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爬起來后，沒過一會兒，就把腦袋埋在了桌上。

    他們看不見紀(jì)亦的表情，卻能看見他空閑的那只手緊緊攥著。

    他們無法理解他握緊的拳頭到底代表什么含義。

    說生氣，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說高興，可自虐般的往手心掐上紅印子，也不太像是高興。

    總之——很特別。

    紀(jì)亦懶散地發(fā)出單音節(jié)：“噢。”

    他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看不出所以然。

    田嬈突然有點(diǎn)難過，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怎么覺得，你一直都挺開心的。”

    別人——譬如她，在大環(huán)境下早就笑不出來了。

    不可否認(rèn)，沉重的學(xué)習(xí)中，樂天派的紀(jì)亦有著絕對的吸引力。

    可也正因?yàn)樗捅娙瞬惶粯拥臉诽鞈B(tài)度，讓人不禁為此納悶。

    紀(jì)亦在她發(fā)出聲音后停頓了一會兒，終于多說了幾個字：“被喜歡的人督促著學(xué)習(xí)，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兒嗎？”

    她眉心不自然地動了下：“那你沒有不高興的時候？”

    “有。”紀(jì)亦慢悠悠的列舉，“喜歡的人不高興時我不高興，喜歡的人瘦了時我不高興，喜歡的人被欺負(fù)時我不高興……”

    田嬈截口打斷他，語氣微惱：“你就沒有一點(diǎn)自己的情緒嗎？你能不提到喜歡的人嗎？”

    她簡直懷疑他一口一個“喜歡的人”是故意戳她的心。

    紀(jì)亦想了想，露出小白牙，一笑：“還真能。我閉嘴的時候就不會提到她。但只要我張嘴，就沒法兒不提她。”

    她張著嘴，看他彎下腰打水。

    貼在身上的襯衫似乎若隱若現(xiàn)能瞧見脊梁骨的漂亮線條。

    她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進(jìn)入博喻半年時間了，可她好像還是轉(zhuǎn)學(xué)前在校門口被保安攔住，只能隔著圍墻遠(yuǎn)遠(yuǎn)眺望的那個女生。

    她從沒融入這里，她好像被這個世界針鋒相對了。

    ***

    高一高二生開學(xué)報名的那天，七班終于到了換座位的時間。

    收拾東西去教室門口排隊前，何瑤瑤側(cè)過頭看了一眼。

    晃眼的陽光里面，陸之遙輪廓卻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蟬聲延長著校園的枯燥乏味。

    她對著陽光而來的方向，微微瞇起眼睛，問：“你這學(xué)期打算坐哪兒？”

    陸之遙聳了下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滿臉無所謂。

    那邊胡詩怡同樣轉(zhuǎn)過了頭。

    不知不覺間，她頭發(fā)也長了，在頭頂扎成個團(tuán)子，以前的陰郁一掃而空。

    她在問桑苑：“我們怎么坐？”

    陸之遙收拾背包的動作緩慢了一點(diǎn)。

    何瑤瑤聲音還是嬌氣，卻異常堅定：“對不起，我不能和你當(dāng)同桌了，我和朋友說好了，和她一起坐。”

    陸之遙略微拉回神緒：“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高二謝謝你關(guān)照了。”

    何瑤瑤點(diǎn)點(diǎn)頭，把文具袋放進(jìn)背包。

    ***

    田嬈依然冷著臉，視線冰冷。

    終于換位置了，她早就想找個兄弟一起坐。

    她聽見桑苑的聲音，輕輕的。

    ——“可以的話，我更想一個人坐。”

    她動作一停。

    什么意思？

    她想，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嗎？原來桑苑也不是那么菩薩心腸？

    她目光諷刺起來。

    胡詩怡咬了下嘴唇：“可我們班學(xué)生是雙數(shù)。”

    如果桑苑一個人坐，勢必有另一個學(xué)生也會落單。

    桑苑嘆了口氣。

    正糾結(jié)間，周睿突然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心情特好，眉毛吊兒郎當(dāng)?shù)靥糁?/br>
    他用筆桿敲了下桑苑的小馬尾，笑起來：“要不要和我坐在一起？”

    桑苑基本收拾完畢，她把背包背起來，又拿起箱子，無可奈何地笑著：“我要不去申請個特殊位置坐好了。就在講臺旁邊，自成一派。”

    別人對講臺邊的特殊位置避之不及，她倒是很期待。

    周睿問：“你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坐？”

    桑苑也問：“你為什么想和我一起坐？”

    周睿一聳肩：“每周模擬考抄你卷子方便點(diǎn)，而且，我上課不說話，都睡覺，肯定不會打擾你。”

    她笑著搖搖頭，拿著東西往教室外面走。

    陸之遙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這樣的事情似曾相識。

    ***

    初中時班上有個和桑苑關(guān)系不錯的男生。

    在老師給他們播放的時候，那男生悄悄溜過來，蹲在教室柱子中間留出的空隙處。

    他小聲說：“桑苑，要不要換座位？和我坐在一起。”

    桑苑問：“為什么？”

    男生冒著顆痘的嘴角溢出笑容。

    “咱倆一起坐肯定有意思，你無聊了我給你講笑話，你嫌安靜了我就給你唱歌，多好不是？”

    無聊，幼稚。

    這是桑苑最喜歡的兩個詞。

    陸之遙發(fā)現(xiàn)自己沒法把注意力凝聚在哈利波特身上了，酷炫的魔法根本吸引不了他。

    他想聽到桑苑快點(diǎn)說無聊，可對方遲遲不響應(yīng)的聲音，讓他怒氣一瞬間尖銳如刃。

    那時的桑苑沒看蹲墻角的男生，也沒看他，更沒看哈利波特。

    她凝視著不知名的地方，有點(diǎn)說不出是惆悵還是失落的樣子。

    好在他倆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座位可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陸之遙松了口氣的時候，還有點(diǎn)惱怒。

    桑苑成績中上，有時候說話不留情面，總是淡然沒反應(yīng)的樣子都讓他不喜歡，但是他卻忍受下來了。

    就算不做同桌，也該他先把分開的話說出來才對。

    他冷戰(zhàn)了三天，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看法——他是因?yàn)樯Ｔ返牟恢么醪派鷼獾摹?/br>
    但是……

    生氣的理由僅僅如此嗎？

    陸之遙的手突然有點(diǎn)顫抖起來。

    他自視甚高的自尊一次次被戳中，把對桑苑的怒氣都?xì)w咎到驕傲被人侵犯上面。

    可生氣則已，黑板上一句句警醒說辭如同重錘敲在心上。

    時間在流逝；

    我荒廢的今日，正是昨日殞身之人祈求的明日；

    覺得為時已晚的時候，恰恰是最早的時候……

    一遍遍浮現(xiàn)，仿佛巨浪沖擊著腦海的礁石。

    他為什么會理所當(dāng)然地對她發(fā)脾氣？為什么又會在她母親歸來后失落難耐？他高二下期到底在故意頹喪給誰看？

    他越是深想，心臟就越是悸動。

    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站了起來！

    他大步往外走去，腳步越來越急，最后在走廊上看到她背影的時候，跑上去一把握住她手腕！

    第60章

    桑苑嚇了跳, 發(fā)出“嘶”的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他手指極為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