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他擺了擺手道：“我沒事。”

    己頤和怕他剛才分神沒聽見，于是又說道：“天宮已經(jīng)臨世，請文曲隨帝君接引執(zhí)子之人。”

    這話說得十分嚴肅，還有點過于緊張所造成的顫音，己頤和幾乎從來沒叫過仲觀源神號，這算是他有生以來最重大的場合了。

    仲觀源也不比他平靜多少，他朝己頤和行跪禮，然后應(yīng)道：“愿承神諭。”

    己頤和被他嚇了一跳，伸出手想扶，但立刻又反應(yīng)過來。他咳嗽一聲，收回手道：“請起。”

    “走吧。”仲觀源跪了一下反而冷靜很多，他跟著己頤和往天階之下走去。

    接引執(zhí)子之人這種事情誰都可以缺席，唯獨他不可以。身為司史之神的他必須看著歷史的每一步進展，然后以最客觀冷靜的態(tài)度將它們真實地記錄下來。

    “仲師，你是不是有點……擔(dān)心？”己頤和覺得仲觀源身上的情緒十分復(fù)雜，與他神明的身份實在是不相襯。

    仲觀源強笑了一下，道：“沒什么。執(zhí)子之人是誰？”

    千萬別是云青。

    己頤和的回答讓仲觀源一顆心又落了回去：“洞玄子，就那個青帝傳人。青帝布局那么久，執(zhí)子之事理應(yīng)落在他身上吧。”

    “是、是嗎……”仲觀源想起來自己剛剛還把那兩個侍棋人破口大罵一頓，感覺臉上有點掛不住。

    “您自己看啊。”己頤和朝不遠處一指。

    無窮無盡的碧光從天宮宮門處透出來，諸神環(huán)繞在各個宮殿之間，舞樂相迎，擊筑為歌。曲調(diào)皆來自上古，彼時神明之間多有盛大無比的慶祝筵席，或是春耕秋收，或是除災(zāi)驅(qū)邪，就連一個新字被造出來，那也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天宮被建起來之后就陷入了永恒的凝滯，還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熱鬧的慶典。

    仲觀源感覺一眼看過去這樣的天宮竟然有些陌生。

    見他到來，立于門邊的四位帝君也只是沉默地對視一眼，然后將天宮宮門開啟。

    耀眼到刺目的碧色光芒照進天宮，青年道人出現(xiàn)在了這片碧光之中，他額上的帝印紋路幾乎讓仲觀源喜極而泣了。

    真的是洞玄子！

    神明齊聲相迎，可是這時候仲觀源才注意到天宮宮門尚未合攏，沒等神明們的吟頌之詞唱完，居然又踏進來一個人。仲觀源剛剛露出來一點點的喜色迅速冷卻成北海冰川。

    “你怎么也上來了！？”

    一片歡慶之聲中，仲觀源的這聲大吼分外突出，己頤和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藏在那片刺目光芒背后的自然就是云青，她只穿了一身很單薄的白衣，赤足獨行，懷抱古鏡。她抬頭朝仲觀源笑了笑，傳聲道：“我若不來，你們要如何葬我于此宮之中？”

    走在她面前的洞玄子幾乎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順著神明們沉默的指引，一路朝著天階登去。云青踏于虛空，很輕松地跟在他身后。這時候四位帝君也留意到她，可是既然能被接引來天宮，說明她也是能夠執(zhí)子的，于是這幾位帝君倒也沒有制止。畢竟多一個人才多一分希望，要是洞玄子不成，至少還有這個孩子。

    己頤和早就發(fā)現(xiàn)仲觀源有點不對勁，他小聲問道：“仲師？怎么了？”

    “沒什么……不，我也不知道會怎么樣。”仲觀源想起來剛剛她傳聲時說的那句話，感覺自己所有不好的預(yù)感都要成真了。

    這是青帝為了埋葬她而建起的神宮，如果她能在這種時候毫無芥蒂的踏進來，無非就是對某件事情胸有成竹。

    青帝不會殺她。

    仲觀源拼命安慰自己：“不會殺就不會殺，我也不盼著她輕易被殺死在這里，只希望洞玄子能爭點氣，別讓我們這十萬年努力白費了……”

    此時謝遙周身氣息激蕩，吞噬諸道道統(tǒng)讓他的力量上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而且他的氣勢還在節(jié)節(jié)攀升，等到了道棋面前的時候，仲觀源已經(jīng)無法用雙眼看他了。因為那種光芒太過耀眼，那種拒絕一切，超脫一切的力量將所有人都擋在了道棋之外。

    謝遙正在嘗試登臨碧落之位，他的積累已經(jīng)足夠了，只有到了碧落黃泉這種與天同齊的程度才有與天道對弈的資格。所以無論如何，他要先試著通過這些日子的瘋狂積累突破到合道大圓滿的境界。

    仲觀源嘗試以神魂探查，但是沒有一絲感知能進入到道棋所在的范圍之內(nèi)。不過讓他慶幸的是，云青也老老實實地跟他站在一起，沒有絲毫要動手傷人的打算。

    神明們都很沉默，他們原本就是無心無情，遵循著天道行事的規(guī)則化身。

    仲觀源一邊盯著云青一邊瞟幾眼道棋那邊的情況。

    光芒越來越盛。

    光芒越來越刺眼。

    光芒已經(jīng)濃郁到極致，耀眼到極致。

    仲觀源眼里除了光就只剩下光了，五感都浸沒在這樣恢弘而冰冷的光芒之中。

    然后光芒消失了。

    仲觀源揉了下眼睛，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如果洞玄子與天道博弈失敗，那么動靜應(yīng)該遠遠不止這點，首先道棋就會完全毀壞，大世界也會徹底崩潰。可是現(xiàn)在道棋很安靜，大世界也一切正常運轉(zhuǎn)。

    唯有那點刺目的光，徹底消失在了世間。

    一聲輕笑打破寧靜，仲觀源有點毛骨悚然地看向身邊的云青。

    “果然如此，你還活著啊……碧落之主。”

    第二百五十章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仲觀源是侍奉在青帝身邊的神明，也是除了青帝之外唯一一個知道云青存在的修道之人。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為青帝布局十萬載是為了將云青這種禍患扼殺在局中。現(xiàn)在他才明白，如果真想殺，那青帝早在十萬年前就該動手了。何必為她十萬年后的破命局之舉而建起天下道統(tǒng)，又為她能執(zhí)掌道棋而顛覆天下道統(tǒng)。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無非就是因為想要幫她，但又逃不開神明的規(guī)則所束。

    仲觀源看著云青，而云青則緩緩摩挲著手里的句芒古鏡。

    四周的所有神明仿佛都離他們遠去了，周圍一切物質(zhì)的存在感都在淡化，消匿。這種感覺非常微妙，明明所有東西都在消失，可是仲觀源沒有感覺突兀，一切如同流水般自然而然。這是規(guī)則，是神的力量，而且是無上的眾神之主的力量。很快，不知不覺之間，仲觀源就發(fā)現(xiàn)道棋前只剩下他和云青了。

    云青見仲觀源還站在她面前似乎有點訝然，她輕叩了一下古鏡，道：“司史之神啊……太皞想要留下你。”

    太皞是青帝的名諱。

    仲觀源感覺自己沒法動彈，也說不出話。就像十萬年前在離別宮中那樣，他只能沉默著記載那些被動蕩歲月所掩蓋的一切。這是他的職責(zé)所在，而青帝這樣溫柔的神明，從來都尊重著每一位神明的職責(zé)。他學(xué)不會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