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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蘅訝然地發覺,原來她床榻對面的紅木幾上,正擺著一張古琴,方才那琴聲竟不是幻覺,她心中一時惴惴,一時莫名,一時感慨,一時又疑惑不定。 “謝郎,你為我奏琴了?” 聽聞此言,他低低地一笑,“是。” 掌下的肌膚柔軟而滑膩,宛如羊脂一般,散發著縷縷幽香。他原本眼色清明,面對這般誘人的巫蘅,也是呼吸微亂,他心里想,他的婦人決不能讓落了下賤之人的覬覦。 “我命人將這里納入視野之下,阿蘅,你以后不會發生這等事。” 這個郎君的聲音真的太溫柔,太引人沉溺,巫蘅渾身發軟一般,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眨著眼笑:“我說不出謝,但我的感激,望郎君記在心里。” “你的所有,我都會記在心里。” 她一詫,對方因為她眼眸之中的驚訝,臉色微黯,但極快地又恢復了那從容和淡然、深水般的謝泓。 巫蘅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不敢捏得太緊,她呼吸不勻、但不容退避地盯著他,“謝郎,你心里,把我當做何人了?” 他謝氏門閥出身,舉天下無人不敬、無人不仰,也是她心尖不敢觸摸的明月光。他為何在她經歷這么一場狼狽變故之后,對她如此溫柔相許? 他說過,他未及冠,謝氏能給他的財權并不多,他卻愿意把這些拿出來照看她。 她巫蘅,何德何能,她憑什么。 謝泓與她對視,忽而長嘆著,俊逸高華的臉便涌出一抹無奈,“忘了也罷。” 他說“忘了也罷”,可是巫蘅并不知,該忘的是什么。只是心里隱約有一種難過,是了,他的琴聲悠揚婉轉,有一抹動魄的情思,她聽得出來,她也聽得出,那琴聲與她魂夢之間的琴聲,如此相似。仿佛前世便聽聞過。 巫蘅近來,關于前世的那些記憶紛至沓來,時而會沖淡現世的感覺。 莊周夢蝶,不知是幻是夢,她也拎不清,她是否因為對他的綺念而有了這般的幻夢。 “無論如何,你在建康一日,我便護你一日。”他低著頭,那雙微潤的唇瓣便點在她的光滑的額頭上,巫蘅捏著手腕一緊,他低而溫潤的聲音便飄然傳入耳里,“阿蘅,今日之事,再不能有。” 他喚她“阿蘅”,應當不是言衡的那個“衡”字。 思及此,不知怎的,巫蘅便是輕輕一哼,“謝郎不守信諾。” “非是我不守信。”謝泓心有憂煩,又覺得解釋不通,想到巫蘅現下雖扮作男裝,仍不掩秀逸容姿,游于建康城里他日定不得安生,便又是一嘆,這聲嘆息有些悵然,巫蘅心頭一緊,她握著他的手腕,竟是又緊了一分。 “謝郎何事不展眉結?” 她如此緊張,謝泓微秘地揚唇而笑,“不是什么重要之事。阿蘅,”他忽而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卿卿,我有一事不明。” 怎么好端端的,又來了? 這世間,最難消受的便是謝郎的溫柔啊。 巫蘅的嘴唇一哆嗦,她顫顫不安地道:“謝郎要問什么?” 他噙出一抹微笑,墨緞般的發散落一綹,那雙低垂的眼眸清潤溫雅極了,“阿蘅,你為何自稱姓言?” 這番話說的,近乎要咬住她的耳珠了。巫蘅僵直了,瞪著眼睛看他。 她隱晦不答,謝泓卻是明了的,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甚至透出一種啞,“因我姓謝么?阿蘅,你心中有我。” 你心中有我。 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巫蘅的背脊愈發僵住了。 他觀她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若不是存著這般疑惑,他不會早察覺出謝同今日刻意走的巫府舊宅,而未點破,由著他們自作聰明,將馬車趕來了這里。 此時謝同便站在雕花的木門外,狼狽地進退不得,但天色實已將暮,他硬起頭皮,以劍叩擊門扉,“郎君?” 這是提醒了,謝泓和巫蘅便不禁往窗外望去,那點疏淡的晚星繁多了起來,暮色下晚風吹來一陣一陣的晚煙,園中拂綠的梧桐與苦楝樹高低相掩,將月色阻在無邊曠遠的天盡頭。 “阿蘅,我走了。” “嗯。”她如此答應,只是心中卻掠過不舍,她自知這等濃烈的情感,已經不容忽視。 謝泓松開手臂,他站了起來,才走到門前,謝同在門外將一件嶄新的月白長袍遞給他,巫蘅方才想起,原來他原本的白袍還穿在自己身上,此時此刻,望著那個優雅更衣的的郎君,她已想不起來今日受過怎樣的屈辱。 他抱著她這般坐了一個午后,他對她這般柔情,不管出于何等緣故,她都余生無憾了。 為了他和自己,此生不嫁,都是值得了。 謝泓穿上那身白衣,回眸對她微笑,清華超逸的俊臉,隱約的夜色里俊美得有些恍惚,“阿蘅,琴贈知己,你喜歡便好。” 他說罷,便踏出了門去。 不知為何,巫蘅總覺得他說那話是雙關之語。“你喜歡便好”,喜歡什么?琴?他? 那個外表溫潤清絕、行事狡詐如狐的少年,這么快便洞悉了她自以為深藏九尺的心事。 而她,既難堪又羞怯,可掩飾不住心頭那般的快樂。 巫蘅拉上棉被,將自己的頭顱整個覆入其中,未幾她聽到床榻外又輕細的腳步聲。 她詫異地睜開眼,從里面探出頭來,她衣衫不整不敢起身,卻見王嫗帶著水盈水秀,微紅著眼跪在她身前,毫無預兆地直直地跪在她身前。 “怎么了?” 水盈以袖拭淚,苦澀地說道:“女郎待我們姊妹以誠,可是……” 水秀更加不敢搭話,只垂著眼睛,清澈的水珠滾落在朱木地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原來是這事。”巫蘅長松了口氣,她改換笑容,“有驚無險罷了,不必自責。你們二人如今既在我名下,我們便是主仆,以后行事大伙兒互相照應幾分,沒什么度不過。” 女郎這么大度,水盈水秀喜出望外,一連磕頭表忠心。 待和她們說完這些事,水盈水秀出門去,房中唯獨留了巫蘅和王嫗兩人,王嫗瞥見那紅木上一張古韻珍稀的古琴,心思淡淡一凜,她上前問道:“女郎,女郎曾言對桓七郎不曾有意,原來看中的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