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膚相親,最容易勾起回憶中最厚重的那一部分。

    昔日美好，情愫涌動，在一起時的心動種種，分手后的辛酸百味，一一在趙曦腦海里過了個遍。

    一滴眼淚，從眼角到嘴角，再到趙明川的舌尖味蕾。

    他松開人,低低地哄：“小曦,小曦,小曦。”

    趙曦也不躲了，眼淚無聲地流。

    “我們再試一次,你再信我一次,行嗎？”趙明川作保證,不急不緩道：“你要的,我盡力給，你試一試,不合適,我再走，絕不糾纏行嗎？”

    趙曦明顯動了念頭，但也就是一瞬。

    她又堅決地搖頭,“趙明川,誰也別耽擱誰了。”

    “改變是很痛苦的事情,你有你的交際圈,有你自己的生活方式,實在沒必要為了誰刻意改變。以前在乎的那些東西，現在我也看淡了。你很好，我也不差，換個方式，也許我們都會有更好的生活。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趙曦轉過頭，看著正前方。

    她淡定了，無所謂了，放下了，一臉倦色，是真正沒什么念想了。

    一陣沉默。

    趙明川臉色鐵青，摸出煙盒，第一下沒倒出煙，他力氣加重，結果五六根一起甩了出來。

    “cao！”低罵一聲，煙盒重重砸向擋風玻璃。

    趙明川擰過頭，一字一字地問：“給個機會，行嗎？”

    話里間乞求的意味明顯，是趙曦不曾見過的服軟。

    “考試不及格還有補考的機會，怎么到我這兒，就成了死路一條？”

    趙曦再看向他時，很平靜：“因為我對你沒有感情了。”

    一句話，徹底斷了趙明川的退路。

    他懵了，目光沉得跟深海旋渦似的。連日來的壓抑瞬間掀翻，他抓住趙曦的手，狠狠往身前帶，怒聲：“沒感情？沒感情你為什么要我上車？沒感情剛剛我出車禍的時候，你那急得要命的模樣是裝出來的？沒感情你還在這里跟我糾結這么多？趙曦，你要是敢承認一個是字，我服你。”

    趙明川疾言厲色起來太有壓迫感，趙曦打了幾遍的腹稿，抵不過他虎視眈眈的眼神，在喉嚨眼猶豫數次，最后終于鼓起勇氣，抵抗出一個字——

    “是。”

    趙明川是徹底傷了心。

    點頭，再點頭，“行，好，你有種。”

    然后推開車門，走得頭也不回。

    趙曦下意識地喊一句：“你車撞壞了，怎么回去！”

    “不要我，就別再關心我！”趙明川一腳踹向路邊的石頭，賭氣似的，“我死了也不管你的事！”

    這結尾，是徹徹底底斷了兩人之間的可能。

    趙曦夜半回家，人跟抽空力氣一般，癱在沙發上什么也不想做。

    尤沁芝的電話在屏幕上亮了三次，她才接聽，“媽。”

    尤女士不滿道：“怎么這么晚才接？”

    “洗澡去了。”

    聽見這聲音，尤沁芝關心：“曦曦，你不舒服？怎么有氣無力的？”

    “沒事兒，這兩天干燥。”趙曦強打精神，問：“mama你有什么事嗎？”

    “亦林晚上給我和你爸爸打了電話。”

    趙曦猛地一驚。

    “真是個懂事孩子，囑咐我們注意身體，天干物燥的，還給我們寄了蓮子，明早上我就去柜箱拿。”尤女士嘖嘖稱贊，“亦林很細心，這樣的男孩子，現在已經很少了。”

    趙曦一顆心又重重落地。

    “小曦，爸爸mama看人不會錯，你要好好考慮，要珍惜，要認真對待。明白嗎？”

    這通電話來得突然，內容也突兀。他倆晚上也算鬧掰，怎么柯亦林還會給父母打電話？

    趙曦心里隱隱升騰不安，電話又響了起來。

    柯亦林來電。

    開門見山的招呼：“小曦，方不方便下來一趟？”

    趙曦微懵。

    他說：“我在你家樓下。”

    趙曦走到窗戶邊，撩開窗簾一看，柯亦林站在路燈下，一只手揣進口袋，舉著手機望過來。

    “我看見你了。”他平靜道：“你下來。”

    趙曦穿著拖鞋就下去了，見著人才反應過來，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柯亦林是個大氣性子，說：“沒事，都是朋友，沒必要那么講究，何況你這拖鞋挺好看的。”

    “二十塊錢淘的。”

    不咸不淡的幾句對話，兩人之間又安靜下來。

    “小曦。”柯亦林再開口時，已然很堅定了。他說：“我想了很久，我還是喜歡你的。這份喜歡，跟你的過去沒有關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們之間的發展，不應該受到外人的影響。趙曦，我鄭重地向你表達我的感情——你愿意接受我嗎？”

    男人的字里行間透著樸實，沒點兒繞彎，也很真誠。

    不得不說，這種表白沒讓趙曦有壓力，舒服的方式，極容易博得好感。

    柯亦林深吸一口氣，忽然笑了笑，輕松道：“你別有壓力，我們認識這么久，我的心意你應該知道。小曦，我不能說我做得比任何人要好，但我一定會盡力給你好生活。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樣，我就是什么樣。”

    就是最后這句話，幾乎是踩準了趙曦的痛點。

    她和趙明川的那段過去，分手的原因，正是他的里外不一啊。

    “給自己一個機會，小曦，試試看，也許我能帶給你一段全新的風景。”

    柯亦林的狀態，是調整得再無紕漏。他想明白了，他知道生命輕重該如何選擇。

    “我mama前陣子病了。”

    趙曦抬頭，“伯母怎么了？”

    “心臟上的老毛病，住了一周院，昨天出院的。她一直念叨你，小曦，我有個不情之請，你可以不可以去陪陪我mama？”

    柯亦林的母親和藹可親，為人處世如沐春風，也很喜歡趙曦。一起吃過幾頓家常飯，深深淺淺的交集也算熟絡。

    趙曦點頭：“應該的。”

    柯亦林最贊嘆的地方，就是不咄咄逼人，點到即止。

    “早點休息。”他紳士有禮，伸出手，摸了摸趙曦的頭發。笑得溫文：“順便考慮一下我哦，晚安。”

    然后不給姑娘難堪的應對，蠻自覺地先行轉身。

    趙曦回了家，這一晚，是真正地失眠了。

    次日，柯亦林準點來接她下班，見著人，眼前一亮：“今天這妝漂亮。”

    趙曦昨晚沒睡，氣色欠佳，所以粉底上得比平日略重。這么一說，反倒有點像刻意打扮過似的。但再解釋又顯多余，于是笑笑，換了茬話題：“我給伯母帶了些水果，挺新鮮。”

    “只要你去，比什么都有用。”柯亦林轉動方向盤，神清氣爽。

    柯家在三環附近的一處高檔小區，大戶型，復式樓結構，被柯母布置成日式田園風，處處彰顯溫婉。

    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屋子的熱鬧聲傳來。

    趙曦腳步遲疑，“你家還有客人？”

    柯亦林說：“都是過來看我mama的，幾個親戚。”

    “那不太方便吧，要不我改天再來？”

    “有什么不方便的？”柯亦林輕扯她的胳膊，“小曦，我喜歡你。”

    說罷，胳膊上的掌心往下挪，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推開門，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爸爸mama，我們回來了。”

    我們。

    爸媽。

    平平常常的稱呼，特定場合下組合在一起，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一種昭示。

    屋里客人七八位，熱熱鬧鬧氣氛正好。聽見動靜齊齊回頭，坐在柯父身邊的趙明川，笑得正酣暢，眉眼斜飛，天庭闊滿，剛從公司過來，所以一身三件樣式的西裝馬甲來不及換，往那兒一坐，就是醒目的焦點。

    他的動作比旁人慢三拍，抬眸，和趙曦的目光撞了正著。

    嘴角的笑容凝滯，然后弧度漸收，最后抿成一條陰沉的線。

    也就在這一刻，趙曦原本掙扎抗拒的動作，冷靜下來，任由柯亦林牽著。

    最高興的是柯母，不顧剛康復的身體，起身盈盈笑：“小曦。”

    邊上的親戚小聲交談：“亦林的女朋友？”

    “是的，我在他手機上見過照片。”

    “喲，今兒算是正式見家長吶？”

    趙明川面若霜降，一雙眼睛，灼熱得像要把趙曦燙出窟窿。

    “伯母您好，身體好些了嗎？”趙曦禮貌，也不表現得過分熱情。

    “你有心，我好多了。小曦，快請坐。”

    柯亦林一直牽著她的手，笑著跟在場的人挨個兒打招呼：“三舅媽，鄒姨，姨媽。”

    “欸，好。”個個笑著望著等著。

    趙曦尷尬，但維持住鎮定，在某人面前不能露怯。

    “哥。”柯亦林大大方方，來到趙明川面前。

    “你養的那幾盆蘭花兒不錯。”趙明川說得波瀾平靜，情緒看不出個所以然，“花兒養得好，人也養得好。”

    “客氣。表哥要是喜歡，送你一盆就是了。”

    “我喜歡的，你舍得送？”趙明川挑眉，陰陽怪氣的，話里有話。

    柯亦林沒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握了握趙曦的手。

    這個舉動，比言語的回擊更致命。

    趙明川的臉色，以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

    柯亦林笑了笑：“你先忙，我帶小曦去吃點水果。”

    這頓晚飯，看似熱鬧和睦，他們三個人，坐在對立面，看似風輕云淡，心底那些風雨，早就刮得呼呼作響，箭在弦上。

    柯亦林如今也學會了先發制人，對趙曦殷勤體貼，每個動作都是專屬男朋友的親密。

    趙明川翹著腿，筷子一動未動，冷冷地望著。

    這眼神太有侵略性，再多個幾秒，所有人都能察出異樣。趙曦扛不住了，側頭對柯亦林低聲說：“我去洗手間。”

    柯亦林正和姨媽說話，一時沒聽清，遞近耳朵，“嗯？什么？”

    趙曦重復一遍，“我要去洗手間。”

    這個動作，讓兩人看上去像在咬耳朵，親昵至極。

    柯亦林：“右手邊，直走就是了。”

    趙曦點點頭，笑了下，站起身。

    這個笑，看在趙明川眼里，成了罪不可恕的燃點。笑，對別的男人笑！他面色沉靜，卻早在心里咬出了兩排深牙印。

    趙曦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后面傳來巨大的動靜——

    砰！咚！

    勺子砸在湯碗里，濺得趙明川一身狼狽。

    他故意的。

    所有人驚慌：“啊，沒事兒吧明川？”

    “快，快拿紙巾來。”

    “燙著沒有？”

    聽到的全是眾星捧月般的關心，唯獨那人沒吭一聲。

    趙曦置若罔聞，不敢回頭。

    直到人影消失轉角，趙明川把手中的面紙揉成一團，不輕不重丟在桌上，然后起身，對柯父說：“大伯，我去洗個手。”

    然后不動聲色地離座。

    趙曦進洗手間，剛準備關門。

    “啪！”的一道重力，男人的掌心死死按在了門板上。

    趙明川霸道地擠了進來，捂住趙曦的嘴，另只手將門關緊，落鎖。

    趙曦驚恐，又不敢叫嚷，只得恨恨地瞪著他。

    腳不閑著，踹他，用力地踹他！

    趙明川掐著她的下巴，壓抑痛苦，聲音是從嗓眼里擠出來的，“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那臭小子有什么好？啊？你要他都不要我，你為什么不要我？！”

    趙明川真發了怒，一想起兩人剛才十指相握的場面，心就疼得不行，也慌得不行。

    他強吻趙曦，摟著她的腰往身下壓，含糊逼問：“他這樣碰過你嗎？啊？他媽的要是敢碰你，我宰了他！”

    越說越沒章法，動作也粗暴毫無溫柔。

    小小的洗手間，兩人在里面至死方休，拼殺不服輸。

    趙曦用盡全力推開人，咬牙切齒：“王八蛋！”

    她揚起手在半空，渾身的力氣，一巴掌就要往他臉上招呼。

    可就在這一瞬，趙曦看見了趙明川的眼睛——

    男人眼眶紅透，隱隱泛著淚光。

    趙曦愣住。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終究沒忍心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