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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玳瑁玉簪, 明艷的容色在燭光里緋如榴火, 貝齒一張, “是。” “我給你。”他閉了閉眼。 婚后, 他對王曦一直冷淡。她要的,只要不過分,他全給她,即使給她送過無數紫錦,也依舊不記得她最喜愛的顏色。在外人眼里, 這樣的關系還算鶼鰈和美。 后來,王曦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才終于明白, 這樣古井無波的生活,枯燥乏味, 她一點也不喜歡。 再后來, 謝泓開始外出游歷,他向來是一個拘不住的人。他的腳走過這中原的幾乎任何一個地方, 餐風宿露,嘗過任何一種甘澧,披過任何一處霜雪。常常一去便是一兩年不歸。 他不知道王曦已經背著他和別人有了私情, 她在外面養了幾個美少年。 王曦是個謹慎的人,做事很隱蔽,只是終究沒能瞞得住他。 發現的時候,王曦和那個少年不著片縷地躲在被子里,她的目光除了絕望與哀戚,沒有一絲歉悔。 他靜靜地看著她,“到此為止了。” 居然,就這么結束了么? 王曦痛苦地闔上了眼簾。謝泓啊謝泓,你總是這么多情而絕情。是否你心里除了那一個人,誰都走不進去? 她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揪著被子的手攥緊了,眼角沁出了淚水。她大笑道:“謝泓,你難道不想知道她在何處么?” 謝泓袖下的手微微一頓。 清風透過樹梢,拂過他清冷如霜的面容,那水波不興的俊臉,終于……動容。 王曦眼底的嘲諷,不知道是對他的,還是對自己的,“不能和離,我只有這一個條件。” 謝泓淡淡道:“可。” 這么多年,他早已習慣了,王曦之于他而言,也不過是宴席上多了的一雙筷子,寢房里多余的一個人。 王曦陰冷冷道:“她在潁川。” 機緣巧合之下,她認識了巫嬈。巫嬈在士人眼中的確算不得什么,但是王曦唯獨欣賞她的一點便是,她能有手段將他那夫主震得言聽計從,從不敢說半個“不”字,更不敢納一房妾室。 她并不確定巫蘅就是謝泓惦記了這么多年的心上人。但是有一點,謝泓喜歡的女子,她身上有天然的一縷蘭花香,他時常對著蘭草出神,衣裳上細膩精致的暗紋,俱是空谷幽蘭的扶疏花葉。而巫嬈曾說過,她嫉妒巫蘅,尤其不愛她身上那股子媚氣。 彼時,巫蘅嫁給劉敬,一個鄉下的農夫,家中祖上三代有屠戶,有木匠,低賤到了極點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心愛的那個女人被折磨成什么模樣了,真是想著都大快人心。 謝泓未置一言,便轉身離去。 這個夜里的月光冷得令人骨血生寒。 他沒有做任何處置王曦的決定,只是王曦卻最終自縊了。 謝氏對外稱王曦病逝,喪葬之后,族長將謝泓軟禁了起來。這一個禁閉,就是一旬。 跟著謝氏與王氏生了嫌隙,也許是因為王曦之死,也許朝堂里的兩派于政見上多有不合。很長一段時間之內,謝泓都無瑕親自下一趟潁川。直至又過了兩年,他才脫去冗繁,脫離了陳郡謝氏,開始找他要找的人。 于是有了后來巫蘅在馬車上看他的那一眼。 只是一個簡單的對視。巫蘅把污濁世間最后的那一絲雪色都鐫刻入混沌的意識里,他一定是她的救贖,在劉敬沒有回來的時候,她是那么想的。 她被一只從門縫里伸出來的手,將頭發一拽,連著頭皮狠狠地拽了進門。 “郎君,你在看什么?” 謝泓放下手中的竹簡,有些說不出的惘然,“沒看什么。走吧。” 十月天,沒道理沿途竟下起了雪,路上積了薄薄一層。謝泓的馬車在封山雪路之間行不通,后來干脆棄了官道,但雪勢反倒愈演愈烈,絲毫沒有歇腳的意思。 謝泓開始有些嗜睡。 他的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這兩年為朝局衰頹,朝中大權旁落入江州刺史桓玄手中,他在其間奔波斡旋,勞心費神,又不顧惜身體,染了不少病,斷斷續續的幾乎從未好過。 這一天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少年時,他在草垛外給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彈琴的事,多年沒有碰過絲弦,他早已忘了手指撥在細絲上的觸感,是怎樣的流暢輕盈,閑逸瀟灑。 草垛里怯怯弱弱的聲音,漸漸與一張臉重合了起來。 她沒有傾城容貌,臉頰青灰,發絲蓬亂,衣衫襤褸,甚至身上都是猩紅血痕,體無完膚,但那雙眼眸,宛如流動的一池水,哀哀澹澹。 他胸口不自覺一跳。 夢中醒來,他敲了敲車轅,對外面的謝同道:“回去。” 回去的時候,巫蘅全身赤.裸地被綁在一根木柱上,已經氣絕了。身上全是青紫紅痕,血液干涸,唇角浮腫,深灰的眼半睜著,最后的最后,她遺留給這時間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傷痛,沒有憎恨,看透浮生,看透也絕望透。 “是、是你么?”他不可置信地靠了上去。 白袖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地移上她的面龐,聲音顫抖,謝同想勸慰他,只聽到一聲沉喝,“出去!” “敬諾。” 屋內只剩下了他和巫蘅兩個人。 還要怎么確認? 他還沒有走近,那一縷熟悉的蘭香已經如此清晰,舊時的馥郁,熟悉到令人惶恐不安。 他捧住她的臉頰,淚水一滴滴淌落。 幻想過無數次的相遇,絕沒有哪一種會是眼前這樣,他生,她死,永無相認之期。如果是這樣,他寧愿不知道,寧愿不知道…… 年少的一個執念,在掌心一寸寸化為齏粉,在指縫之間絕情流走。 他為她披上自己的白裳,他讓她干干凈凈、無牽無掛而去。 傍晚時分,一個部曲在后院中找到了一個木篋,里頭工工整整地擺了幾本書,里頭只有一行行題字。是她的字跡,骨感消瘦,透著一股滄桑和灰敗,滿篇寫來道去,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巫蘅”二字。 他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郎君……”謝同跟在他身邊多年,知道謝泓的秉性脾氣,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該從何勸起,最終只能說道,“人死,畢竟不能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