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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林里的八角亭下吃西瓜。想到清甜的西瓜汁,白紫嫣的舌頭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卻只嘗到干裂嘴皮上的咸咸苦澀。復雜的苦澀之味,是因為那般悠閑舒適的生活,早就消失三年多了。 父親白墨才華橫溢,本是皇家的師保,授課于皇室子弟。卻因太子廢黜,被責教導失職之罪,貶至滄源縣,為此地縣府做些文書的雜活。俸祿只夠溫飽,生活很清貧,必須事事精打細算方才勉強過活。 母親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來此地不到一年就病逝了。靈堂擺了三天,卻只寥寥數人前來吊唁。寒風冷雨,更顯寂清。燒了三天錢紙,哭了三天,心痛到麻木。終于明白,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不再盼望渺茫的期望,從此亦再沒于人前掉過淚…… 狂風襲來,白紫嫣的腳猛地一抽,如同走路時忽然踏空,無防備地要跌倒,卻只是把自己驚醒。強撐開重重的眼皮,發現天色已變得陰沉。本是燃得旺盛的烈日失去了蹤影,先前被曬卷的綠葉迎風招揚,亦沒了萎靡不振的模樣。 看來是要變天了???此地夏天的氣候反復無常,不時幾陣狂風便能卷來數片烏云,帶下一場雷雨。 白紫嫣寧愿被淋成落湯雞,也不會白花錢去買把雨傘應急。不過,淋濕的感覺太難受,能避免還是免了吧。 暴風卷起地面的沙粒落葉漫天飛舞,擾得人只能半瞇眼前行。白紫嫣緊緊抱著貨品,低頭往家一路狂奔,直到快跑到時才敢停歇。只是還未平復急急的氣喘,心中又是一驚。但見兩個侍衛模樣的人,像石頭墩子般守在家院的門前。 難道跑偏了?白紫嫣疑惑地晃眼看了看四周,確定是自己的家院無疑后,一絲惶恐漫上心頭。疾行向前質問,“你們是誰?” 一侍衛絲毫沒有私闖民宅的愧色,底氣十足地反問,“你是誰?” “這是我家!”白紫嫣愈發心覺不妙,最害怕是帝都又起波瀾,連累了父親。肅色厲聲喊道,“讓開!你們憑什么攔著我回家!” 另一侍衛迅速把刀橫在大門前,阻了她硬闖的身軀。阻攔的態度雖堅決,語氣卻有些松動。平和回應,“姑娘稍等,我先去通報一聲!” 那侍衛話剛落音,便聽見屋里傳出淡淡地吩咐,“讓她進來!” 雖然只是短短四字,足以讓白紫嫣的心劇烈一震,再停止。漏跳幾拍的心,頃刻間又已止不住地顫抖。 這個聲音,太熟悉又太陌生。熟悉,是因為聲音的主人,曾陪伴過少時許多歡樂的光陰。陌生,則因物是人非陡然騰起的滄桑感。畢竟三年多未見,原本以為一輩子也不會聽到他的聲音,竟然就這樣突兀地再次闖進耳朵。 可是,他們之間差的何止是聲音的生疏感。數載春秋,所有的一切皆已天囊之別。 無意識地后退一步,反而失去進門的勇氣。不可置信地微搖頭,他怎么會來這?不可能?應該是幻聽!可是,怎么會有幻覺? 白紫嫣不安的內心紛雜混亂,一時挪不動發軟的腳步。直到旁邊的侍衛不耐煩地催促,才從彷徨中抽離出來。 強自鎮定地往里走,明明進的是自己的院門,卻莫名地害怕。害怕再見面時無話可說的尷尬,害怕他眼中出現無法令自己適從的憐憫。如果可以選擇,她并不希望再相見?;蛘哒f,她可以忍受任何人或譏諷或同情的行為,除了他。 然而沒有選擇,只能走進正堂直面他。步子走得愈發慢,心卻跳得愈發劇烈。 白紫嫣匆匆看了眼屋內的人,得體地跪地施禮,“參見齊王!” 經年未見,他的眼睛仍舊明亮似星辰,璀璨的眸光散著如珍珠般的光彩。小時候,她便很喜歡這對眸子,常常開玩笑要拿對黑瑪瑙換下來。她覺得,他俊秀臉龐的迷人度,完全是靠那雙眼睛撐起的。 他,兆國的三皇子蘇恒。十二歲時加封為齊王,名聲與學識皆受世人贊揚。 以前,父親每次從皇宮授課回來,都忍不住大大地贊揚一番。搞得自己未見其人,已生了幾籮筐的質疑與嫉妒。 第一次見面是在年宴上,百官可帶家屬參宴。當時才八歲的小紫嫣屁顛屁顛地進了宮,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扯了他出來較量。 那時的她還不太懂事,絲毫不畏懼皇家的威儀。眼中視這個好看的皇子如普通人,輕飄飄地睨了一眼,帶著慣常的不屑口氣,“你是蘇恒?聽說你的才華好得不得了?”她雙手攏胸,嘴也故意翹得老高。不等他回答,就急匆匆地下戰帖,“要不要比比?敢嗎?” 她為此戰準備了很久,搜集了許多偏門怪識考他,意圖一次性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事實證明,她太幼稚太輕敵…… 梨花樹下,他神態自若地一一對答,且樣樣正確。 小小的紫嫣不可置信地將眼睛越瞪越大,卻只容得下飛花沾衣的博識少年。其中有些怪識自己也不是特別懂,實在忍不住,還會叫他解釋得更詳盡些。于是乎,挑戰緩緩演變成了求教。 那時的她,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惱怒了一陣,嫉妒了一陣,佩服了一陣,最終狼狽認輸。仰天長嘆,發出僅剩的高傲自嘲:“既生亮,何生瑜?”。而他只是輕拂袖上的落花,微笑不多言語,像一顆旁觀人事的樹樁子。 過了那天后,她發誓再不見他,以免自找無趣。誰知不過一月,他卻托父親遞來封信。信上表意為,他不愿做亮,她也不是瑜。但他想做高山,希望她是流水!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般的好友知音?。克X得他有點意思,又早沒心沒肺地忘了前次失敗的痛苦。瀟灑地回了個“好!”字,便算交了朋友。那個“好”字應得雖簡單,卻絕沒有敷衍的意思。 她一直當他是朋友,很長一段時間,她也認為他一定是將自己當做好友的。彼此之間有好東西必會分享,或者送給另一方獨享也在所不辭。他送給過她許多稀奇的珍寶,她也從不小氣,回敬了大量爺爺自撰的詩書。 爺爺的才華名聲比父親有過之而不及,墨寶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她是真心當蘇恒做朋友,才會毫不吝嗇。 只是……如果早知道他并非誠意交友,那些爺爺在世時特意留給自己的珍品,是斷斷不會相送的! 一切所謂的“義字當頭”,敵不過一句“再也不做朋友!”。彼此斷交的難過情境還歷歷在目,仿佛就像在昨日一般…… 狂風掃進前堂,帶入數片枯葉。白紫嫣微閉眼,往事早過,不該再多回憶…… 蘇恒繃緊全身的血脈看向她,她瘦了,身子單薄得如深秋的枯黃葉子,輕柔一場冷風便能卷走似的。心上躥下跳,曾練習過無數次的微笑絲毫展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她跪禮叫“齊王”! 齊王!