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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舊時烏衣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4

分卷閱讀14

    幕籬的手卻收住了,她不能叫王嫗看出來她臉色的不自然,哪怕只有一分。

    “女郎……”王嫗看著巫蘅長大,知道她自幼吃了不少的苦頭,心疼了起來。

    “是真的沒吃虧。”巫蘅嘆息,“王嫗,我今日見了不少建康人物,還是覺得,我要自立門戶才好,仰他人鼻息而活,一生也太沒有勁頭?!?/br>
    “女郎不說此話,待女郎將來許了婚事,自然一切仰著夫家而活?!蓖鯆灠櫭嫉馈?/br>
    王嫗骨子里那些古板淤舊的想法讓巫蘅覺得知音難求,她不欲多言,只是提點了她一句:“嫗啊,你以為身在這巫宅之中,大伯父和嫡姐能給我許下什么好親事?”

    王嫗一時抿嘴不言,巫蘅見狀又嘆:“再說,這家的主母省親也該回來了。屆時更無我的容身之處?!?/br>
    她說得句句在理,王嫗自己沒轍,不由艱酸大慟:“女郎怎么如此命苦!可怎么偏是一個女郎……”

    夏蟲不可以語冰,巫蘅是再多一句也不愿與王嫗說了。

    一覺安穩(wěn),綠紗窗外煙輕霧橫,園中有一口青苔蔓延的井,鐵鎖上爬著銅綠,枯繩墜著將滴欲滴的露水,曖昧地靜候天明。

    巫蘅醒來之時,窗外星斗未散,夜色有些闌珊,她披衣起行,比常日都起得早了些,此刻王嫗絲毫沒有察覺,巫蘅沿著滿園嶙峋錯落的假山一路走了開去,有清溪池塘,招搖著兩排翠柳,柳后綽約的少女的身影豎了兩道,她仿佛能聽到她們掩著唇的竊語。

    少女似乎托著木盆,似乎是清晨浣洗的侍女。

    “巫蘅這女人太不知羞恥了,大白日穿著一身素出門,不知是要勾引誰!”

    巫蘅聞言怔愣了番。

    建康人愛美如命,似乎尤其鐘愛白色,但多數(shù)有自知之明之人,見謝泓喜著白裳,便不敢再與之一較短長了。

    而謝輕澤又的確是玉樹芝蘭,思及此,巫蘅欲心生嘆息。

    不過這嘆息聲并未響起,另一婢女漲著臉道:“巫蘅的容色尚不及我們姊妹,更別提咱們女郎了,她那么招搖顯擺,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什么。她克死了爹娘,可見是個不祥的,真怕她將晦氣帶進門來?!?/br>
    “克死了爹娘”讓巫蘅眉心緊蹙,廣袖下的手捏成了拳,緊陷入rou中,卻渾然不覺其痛。

    是來不及痛,沒有閑暇去痛。

    她失怙失依,前世更是連自己也失得干干凈凈。大半時間,她都無暇去為親人的亡故而悲惋,而嘆息,而沉慟。

    在別人眼里,她是喪門星,是禍害的根源么?

    巫蘅兩世為人,記憶里除卻那個田壟漢對她百般折辱之外,另有一件兩世不愿回憶之事,她當(dāng)時孤身一人被十幾個大漢帶到城郊,他們撕她的裳服,堵她的嘴,若是野鶴先生再來遲一步,她便將永遠(yuǎn)失去清白。

    晨露清冷,圓潤地滾在葉梢,滴入水光如幻的池水里。巫蘅獨身一人,在離離的春草間默立了許久,直至那兩個丫頭離開,再沒有聲息,她悠悠一嘆。

    野鶴先生給的藥粉她沒有抹在臉上,此刻她的臉不大方便讓人瞧見,巫蘅沒站許久,天邊第一縷日色落入樹椏之間時,她踩著石徑上淡黃的曦光踱步而歸。

    “女郎,方才出去了?”

    王嫗正候在巫蘅的房前,見到一襲白袍戴著滿頭露水的巫蘅歸來,難免驚異。

    此刻春衫云薄的巫蘅來不及多言,推開寢房的門躲了進去,王嫗后腳跟來,見女郎若有所思,她心中隱晦難言,替巫蘅關(guān)上了門。

    巫蘅覺得,王嫗畢竟是自己的身邊人,她要做的事,還需與王嫗勠力同心,擰成一股繩。

    只是念頭這么一轉(zhuǎn),她便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了:“王嫗,我想要良田百畝,和一座足以安頓后半生的莊院?!?/br>
    王嫗心頭一跳,大駭?shù)溃骸芭梢莻€作甚?”

    且不說意圖,巫蘅如今尚無立錐之地,此刻妄想什么田地宅院,都是徒勞。

    巫蘅聲音遲緩,卻異乎堅定:“亂世之間,得有安身立命之所。我獨求一生不圖富貴,不事男權(quán),就在野間雇人耕耘,養(yǎng)蠶繅絲,吃自家米,著自家衣,也能平順地過這一輩子?!?/br>
    那是她心向往之。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她是歡喜的,每次遇到他,她都?xì)g喜,可惜啊,她不能、也無法向他靠近即使半步。

    此生都不能。

    她目光清湛,笑容既透著一種歡喜,又藏著一縷哀思。

    這般年紀(jì)的巫蘅已過早露出飽經(jīng)風(fēng)霜之態(tài),讓王嫗不由得心神一緊,她想,女郎雖是方才及笄的年紀(jì),可這么多年來,她過得比誰都不易,甚至她這個老仆,也比女郎要舒坦安逸得多。

    對于巫蘅的志向,她雖然驚駭,不能認(rèn)同,卻也不忍心反駁,“女郎,你……”她直搖頭道,“你只切莫做些傷及自身之事……”

    “嫗,”巫蘅轉(zhuǎn)瞬間又滿帶憧憬地喚她,王嫗松了松神情,她緩步走到巫蘅身前,巫蘅將她干瘦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眼波淡淡的,“我遲早有一日,會為嫗帶來這些,嫗可愿信我?”

    自小到大,巫蘅篤定為之之事,便極少有做不成的。

    “愿信女郎?!?/br>
    “這便好了?!蔽邹繗g喜地拉著她要坐到榻邊,將自己已經(jīng)準(zhǔn)備的打算一一說給她聽,都是些新奇冒險的法子,王嫗不可置否,聽了一半,忽然語重心長地打斷她的話,“女郎要的這些,是要犧牲終身幸福為代價,女郎,你不打算嫁人的?”

    后半句應(yīng)該便是,難道女郎不愿為自己為巫家留下一絲血脈?

    戰(zhàn)亂時節(jié),子嗣一事被世人尤為看重,巫蘅的盤算有些大逆不道之處,王嫗心中不無擔(dān)憂。

    巫蘅默了默,繼而,她苦笑地牽起唇角來:“不嫁了?!彼曇舳紗×?,“我再也不愿嫁人了?!?/br>
    那個結(jié)痂的傷口,她不愿再揭開。

    “女郎……”那段被帶往城郊的不堪往事,巫家只有王嫗和巫蘅兩人知曉,王嫗擔(dān)心女郎是心中留下了心結(jié),勸道,“女郎,你還是清白之身,紅丸仍在,不必憂心……”

    “嫗?zāi)阆氩砹恕蔽邹康哪樃〕鲆豢|淺淡的紅暈,娟秀如白茶花。她實在不知該怎么說,跺了跺腳,羞澀地解釋道,“我不是說的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