臉——連側臉都是出色而神秀,卻仿佛帶著一點對什么不知名東西的不屑。 然而,往常這讓他覺得羞辱一般的不屑,在此刻這凄風苦雨中,卻讓林壽永的臉色又飽滿紅潤了幾分———只要想起父親的態度。 這樁婚事到底是怎么成的。京城的人誰也不知道。 反正剛到京城的齊子成,需要一個繼任的妻子——一個只要稍稍過得去,書香望族門第,出身嫡女的妻子。好教他那些兒女不至于擔一個沒娘教養的惡名。可是哪個名門的嫡女,肯嫁到這種長子都老大了的人家? 初來乍到的齊家也需要一個對京城知根知底的老牌家族,好互相扶持。 而有些落魄的林家,需要一個正當隆盛的家族扶持依附,需要換一個一心向著宗族的好族長。 林壽永初入仕途,也需要宗族向心,需要在官場上有個照顧的人—— 反正就是定下來了。 病得越來越重的林嗣宗,對一樁婚事,只是沉默以對。 他病得太重,已難以起床,cao持婚事都是林壽永和林家族里的叔伯長輩。 與齊家的婚事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兩家都想盡快――得趕在林嗣宗西游前。否則,眼看林嗣宗病愈發難以回天,未嫁女守孝可是要守三年的,三年都不得婚嫁。 林綺年已經是形同被軟禁。 反常的是,她對一切都沉默以對。 老父拉著她嚎淘哀戚,昏病中也喃喃哀嘆對不起。 林綺年只是一言不發地吹涼了燙滾的藥湯。 她眉宇間越見郁然。 到了要迎親的那一日了。 林壽永怕出意外,叫的是最強壯的婆子去看著meimei。 府里人苦勸,林綺年也只是巋然不動地守著昏迷的父親,絲毫不理會要給她整妝的女子,絲毫不理會即將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