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在人前戴出來的。她把腕表收進(jìn)盒子，看了一陣，又覺得有些心癢，索性試著扣在了手上。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聽著腕表的秒針“滴答”，一面笑著自己傻氣，又一面從心底浮起一絲絲清甜，翻來覆去許久，怎么也睡不著。

    蘇眉起身走到窗前，見客廳里的燈仍亮著，她翻過手腕看表，見時針已經(jīng)指過了兩點，難道母親還沒有睡？她想起今晚當(dāng)著母親的面扯謊，心里一陣歉疚，她從來沒有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地欺瞞自己的親人，況且，這又是一件根本瞞不下去的事情。她實在很應(yīng)該一早就同母親坦白。蘇眉摘下手上的腕表，裹起毛衫走了出去——如果母親問她，她就照實說，可要是母親不問呢……她拉了拉衣襟，制止了自己的遲疑。

    “媽，你還沒睡啊？”

    蘇夫人纏著手里的絨線，懶洋洋地笑道：“你哥哥還沒回來呢！也不打個電話回來說一聲。”

    蘇眉把撐在椅背上的絨線乖巧地架在了自己臂上，“我也睡不著，陪你一會兒。”

    蘇夫人點頭道：“你們吶……心都玩兒野了，我像你們這么大，哪敢一個女孩子大晚上跟人在外頭喝酒……”

    蘇眉面上一紅，喃喃道：“我又沒喝。”

    母女二人皆盯著手里暗藍(lán)的絨線，不聲不響繞了幾圈，蘇夫人忽道：“黛華，晚上跟你們一起去玩兒的，除了這個彈琴的女孩子和她的同學(xué)，還有旁人嗎？”

    蘇眉抬眼看著母親，本能地想要搖頭，可是想起方才的忐忑愧疚，抿了抿唇，道：“mama，其實……我今天是和別人出去了。”

    她話一出口，便聽蘇夫人苦嘆了一聲，手里的線團(tuán)也擱在了膝上：“我就知道。今天，哦，該是昨天，昨天是你生日，還不是男朋友最要獻(xiàn)殷勤的時候？你呀……你自己做了一回主了，哪里還會聽我的話！”

    “mama……”蘇眉想要辯解，蘇夫人卻搖了搖頭：“你不用跟說了。你現(xiàn)在嫁過人，也出去做過事，更比以前有主意了，我管不了你的事情。你們要是鬧著玩兒的，沒人攔著，反倒分手得快些；你們要是真的打算談婚論嫁，等他家里長輩點了頭，你再來跟我說也不遲。”

    蘇夫人淡淡的口吻像是瓦檐上的薄霜，細(xì)細(xì)密密地鋪到了蘇眉心上，“mama，對不起。”

    “你也沒有什么對不起我。”蘇夫人又嘆了口氣，慢慢纏著手里的絨線，“兒女原本就都是來討債的。大概你們也不像我們那時候，婚姻大事是擇定終身，講得是一輩子，你們?nèi)缃裾f結(jié)婚，根本就不會想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

    蘇眉隨著母親的手勢緩緩移動雙臂，思緒也隨者母親的話遠(yuǎn)遠(yuǎn)飄開了。她和他，十年、二十年以后會怎么樣？她腦海里一片模糊，似乎不是像父親和母親這樣，也不像是她和許蘭蓀那樣。她和他在一起，有時候連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事都猜不出。從前，她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她要同許蘭蓀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篤篤定定，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穩(wěn)穩(wěn)妥妥地擺在她眼前，就像是她放學(xué)回家的那條路，閉上眼睛也可以畫出每一個路口和轉(zhuǎn)彎——可她和紹珩呢？

    蘇夫人見女兒沉吟不語，有一搭沒一搭地絮絮道：“雖說現(xiàn)在不比從前，說什么’侯門一入深似海’，可道理還是一樣。他們那樣的人家，不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一家人隨隨便便過日子——親眷多、是非多，又講排場、講面子……”

    蘇眉見母親一邊說一邊覷著自己，只好道：“他說他家里沒有別人想得那么夸張，長輩也不大管年輕人的事。”

    “他從小在他家里長大的，當(dāng)然這么說；等你見過他家里人，就未必了。他家里長輩不管他別的事，未必不管他跟誰結(jié)婚。再說……” 蘇夫人微一猶豫，她條分縷析說了這些許多，最要緊的一件事卻不忍心當(dāng)著女兒的面說出來。虞紹珩她見過，除了樣貌太漂亮了些，舉止言談倒沒有什么浮浪氣息。本來中國人結(jié)婚談家世，講究門當(dāng)戶對，也習(xí)慣高嫁低娶；蘇家雖然不是什么豪門大族，但書香門第也經(jīng)得起挑剔，這么一門婚事還算差強(qiáng)人意——至于以后好與不好，誰也說不準(zhǔn)，尋常夫妻鬧分爭的也比比皆是——可偏偏女兒如今是新寡再醮，虞家恐怕不肯讓兒子娶這么一位太太。何況，他還是許蘭蓀的學(xué)生。

    那孩子自己多半也知道個中利害，只是自幼驕縱沒碰過壁，也不曉得為別人著想。將來事情真的鬧出來，他不過被家里長輩罵幾句，黛華怎么辦？她此時想遍了借口想要女兒打消這念頭，亦是怕她日后傷心，“我倒不是說那樣出身的孩子，就比尋常人家的壞；可是人的機(jī)會多，誘惑也就多，就算他眼下是實心實意地對你，以后三五十年呢？”

    蘇眉靜靜聽到這里，抬起頭凝眸看著母親：“mama，你也覺得我配不上他。”

    蘇夫人心口一酸，蹙眉道：“mama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你受委屈。”

    她們母女二人正燈前敘話，忽聽院子里有人開門進(jìn)來，蘇夫人猜著是兒子回來了，把手里的線團(tuán)交給蘇眉，起身之際，果然見蘇灝打著簾子進(jìn)來：“媽，你還沒睡呢？” 視線落在蘇眉身上，似乎有些吃驚：“小妹，你也沒睡啊？”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蘇夫人忍不住抱怨。

    “我跟同學(xué)去濱江廣場看煙花了，完了大家一塊去宵夜，人多，一鬧就耽誤了。”他赧然聳了下肩，“媽，還有東西吃嗎？”

    蘇夫人奇道：“你不是剛吃了宵夜回來的？”

    “呃……”蘇灝摸摸下巴，苦笑道：“一堆人鬧來鬧去，也吃不了什么。”

    蘇夫人搖頭道：“去洗手吧，我下餛飩給你吃。”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問蘇眉：“黛華，你吃嗎？”

    蘇眉連忙搖頭，心想她今天和虞紹珩往濱江道去，著實有幾分冒險。幸好后來避開了人群，萬一撞見哥哥或者其他什么人，還不知道怎樣收場。她雖然不再瞞著母親，可還是準(zhǔn)備好讓家里其他人知道。此時心里一虛，同哥哥說起話來就有些言辭閃爍。

    “黛華，你晚上聽音樂會去了？”蘇灝洗了洗手，坐下來同meimei攀談。他對meimei們的事一向都不甚關(guān)心，此時一問，蘇眉立刻警覺了起來：“嗯。”

    “濱江廣場那邊特別熱鬧，你們也應(yīng)該去看看。”

    “啊……我們后來也去了，就是去得晚，來不及排隊進(jìn)廣場，就在遠(yuǎn)處看了看。”蘇眉斟酌著道。

    “你也去了啊？” 蘇灝訝然。

    蘇眉附和著點了點頭，急于把話題從自己身上轉(zhuǎn)開：“你們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