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自我意識消失時，夏昭腦海里閃過幾個字。

    造化弄人。

    若有來生……

    第91章 波瀾江湖（一）

    五月的薔薇開的正盛, 在一處院子里, 薔薇架上紅色的嬌艷花朵隨著微風輕輕顫動。

    薔薇架下坐著一個青色小人，正手捧一本書籍，認真的模樣讓人不忍質疑是否看的懂。

    事實上也沒有人敢質疑出聲，因為她所處的正是望海山莊主人顧滄海為其愛女親自布置的院子，江湖皆知，望海山莊主人與夫人鶼鰈情深，即使夫人早年病逝, 只余一女，顧滄海也不肯續弦納妾。

    傳聞顧滄海與其夫人是師兄妹, 可惜夫人少年受到重創, 武功盡失，身體孱弱無力, 常年流連病榻，連帶著生下的女兒也是如此，至今無法習武。

    望海山莊莊主重情重義, 傳為一時美談，再加上其武功在江湖也屬前列, 幾可與幾位老前輩相提并論, 因而望海山莊在江湖地位頗高。

    然而, 傳言一般半真半假, 讓顧長安來說, 江湖上關于她那便宜爹爹的傳言卻是一分真九分假。

    顧長安伸出手, 幾近透明的膚色能夠清晰的看到里面青色的筋脈, 觸目驚心，羸弱不堪，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把它折斷。顧長安在心里嘆息一聲，世人皆艷羨顧滄海對不能習武繼承自己真傳的女兒萬事親力親為，呵護備至，唯恐有一絲不適，又豈知她這幅破敗身子全拜顧滄海所賜？

    她每日入口的食物茶水，入鼻的清雅熏香，蓋的綿軟被子，穿的綾羅綢緞，都被人下了無色無味的□□，不會讓人死亡，卻會最大程度的敗壞人的身體。

    她那娘親，便是死于此毒之下，可憐她至此一生都生活在謊言之中，就連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還在自責未能為顧滄海誕下康健的麟兒。

    不過如果讓她那娘親自己來選擇，恐怕她也情愿一輩子生活在顧滄海為她織就的謊言里。

    畢竟，那現實太殘忍。

    她娘親姓余，閨名清慧，余清慧的爹余鶴昔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然而自從余鶴因著一本秘籍而使得一戶普通商戶滿門皆亡后。無辜性命而他而亡，余鶴便心灰意冷，難過心頭關卡，于一處山間結廬而居，扶養女兒，后來意外得知那戶人家有一子尚存，余鶴立刻前去尋找收他為徒，最后甚至把女兒許配給他。

    這人就是顧滄海，然而顧滄海原本本性不壞，卻在目睹滿門皆亡的場景后心性大變，那殺了他滿門的罪魁禍首早已被余鶴所殺，顧滄海因而把仇恨歸結到余鶴身上，若非他們家好心收留狼狽的余鶴，也不會有此災難，于是發下滅余鶴滿門的誓言。

    余鶴死于顧滄海之手，甚至他的功力也都被顧滄海以前得到的魔教功法納為己用。

    其能夠隱忍十多年之久，可見心思之深沉。

    余清慧畢竟與顧滄海青梅竹馬，顧滄海也許對她的確有幾分情誼，因而采取那樣有迂回的手段取她性命，至死也沒有讓她知道真相。

    然而顧長安覺得這里面最悲催的不是早已死去的那兩位，而是還活著的她。

    她流著余鶴的血脈，顧滄海對其仇視萬分，可她還是他的后代，加上顧滄海對余清慧的情誼比想象中的深。一方面顧滄海不忍殺了她，另一方面又不想讓她好過。

    于是就成了現在這樣。

    別看這院子里只有十幾名會些粗淺武藝的仆人，暗處里可是隱藏著五六位顧滄海培養的高手，每日顧長安的一舉一動都會匯報給他。

    對此顧長安只能說一句變態，顧滄海的心理已經扭曲。

    可惜這種日子還要忍耐好幾年，所幸顧長安什么都不缺，尤其是耐心和時間。

    “大小姐，”婢女在顧長安三步遠處停下，微一福身，“莊主在等您用午膳。”婢女垂下的雙眼里含著艷羨，莊主每日如此繁忙，卻還要抽出時間陪午膳，莊主對大小姐可真是用心。

    沒錯，顧滄海只要在望海山莊里，就一定會陪她用午膳。

    顧長安頷首，把剛剛看的書籍遞給那婢女，起身往前院走去，隨著她的動作，本來空蕩蕩的院子里不知從哪里出來好幾名婢女，前后各兩人簇擁著她。

    光是仆從這一點，顧長安就十分佩服顧滄海，望海山莊規矩森嚴幾乎可以比擬前世的白云顧氏。

    “爹爹，”顧長安行了個仕女禮，她并沒有做太多改變，一切都是延續原主的習慣。

    “嗯，”首座上顧滄海微微頷首，“安安莫要多禮，今日身體可好些了？”他語氣柔軟溫和，飽含關切。

    顧長安若非事先知道他的真正性情，怕也真的會如同這廳內侍立的婢女一樣認為這是顧滄海對女兒的關心。

    “女兒好多了，今日還在院子里看了一會兒書。”顧長安輕輕笑著，稚嫩但已初窺其后精致臉龐上泛起一抹恬恬笑意，顧滄海神情恍惚了一瞬，顧長安低頭，對此心知肚明，原主長得和余清慧太像了，若非如此，顧滄海也不會在最后關頭心軟放她一碼。

    “嗯，那就好，”不過一瞬，顧滄海就反應過來，親自給他盛了一碗湯，“用膳吧。”

    顧長安看著面前的湯，正是溫熱適合入口的時候，鼻尖還彌漫著藥香。

    看她不動，顧滄海輕笑道，“怎么了？又不想吃藥膳？為父特意吩咐過后廚師傅，這次不會苦的。”

    當然不是，她不是原主，哪里會怕苦，顧長安搖搖頭，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舌尖掃過，顧長安細細分辨著里面的藥材，絕大多數都是好的，而且有一些珍貴難尋，又品味了一番，終于，顧長安找到了顧滄海給她下的□□。

    的確很是難得，連顧長安都差點騙了過去，她學過凡人藥理，不能說醫術極為高明，可也勝過大多數人。這制出此毒的人，想來也是這方世界醫術或者還要加上毒術的巔峰人物，畢竟醫毒不分家。

    “怎么樣？還苦嗎？”顧滄海問道，其外表儒雅，很難讓人相信他是一個江湖高手，更想飽讀詩書的雅士，人至中年，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他看向顧長安，像是看著自己最珍貴的事物。

    顧長安在心底輕嘆，面上搖了搖頭，回道，“不苦。”

    “不苦就好，”顧滄海笑了笑，“對了，為父明日要去神劍山莊一趟，你肖叔叔過壽，安安可要與為父同往？整日在山莊里也不好。”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閨中少女出門也是可以的，何況顧長安還不算少女。

    此時顧長安尚年幼，不過五六歲稚齡，身體雖常人虛弱一些，但還沒到臥床不起的地步，出門也是不打緊的，而且神劍山莊離得也不遠。

    顧長安自然是同意了，這個世界的主角可不是顧滄海或者她。

    而是他們明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