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0
… 不對。陳郡謝氏的嫡子何許人也,怎么會對她一個輕賤之人作如此盛情相邀?巫蘅真是高興壞了,竟然沒參透,她之于謝泓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小郎君罷了。真要有什么過節交情,那定是那晚她出言戲他,莫非——謝郎猜透她的身份,現下惱了? 他惱了,所以這般邀她出來,秋后算賬? 不能的。巫蘅想著又搖搖頭,謝泓若因一個小姑之言大動肝火,氣量狹窄,他也成不了名士。 哎,他到底意欲何為? 巫蘅胡思亂想了一陣,前半夜全然沒有睡意,窗外梆子聲敲了幾敲,心思凜了凜,后半夜才漸入夢里。 一早起來,謝家的帖子便投到了巫蘅的門前,柳叟接了遞給巫蘅,“女郎,方才謝家的幾位部曲來過了。” “我知了。”巫蘅的心砰砰亂跳,怎么也按捺不住那份顫栗,手指哆嗦了許久,才終將帖子啟開,遒健崢嶸的行書,細看來狼毫揮灑間又多了幾分細膩,比起瑯琊王氏一脈不遑多讓,這是謝泓親手所書么。巫蘅來不及看內容,將帖子按在胸口,揚著施朱的唇平復了無數呼吸。 “哎,我真不知,此生能與他有什么交集。我很知足了。”巫蘅這般暗暗地告訴自己,才說服自己將那帖子拆開來看。 “昨日一別,泓眼中常有玄影招招……” 只看到這么一句,巫蘅的延頸秀項登時漫開一層榴花般的灼艷的紅,柳叟看得一奇,但不敢近前,巫蘅仔細揣進懷中,也不敢再卒讀。 他說他想她么? 不能吧,他這口吻分明是不知她是湖心亭那個巫蘅,也不知她是那晚戲弄于他的輕薄婦人,只昨日她以男子形容與他見過一面,他怎么會想她? 思及此,巫蘅暗暗啐了一口,陳郡謝十二果然不負風流名聲,在婦人里頭得這個名頭可是不好。他將來要娶的那位瑯琊王家的女郎,可是鼎鼎有名的悍妻妒婦,不知…… 這也不是她應該考慮之事。 巫蘅甩開這些念頭,等用過了早膳,方才從容地理了衣冠往外走去。 柳叟隨之緊跟在后。 但才出了門,巫蘅便迎面撞上巫氏的一駕馬車,上頭刻著巫氏的族徽,巫蘅瞧見后,對柳叟使了個眼色,讓他現將府門口的馬車趕到一邊。 巫蘅慵懶地挑著秀眉而笑,負手站在道旁。 待巫嬈的馬車走近之后,車夫自然而然地退到一邊,是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只匆匆過了一眼,馬車門打開,巫嬈一襲紫蘿華裳,從里頭探出半個身子,滿載著的笑意在瞥見玄裳男裝、且肌膚如雪的巫蘅時,那清澈得意的笑容僵凝在了唇角。 “巫蘅?”她花容失色,捂著唇驚詫大呼。 眼前的巫蘅,五官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只是卸開了什么,她把自己從里到外地釋放開來,膚光如玉,黑白分明的眼似笑非笑,飄然搖曳的玄袍,足蹬木屐,眉梢迤邐,遠望著便真似一個稚幼俊俏的小郎君。 巫蘅自己知道,前世如若不是長期用野鶴先生的藥粉,毒入肌骨,摧毀了容顏,她未必能輸給巫嬈。 她淡淡而笑:“阿姊來此作甚?” “巫蘅!”巫嬈咬著唇,此刻真是氣恨交加,巫蘅怎么會是這副模樣,怎么可能? “你如此著裳,這是要見誰?”巫嬈想到那日她偷窺自己好事,又捅給自己父親,便覺得巫蘅定然是對她的桓郎有所覬覦,才對她心生妒恨,今日不定便是出門勾引誰去的。 畢竟,借著男人身份,和那群郎君們打起交道來才更容易些。 但是巫蘅分明是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她年紀小小,竟然使這種法子,不說欺騙,也實在太聳人聽聞了些! 巫蘅挑著唇,有心道:“當然是阿蘅的檀郎。”見巫嬈臉色一白,她又笑道,“他喜阿蘅作男子打扮。” “你別忘了,”巫嬈咬咬牙,眼里擠出怨毒之色,“你這宅子是我巫家給你的,我只要問我父親說上一句,你不貞不潔,敗壞巫氏門風,他定不容你!” “噢。”巫蘅直了直脊背,她心知巫嬈也不過就這三板斧了,不過真要讓她問巫靖告了狀,的確與自己名聲有損,巫靖若是不在意,任由她自生自滅也好了,怕只怕他捱不過這母女二人的“忠諫”,對自己橫加發落,她腳跟不穩,在建康無處可去。 原本今日見了謝郎,也許她有這個機會與他攀談,說不定能借他的勢力暫為自己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盡管這要求無恥,但也并非不可能、不可為之事。 真正令巫蘅心中惴惴的,不是巫靖對她如何,而是自己能否說動謝泓。 她此刻不愿答巫嬈的話,是為了給自己留下一條后路,暫時不與她說絕了斷了往來。 “阿姊,阿蘅自己知道不對的,”她嘆息了一聲,模樣無奈而頹喪,“但是阿姊心念著桓七郎,當真說舍便舍了么?” 這番話讓巫嬈心中一動。 她阿爹焉能不知自己心思,對她不知旁敲側擊了多少回,族中的各位叔伯,雖然嘴上不說,心里也定然在譏笑她不自量力,可是,她不能忘記桓瑾之! 她怔怔地張了張口,巫蘅卻已經跳上了柳叟的馬車,駕車而去。 巫嬈回過神來,才覺中計,暗恨地咬碎一口銀牙,“你,現在別管我,跟著巫蘅去!她今日見了誰,說什么做什么,通通回來報與我!” “是。”趕車的車夫從蓬蓋下鉆出來,黝黑的皮膚,咧開一口雪白的牙。模樣雖看著黑傻,但眉心骨里,卻透著一股狠、一股蠻戾的氣息。 巫蘅的住宅離曲逸樓相去甚遠,她自知已經遲了一刻,心怕他不等自己,急得鼻尖冒汗。 繁華在一閣之間岑寂下來。 白衣風流的少年,眼眸清雅如墨,但卻幽深得不辨喜怒,謝同此刻都有些戰戰兢兢了,生怕自家郎君動了惱意。 謝泓手腕一翻,酒水傾杯而落,瀉開滿地的水澤,他動唇道:“這天底下,還從未有人,敢叫我多等一刻的。” 仍然不辨喜怒,聲音淡淡的,像七弦之音長短韻致相合。 但謝同真的畏懼了。 自家郎君平素是靜如秋水,一旦發起怒來,比誰都更癡枉三分。但是他已經許久沒動過怒了,上次是兩年前,但謝同還有點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