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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安靜的鬧市里停下了。 一城繁花成錦, 謝泓畢竟是個麻煩, 他出現在何處都是一陣一陣的sao動, 這里魚龍混雜, 沒出閣的小姑太多, 他只要微微露個臉,鬧市只會更水泄不通。 謝泓傾身要推開車門,坐在身后的巫蘅自然不讓,探出手將他拽回來,骨骼秀長的謝泓被她促起不妨拉倒在懷, 他挑眉道:“阿蘅?” 沒想到巫蘅竟把謝泓抱在懷里,被他這么婉轉低沉的語調一喚, 臉色羞臊得再也不見白,她只想撒手, 又不知道他要下車作甚, 忙不迭斂了斂唇角,佯裝正色, 道:“你要做什么?” 謝泓撐開手行云流水地起身,“方才看到那邊有賣湯餅的,你定是餓了?!?/br> 說起來是有些餓, 但是,“你這么下車去,只怕寸步難行,讓車夫將車趕到僻靜處,喚人去買便夠了。” “唔,難不成你打算藏我一輩子?”謝泓的眼睛泛出雪花微亮的光澤。 巫蘅捧住他的臉,大膽道:“那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才能金屋藏嬌了?!?/br> 謝泓嗤笑出聲,她倒是越發恃寵而驕,連“金屋藏嬌”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了,當他是誰,深宮怨婦? 他這一笑,巫蘅便自知失言,看來自己最近真是太得意太鋒芒畢露了,怎么什么話都能說得出口?心下暗暗地責怪自己一聲,將手收了回來,老實誠懇道:“讓你一輩子接觸不到別的女人,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謝郎不喜歡,就作罷了。” 還真是誠懇得令人動容啊。 謝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幽深地沉了沉。不過也許是生得這么一副好皮囊,不論他做什么神色,也都不會讓人覺得畏懼,何況還是風姿優雅地坐在那兒,白袍如雪,俊顏如畫。 說實在的,她方才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她是真的想獨占他,雖然這個想法有些驚世駭俗了些,他一時可能沒法接受。 不過,還是哄一哄吧。 “輕澤——” 試圖軟軟地說話,但還沒等到她完整地吐出一句話,外頭忽地有人沉聲道:“稟郎君,宮中傳來了消息。” 巫蘅氣餒地癱坐回去,謝泓聲音冷淡道:“將車趕到巷中?!?/br> 馬車徐徐地策動起來,外頭鼎沸的人聲漸遠漸消,到了徹底靜下來時,顛簸之感也隨之戛然而止,謝泓將門推開,微微傾身而出,“何事?” 巫蘅聽得到外面的動靜,只聽得謝同沉沉道:“皇上果然雷霆震怒,當即發落了秦氏,巫氏一族如今落得出境凄涼,皇帝一出手便推翻了這塊百年門匾,韶容夫人深受連坐之害,陛下一動怒,便愈發覺得巫氏是秦氏之女,自是畢肖其母,決意韶容夫人留不得,將人趕出了宮門?!?/br> 單是百年門匾被糟踐得面目全非,已經足夠引人唏噓了。巫蘅心中有些惋惜,輕輕一嘆。 跟著聽到巫嬈的下場,不覺又有些心驚,而謝同卻又道:“陛下那人沖動時做事從來不計后果,原本是要將韶容夫人扔入青樓的,幸得皇后娘娘一語道破,畢竟是皇族之事,拆穿了徒惹得士人恥笑,秦氏雖下作無端,但巫氏如何卻沒有實證,實在不足以受此大難,皇帝才少收了幾分那個心思,將人攆出了皇宮。” 扯了半日也沒有說秦氏到底被如何發落了,巫蘅不免等得微微心焦。 “陛下反掌無情已是積習了。”謝泓淡然道,“秦氏可是被斬殺了?” 謝同搖頭,“這個尚且沒有,已經上了重刑,陛下這次還算寬了手,沒真將人折磨致死。” 巫蘅極淡地蹙了下眉頭,自謝泓身后幽幽問:“難道陛下沒有查出來,我大伯父究竟是受何人所害?”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巫蘅總疑心這事和秦氏脫不開干系。 謝泓退了回來,隨意理了理衣襟,散漫道:“阿蘅太高估那個皇上了,他哪里有心思查案,是那個殷勤政事的人,隨意獻上三兩個似是而非的證據,這罪名便坐實了,皇帝衣袖一揮,草菅人命太容易不過?!?/br> 原來已經腐朽破落到這般田地了。 這東晉天下,已是日薄西山。巫蘅一直知道這天下不會久長,可她處江湖之遠,身如微末,不能對朝局和當權的皇帝有所了解,如今了解了,才是真正心寒。難怪有志之士,都效仿隱居山野。 “我們走罷?!彼齽恿藙哟?,輕聲說道。 謝泓挑眉,“去何處?” 巫蘅主動地攀上來,深深倚入他的懷里,聲音縹緲,“何處都好。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累,我知道你也累了?!?/br> 這動靜愈發顯得不太尋常,外頭一行人便體貼地拉上車門,徐徐地沿著初上曦光往城外而去。 巫蘅倦懶地闔上雙眸,竟似在他懷里安安逸逸地睡著了,鼾聲微細,深幽的蘭香自衣襟下抽出一縷縷細絲來,他伸出手臂將她抱得緊了緊,車簾外陽光如金,水漪般瀲滟著一城灼灼花色。 等醒來時,巫蘅發覺自己還靠在謝泓的肩上,只不過清溪淺水,入目第一眼是遠處隱匿于濃稠霧中的起伏山巒,湖水如鏡,身下翠綠的絨毛嫩草芊芊茂盛。 流水的聲音很動聽,幾乎可以媲美他的琴聲,謝泓安靜地垂下眼眸,一縷墨黑的鬢發搖曳倒映在眼簾,“醒了?” 若是每日一早聽到這個美妙清潤的聲音醒來,在山野間,在竹林中,也不失為人生最幸。 “這不是師父所在的世外桃源么?” 巫蘅舉目四望了下,溪邊果然看到了老人的草屋,柴門半掩,遠霧朦朧。 謝泓低下唇,在她的鬢邊吻了吻,“嗯?!?/br> “阿蘅?!?/br> 巫蘅臉色緋紅,為了不讓他發覺,緊緊地往他懷里鉆。 主母和嫡姐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平心而論,她因為這兩個人初來乍到時便受了不少委屈和折磨,最后報了一箭之仇,沒有意想之中的釋然和輕松,她只覺得宛如被抽空了力氣,身心都陷入了一種疲憊當中。 果然這種世道,活著才是一件最累人的事。 謝泓把她自懷里拉出來,笑容極淡,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巫蘅搖搖頭,不論怎樣,都還有一個人在,她不是顧影自憐的人,“沒想什么,阿泓,我們去偷師父的酒喝可好?”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