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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生活的本能。 年紀大的來時路風塵仆仆,提起想當年頗有一種理所當然, 但小姑娘回憶想當年, 總有種啼笑皆非的不是,那些走過的橋比小年輕路都多的老資歷當然嗤之以鼻:“你才經(jīng)過了幾樁事?”此后還有大把的風浪等著淋頭澆他們一頭一身。 仿佛活的長久都是一種嘲笑人的資本。 但在當下, 那些困住小三子走不出去的過去, 被拋棄的恐懼, 被連根撥起的生命強行移植在毫無愛意的土壤,被憎恨被嫌棄被抨擊被勞役……唯獨沒有善意的短短十幾年生活, 都是她跨不過去的坎,唯有回望過去,才是解開心疾的良藥。 姐妹三個遠遠站在楊家門口, 記憶之中能桎梏人一生的院子有低矮的院墻, 逼仄的院子, 小小的四方天地,固執(zhí)愚昧一成不變的思想,以及灰突突的充滿了狼狽與窘迫絕望的過去。 “……那時候媽也不是沒抗爭過, 她才生完了你三天,拼了命要留下你, 可是有什么用呢?”杏兒想起當年的一幕, 血管仍為之冷凝, 腔子里凍的冰涼,血緣親情不過是笑話, 在這個愚昧的世界里, 生而為人, 女孩子是可以被隨意虐待拋棄,不值得被愛,不值得被呵護養(yǎng)大,如她們姐妹三個的命運。 這一世的命運,乃至上一世的命運。 “在楊家人眼里,咱們姐妹三個是賠錢貨,生下來就應該掐死,不被掐死也應該被餓死,或者賣掉。媽就是下崽的工具,生不出兒子就該死,生了閨女就是沒用,就應該被拋棄,被離婚,被踢出這個家門。而我們姐妹,即使在這家里留下來養(yǎng)大,將來也只能是當貨物一樣被賣給某個愿意出最高彩禮的男人,用來給兄弟鋪路,沒有人會在意你嫁出這個門是死是活……” 江杏想起曾經(jīng)做過的無數(shù)噩夢,心潮激蕩,眼眶濕潤,一邊一個攬住了meimei們:“三meimei,當初的媽跟我們都沒辦法選擇。如果有選擇,她不會放棄你,不會想要把你送人。而做出這個決定的都不是她,可是這些年來,她卻為此而愧疚心疼。而那些當年賣了你的人甚至連一點點愧疚之意都沒有……” 她看到屋中出來的楊婆子,頭發(fā)花白,佝僂著腰,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疑惑的看著大門外遠遠站著的三個女孩子,她耷拉著眼角,使得眼睛成了個倒三角的形狀,兩頰上的rou松馳下垂,鼻翼兩側刻畫出深深的法令紋,顯的面相有些兇狠刻薄。 幾個人的視線相接,很快楊婆子就恍然大悟——姐妹三個都遺傳了吳英玉的容貌,與年輕時候的她有四五成的相似,雖然氣質(zhì)各有不同。 氣質(zhì)這種東西,真是很玄妙,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一個人的容貌,但姐妹三人身上五官總有相似的地方,一字兒擺開,辨識度太高,很容易聯(lián)想到。 霎那間,楊婆子腦子里翻涌起村里人議論吳英玉的種種,說她發(fā)了大財,開著老大的飯店跟工廠,還嫁了個公安局當官的,連帶著她帶走的那倆賠錢貨都過上了好日子,連姓都改了。 楊家的日子越窘迫,這些消息就越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 家里三個小子十歲出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真正沒說錯,每頓飯煮一大鍋唏里呼嚕就被解決了。連身上的衣裳褲子半年就要短一寸,鞋子就更別說了,年頭跟年尾都不是一個鞋號,瘋長起個子來沒個完。 她腦子轉(zhuǎn)的飛快,心里在疑惑:“難道送出去的那個賠錢貨找回來了?”臉上卻綻出個熱情的笑容,飛快的邁著不太靈便的腿跑了過來。 楊婆子不常笑,反而陰沉著臉跟兒媳婦淘氣的次數(shù)比較多,臉部肌rou習慣了這種慣性下垂的走勢,忽然要強行笑起來,非要改變以往的相處形態(tài),在一張臉上熱鬧的亂了順序,你高我低都不對付,這笑意便有點毛骨悚然,怎么看怎么奇怪,仿佛笑容背后藏著居心叵測,讓人心生警惕。 她自以為端著的是個熱情友好的微笑,往常跟兒媳婦拔高了嗓門吵架,鍛煉了肺活量,就好比壞了音量控制開關的喇叭,聲音永遠在一個分貝上徘徊,開口一嗓子就嚇的三姐妹耳膜嗡嗡各自退了三步。 “桃兒杏兒,你們家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奶奶可想死你們了!”伸出粗黑蒼老的手,指甲里還是燒過爐子拾過煤沒有洗干凈的黑垢,熱切的去拉三個孩子:“這是……小三兒吧?” 她的手橫過來,正要抓到杏兒的衣角,枯瘦猶如冬日樹桿的腕子被一只纖長潔白的手牢牢握住了:“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說話的姑娘高挑纖瘦,生著一張冷漠但漂亮的臉孔,比吳英玉年輕時候更要漂亮幾分。 “你是杏兒還是桃兒?你們姊妹都長大了,奶奶都分不清誰是誰了。”她腕上有些疼,阻止她的姑娘很快就松手了,好像抓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嫌棄的在自己衣襟上蹭了兩下,一雙冷森森的眼珠子不說話,靜靜看著她。 眼睛也是又大又清透,像泡在兩汪水里的黑玉珠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冷的慌。 杏兒睇一眼meimei,說:“她是桃兒。”這丫頭現(xiàn)在都一米七過了,比她還要高一個頭頂子。 楊婆子撩起衣角擦眼淚:“你看看你們一走多少年,奶奶都認不出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天氣這么冷,快進屋。小三子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杏兒其實不想進去,可是桃兒拉了下她的手,率先往里面走,她便牽著小三子也往里面走。 楊婆子心里一喜,心想到底是楊家的種,長大了還不是上門來認親。家里的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前兩年楊家莊后面的山上發(fā)現(xiàn)硅鐵,有人花錢承包了山頭,招了工人上山挖石頭,楊六虎也去打工,結果不慎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折了腿,傷了腰。 腿是長好了,可腰傷了卻不容易好,如今連個二十斤重的東西都不能搬,沒奈何家里養(yǎng)了一群羊,做個羊倌兒。趕上羊價好的一年還有得賺,羊價羊毛跌了就要賠死,只能割rou出羊。 吳英玉別的地方?jīng)]用,生不出兒子來,賺錢養(yǎng)閨女倒是一把好手,瞧這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聽說杏兒都考上了大學,將來也是有大出息的,要是哄轉(zhuǎn)了三個小的,也不怕將來她們不肯貼補楊家。 她緊跟著三姐妹走了進來,桃兒指著院里一處地方給小三子看:“當年媽就是在那里攔著不放送你走,只差跪下來磕頭求這一家子了。” 楊婆子聽到這話,驚了一下,忙堆疊起了笑意:“桃兒你瞎說什么呀?當年你還小,家里境況不好,那家子不是吃著公家飯嘛,三丫頭是去享福了。” 小三子眼神閃了閃,有沒有享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吭聲,嘴抿的死緊,只差要用全身的力氣要握緊杏兒的手,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